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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遮……真希望你能屈从现实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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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目
“您杀皇族,诛萧氏,灭天教,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说,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姜雪宁眼底,突地坠下一滴泪来,烙在她手背上,“我这一生,利用过很多人,可仔细算来,我负燕临,燕临亦报复了我;我用萧定非、周寅之,他们亦借我上位;我算计沈玠,如今也要为他殉葬,共赴黄泉。我不欠他们……”
一生飘摇跌宕的命迹,便这般划过。
匕首便在她袖中。
她轻轻将其拔出,寒光闪烁的刃面,倒映着她的眼和鬓边那一支华美的金步摇。
姜雪宁的身体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眼底蓄满了泪,可她也没资格去哭,只一字一句,泣血般道:“可唯独有一人,一生清正,本严明治律,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他是个好官,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生路……”
谁能料得到,薄情冷情仿佛没有心的皇后娘娘,如今会有一日,以己之命,换区区一刑部侍郎?
究竟是她没心,还是旁人没能将这一颗心焐热呢?
宫门外那人久立未动。
过了好久,才听得平淡的一字:“可。”
真是好听的声音。
还像很久以前。
姜雪宁释然一笑,决绝抬手——
“噗嗤。”
锋锐的匕首,划破纤细脖颈上的血脉时,竟是裂纸一般的声音,伴随而起的,似乎还有宫门外谁人长剑坠地的当啷声响。
她也倒下去了。
精致的金步摇砸在地上,上头镶嵌着的深红宝石碎了又飞溅出去。温热的鲜血,顺着台阶,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浸开,像极了她年幼时常光脚踩着玩的那条浅浅的溪水。
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这坤宁宫,终成了吞她骨、葬她命的坟墓。
窗外晴阳出来,照在雪上,一点一点,到底慢慢化了……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11-10 22:24回复
    第二目
    还记得第一次见张遮,是在避暑山庄。
    她带了宫女游湖赏荷。
    没成想,七月天气孩子脸,午后的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只好匆匆往旁边的清凉亭中避雨。结果到了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人,还有一小太监侍立一旁,像是在等人。
    那人穿着一身三品文官的官袍,坐在亭中圆桌旁的石凳上,一手搭在桌上,一手则垂下搁在右边膝盖,正静静地看着亭外的大雨。
    桌上沏了茶,有水汽伴茶香氤氲而上。
    亭外雨声喧嚣。
    亭内这一隅却像是被天地抛弃,有一种没来由的安然清静。
    姜雪宁怔了一怔才走进去。
    她穿着一身宫装,裙摆上是凤凰飞舞,牡丹团簇。
    小太监先看见她,忙躬身行礼,道了一声:“拜见娘娘千岁。”
    那人这才看见她,立刻起了身来,连忙把头埋下,躬身行礼:“微臣张遮拜见皇后娘娘。”
    张遮。
    这名姓一出,她便一下挑了眉:那一阵周寅之为她办事,锦衣卫又与三法司争权,张遮乃是新任的刑部侍郎,处处与周寅之对着干,让周寅之这等心思缜密之人都失了常性,在镇抚司掀翻了桌案,暴跳如雷。
    所以,她对此人是不见其人,却久闻大名了。
    当下目光流转,上下将他一打量,才似笑非笑道:“平身,张大人不必多礼。”
    她本准备与这人说上几句话。
    但没想到这人面无表情,平身之后竟然直接道:“张遮乃是外臣,不敢惊扰娘娘凤驾。”
    然后从亭内退了出去,竟站到了亭外台阶下。
    天上还下着大雨,他一出去,只片刻便被雨水浇得湿透。
    小太监都吓了一跳。
    张遮之所以会在亭中等待,身边还有太监,应当是沈玠要召见他,只是人暂时还没来罢了。
    小太监可不敢让朝廷命官这么淋着,拿了旁边的伞就要撑开,去外面给他打上。
    岂料,姜雪宁忽然冷笑了一声,竟然道:“给我。”
    她那时贵为皇后,谁见了她不捧着、哄着、宠着?
    这张遮竟对自己避如蛇蝎。
    且还有前朝的恩怨与争斗在,她岂能让这人好过?
    所以只从那小太监的手中把伞接了,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了亭边,因还在亭内,高于台阶,所以反倒还比张遮高出一些来,却不给张遮打伞。
    只把玩着伞柄,看那雨水从他冷硬的轮廓上淌过。
    张遮的脸是天生不带半分笑意的,唇极薄,眼皮也极薄,所以当他微微抬眸向她看过来时,那眼神竟如薄刃似的,轻轻一划便能在人心底划出痕迹来。
    姜雪宁笑:“大人怎么见了本宫就躲呢,是怕本宫吃了你么?”
    张遮抿唇不言。
    姜雪宁心底越发觉得他不识相:“听人说,张大人在前朝十分能耐,连如今锦衣卫都指挥使在大人手底下都要吃苦头呢。本宫知道大人可很久了,没成想,今日才见着……”
    她的声音是悦耳动听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藏着点谁都能听出来的嘲讽。
    雨声喧嚣,水雾朦胧。
    张遮望着她,收回了目光,依旧一语不发,竟转身就要走。
    只是才要迈开一步,却发现自己走不动。
    他转头来才看见——
    因他先前立在台阶上,官袍地一角落在上面的台阶上,被雨水打得湿透,此刻正被一只用银线绣了云纹的翘头履踩着。
    姜雪宁故意作弄他,浑然不知自己踩着了一般,还要问他:“张大人怎么不走了?”
    张遮定定地看了她有片刻,然后便在雨中俯下了身,竟然拽着那一角官袍,用力一扯。
    “嘶啦!”
    裂帛之声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刺耳惊心。
    他直接将被姜雪宁踩着的一角撕了开来,这才重新起身,不卑不亢地对她道:“不敢劳娘娘移履。不过微臣也有一言要赠娘娘,须知人贪其利,与虎谋皮,却不知虎之为虎便是以其凶性天生,不因事改。今日与虎谋皮,他日亦必为虎所噬。娘娘,好自为之。”
    张遮说罢,转身便去了。
    姜雪宁恼怒至极,一下便将手里那柄伞扔了下去,撑开的伞面在雨中转了两圈,被雨水打得声声作响。
    亭中的小太监已吓了个面无人色。
    当时她想,天底下怎会有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呢?
    后来才知道,张遮素性便是个识不得好歹的人。
    脾气又臭又硬,谁骂他也不改。
    当日那一番话她实觉得自己没放在心上,可回去之后多少次深夜里睡不着时,这话都要从记忆深处浮起。因为她身边的人要么有求于她,要么有意于她,要么受制于她,绝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又怎知自己不是与虎谋皮呢?
    人各有志。
    上一世就为了当那个皇后,旁人忠言逆耳,她是听不进的,便明知是错,也要一错到底。
    却没想到,最终会带累了他。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11-10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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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目
      洗尘轩内摆了宴,桌上摆的是玉盘珍羞,桌旁坐的都是朝廷命官。
      陈瀛一来便被众人请到了上首。
      他在这一干人中毕竟是官阶很高的,且是刑部的堂官,众人说笑间都举起了酒盏来劝他的酒,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显得热闹无比。
      于是那安静的一角,便显得格格不入。
      被那扇雕花的窗扇遮挡着,姜雪宁只能看见他被遮挡了些许的侧影。一身下品官员常穿着的藏青细布圆领袍,两袖略宽,随那一双修长但手指骨节突出的手掌,轻轻压在分开的两膝之上。
      坐在圆凳上,脊背笔直。
      张遮向外看着连绵的雨幕。
      背后满室应酬的热闹,仿佛都沾不着他一身的清冷静肃,与他全无干系。
      即便只是瞥着这样一道实在算不上完整清晰的侧影,可姜雪宁就是能够肯定——
      是他。
      再不会有别人。
      这样安静看雨的姿态,过去了这么久,这么久,竟然还深深地刻在她记忆之中,无法消磨掉一丝痕迹。
      张大人,还是这样喜欢看雨啊……
      这一刻,姜雪宁眼底竟有一股潮热的泪意在涌。
      上一世的所有顷刻间全翻了出来。
      大雨的亭下,是他站在台阶下伸手撕去了被她故意使坏踩着的官袍一角,再抬起头来望着她时,眼睫上沾满的雨珠;
      午后的乾清宫里,是他垂首立在殿下,在她面前压低了视线不敢抬起时,手掌慢慢攥紧了的僵硬弧度;
      泥泞的驿道上,是他捂了受伤的肩膀,向着崴了脚的她伸出手来时,微微滚动的喉结,和地上蜿蜒的血水;
      ……
      她做什么不好,偏要由着自己去招惹这样好的一个人呢?
      大抵是她心里藏着一只魔鬼,要把白的染黑,要把清的搅浊,要把那高高立在圣堂上的人都拽下来,在人世烟火的苦痛里打转挣扎……
      如此,方觉满足。
      上一世,她欠燕临的,燕临都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了;可欠张遮的,便是舍了那一条命,她也偿还不了。
      她是张遮清正凛冽一生里,终究没有跨过的魔障。
      而张遮,却是她尘埃覆满的心内,最后一角不染的净土。
      曾有过那么几个刹那,她想:如果不是皇后,她要不顾一切地嫁给这个人。从此以后,举袖为他拂去衣上每一点污浊的尘埃,俯身为他拾起前路每一块绊脚的瓦砾,变成一个好人,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可她终究是皇后。
      一颗为尘俗所蔽的心,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姜雪宁望着对面,视线里慢慢一片模糊,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那倾盆的雨水,还是因为那上涌的泪水……
      有人从洗尘轩的楼下匆匆上去。
      长久坐在窗下的张遮,终于动了一动。
      那人对他说了什么,他便点了点头,起身来向旁人道别,也不看他们是什么脸色,就从开着的房门里面走了出去。
      一路下楼。
      洗尘轩的堂倌在门前给他递了伞,他接过,将那深青色的油纸伞撑开,打了起来。
      在伞沿抬起的时候,那一张轮廓深刻面庞也在伞下出露,从清冷的下颌,到紧抿的薄唇,再到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平静修狭的眼,微微颦蹙的长眉……
      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般,他的视线抬了起来。
      于是就这样正正地撞上了。
      隔着如帘似烟的雨幕与长街,她在楼上窗边,他在楼下阶前。
      姜雪宁眼底,一滴滚泪毫无征兆地坠下。
      伞尖上一滴冷雨,轻轻落在张遮的手背。
      他觉着自己像是被烙了一下。
      那模样明媚的少女,洗去了一身的铅华,没有了那隐约的偏执,就这样干净而柔美的,站在他最爱的大雨后面,用一双同样下着雨的眼望他。
      这一刻,执伞的手指用力地握紧了。
      可他终究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在久久的凝望之后,垂下了自己的目光,走下台阶,让那一把撑开的伞遮掩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行远。
      姜雪宁于是想:真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11-10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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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目
        张遮乃是吏考出身。
        吏考不同于进士, 考后择优所录的吏员与一般食君俸禄的官员不同,招进公门之后,是“事急则用, 事定则罢”, 算是临时在官府辅佐官员们办事。本朝向有定规,“吏”不能当御史,也不能再参与科考,所以一般而言会参加吏考的都是屡试不中或出身寒微之人。
        张遮属后者。
        他年幼失怙, 仅有寡母抚养长大,虽才干优长,于八股、经艺、策略却不十分通晓, 吏考后供职于河南道监察御史顾春芳手下, 专司平冤、治律之事,竟有奇才。
        顾春芳因此破格将他举荐给了朝廷。
        未三年便因在御前对一桩疑案做出了评判, 被圣上看中,点为了刑科给事中。
        只是上一世,他往后的仕途走得实在不很平顺, 满满都是坎坷。
        姜雪宁想起来都觉着口中发涩。
        他本可以名垂青史, 以“直”、以“正”而远离宫廷那些纷扰的争斗,可偏偏被她卷了进去。
        张遮刚升任刑部侍郎的时候,锦衣卫想要彻底掌握刑狱之权, 可张遮却觉锦衣卫行事嚣张、滥用私刑, 两司之间颇有职权冲突,因而总是针锋相对。
        偏生周寅之便掌着北镇抚司。
        他一心要铲除张遮,张遮则一力要收回刑狱之权, 且多次弹劾周寅之徇私枉法、败坏朝纲。
        两人水火不容。
        周寅之的背后便是姜雪宁,她彼时正与萧氏一族作对, 多有用得着周寅之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看张遮便如看绊脚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开始,是因立场百般刁难;
        后来却是发现这人冷面,戏弄起来着实好玩。
        她毕竟是皇后,便是言行举止过分一些,张遮也招惹不起,所以早些时候大半是忍她、让她,可她并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人,反而越发得寸进尺。
        张遮于是常以忠言劝告她。
        姜雪宁那时也算是被众人都捧着,并不将这些忠言放在眼底,只觉得这人迂腐,冥顽不化。直到后来萧姝与萧氏一族步步紧逼,竟有一日拿着了周寅之一干党羽营私受贿的证据,一朝全捅了出来,还故意交由刑部审理,让此案落在了张遮手中。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
        萧姝心高气傲,盯准的就是皇后之位,且她如今有孕,诞下皇嗣便了不得了,若再让她在前朝把自己的势力打下去,成功得着后位,那姜雪宁便算得上是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先前她与萧氏争斗得那么狠。
        她和萧姝,不管是谁得到了机会,都不会放任自己的仇敌安然无恙的。
        一夕之间,姜雪宁忽然就到了进退维谷似乎只有引颈受戮的境地。
        人们总爱锦上添花,却很少雪中送炭。
        在她势头盛极时聚拢过来的人们忽然就跟退潮一般散了。
        可姜雪宁还不想死。
        于是,她选择了张遮。
        那一天,沈玠在乾清宫召见几位阁臣包括谢危在内,另有负责审理此案的张遮,一直到宫门下钥都还没谈完,所以便传旨让几位大人留宿宫中。
        姜雪宁便站在长长的宫墙下等待。
        她的身影被高墙的阴影覆盖。
        引路的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照着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远远地朝这边走近。
        走在前面的那人是谢危。
        大约是因为走得近了,他一眼认出了她来,竟然停下了脚步,说:“忽然想起早上有方玉佩落在内阁值房了,我回去取,张大人先走吧。”
        说罢他转身往回去。
        其中一名小太监立刻打了灯笼跟上。
        这时,姜雪宁才从那一片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望着留在原地的那个人道:“张大人,本宫有话想跟你说。”
        张遮似乎没想到她竟大胆到敢在这夜半宫中,将他拦住。
        更不用说今日还有谢太师同行。
        他静默地垂下了眼帘,已猜出了她的来意,只道:“娘娘之请,恕张遮难从命。”
        夜色深深,孤男寡女。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外臣。
        张遮立身虽正,但也恐积销毁骨,仅说完这一句,便要躬身行礼退让避嫌,可他才要走开,姜雪宁便伸手拽住了他宽大的官服袖袍。
        迈开的脚步,顿时停下。
        她纤长雪白的手指搭在那深色的绣纹上,微微仰眸望着他,嗓音里有轻微的颤声:“大人要看着我死吗?”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11-10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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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目
          张遮无言。
          姜雪宁的手指便慢慢扣紧了,透明圆润的指甲上是鲜红蔻丹,在暗昧的夜色中有一种惊心的靡艳,她用一种自己并不习惯的柔软姿态去恳求他:“马车从驿道上翻出去,你宁肯折了腿也护着我;天教乱党刺杀,我藏在荒草丛里,你却甘冒奇险去将他们引开。张遮,你对我这样好,便不能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那一刻,他垂在身侧僵硬的手掌,缓缓握紧了,道:“娘娘是一国之母,张遮是一朝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遇难遇险,以命换娘娘无虞,乃是张遮分内之事。但周寅之党羽一案,本是国事,一朝兴衰皆系于此,张遮不敢徇私。”
          “分内之事……”
          姜雪宁拽着他的袖袍袍角,执拗地不放手,听到这里竟是笑了一声,一双眼直直地望向他的眼。
          只问:“真的吗?”
          张遮终于避开了她的目光,也闭上了眼,滚动的喉结里似乎藏着一分挣扎,沉沉地道:“若娘娘觉得臣昔日相救之举,实是有僭越之心,臣愿受其罚。”
          姜雪宁于是慢慢地放开了自己的手指。
          那一角衣袖被她抓得有些皱了,垂落下去。
          她只恓惶地道:“我知道张大人眼底不揉沙子,朝中这些人结党营私,自该有律法来惩治。可你知不知道,周寅之一倒,我会是什么下场?我不想求张大人饶过他们一世,但请张大人高抬贵手,让我度过这难关。他日这些人的罪行,我必一一呈至大人案前,让他们认罪伏法!”
          张遮抬步要走。
          姜雪宁也并未再阻拦,只是望着他即将要隐入黑暗中的清冷背影,说出了自己在上一世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张遮,你帮帮我。这一次后,我就当个好人,好不好?”
          张遮在原地站了很久。
          天色太暗,头顶虽有朦胧月色,可她实在难以判断那一刻的张遮在想什么。
          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擂鼓似的心跳。
          那一天晚上,张遮终于还是一句话没有再说,从那长长的宫墙下离开了。
          去取落下玉佩的谢危也久久没有回来。
          姜雪宁在夜里站到露气重了,听着宫里报时的声音了,才回了坤宁宫中。
          接下来的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直到半个月后——
          周寅之党羽营私受贿一案,经由三司会审后,消息传出,一半涉案者证据确凿,依罪革职流放或秋后处斩,另一半人却因证据模糊、口供前后矛盾而幸免于难,有的官降一品,有的则官复原职。
          且审理此案的过程中还将萧氏一族在朝中结党的事情查出一点来,引起了沈玠的忌惮。
          萧氏的图谋功亏一篑。
          姜雪宁的后位保住了。
          那一日她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接连使人去打听前面何时下朝,连周寅之都不想见,只想着一会儿要在哪里拦住张遮,又要同他说些什么。
          可她万万没料到,回来禀报的人竟然说,张大人下狱了。
          她正拿起来要挂在耳边的耳坠顿时掉下去,砸个粉碎。
          千算万算算不到,人心易变。
          又或者,周寅之本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
          她在这一场危机之中,竭力地想要保住自己的势力,保住周寅之。却没有想到,早在此事刚被捅出来的时候,周寅之便权衡过了利弊,不知何时转投了萧氏,效命于萧姝。
          那一半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无辜,姜雪宁不知道。
          她只知道,是周寅之在三司会审结束之后又提出了这帮人营私受贿的确凿证据,瞬间将先前断他们清白的张遮陷于了险境,又在朝堂联合上下言官弹劾张遮徇私枉法,且诬他与皇后有私情。
          半生清白,终究蒙污。
          昔日他是锦衣卫的死对头,一朝落入诏狱,在周寅之的手底下,又怎讨得了好?更别说还有一个与他针锋相对的刑部右侍郎陈瀛,长于种种酷刑。
          姜雪宁不敢想,他在狱中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也不敢想,他会不会以为是她算计他,终究是要为了除掉他。
          她只知道,张遮入狱后不过半月,家门被抄,无人照顾的老母因日夜忧心独子安危,忧困病倒终至不治,撒手人寰。
          张遮是出了名的孝子。
          可人在狱中,他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人传,冷面冷情的张侍郎,在得知其母病故的那一晚,在狱中失声恸哭。
          他一身清正,断案无数,从无错漏。
          百姓中多有贤名。
          当时审理张遮一案的所有判官皆不敢或不愿下笔为其定罪,朝中亦多有为其请愿者。可最终,是他自己在母亲去世后第三日,请狱中卒役铺上笔墨后,自己提笔,一字一句地自述其罪,为自己写下了定罪的判词,处己以极刑,定于秋后处斩。
          判词上呈三司,半个朝廷都在叹息。
          现在回过头去想,那一晚在宫墙下的哀求,竟是姜雪宁与他见的最后一面。
          也不知,上一世的谢危,是否言出必行?
          人已在那雨幕遮挡的长街下渐渐行远,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到人骨头缝里去,姜雪宁慢慢地收回了目光,终于感觉出了几分寒凉之意。
          再抬手扶面,竟是满眼的泪。
          张遮,上一世,我是皇后,是个坏人,欠了你好多好多。
          这一世,我不当皇后,当个好人——
          是否,可与你相配?
          姑娘,您、您是见着什么了,怎么哭了?”
          眼看着她站在窗前,久久不动,莲儿棠儿都上前来查看,却被她满面的泪痕惊呆。
          姜雪宁却笑了一笑,拿了绣帕擦着自己红红的眼圈,道:“没事,风太大,迷了眼罢了。”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11-1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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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 upup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3-11-15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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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关于遮宁的吗,我也是他两的粉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11-15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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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吗


                IP属地:新疆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01-30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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