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有种人,当你面对他的时候,他总会微笑着说“没事的”,当你背对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双手掩面,眼泪已经克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这回的来信又说了些什么吗?”伊库的一声轻轻的询问,终于打破了他与可莫奇间久久的沉默。
可莫奇先是被伊库突如其来的提问吓了一跳,但没过多久又立马平静下来,他的脸转向另一边,望向远方。伊库在可莫奇身上从未见过的嘲讽又冷漠的微笑渐渐露在了可莫奇的脸上。可莫奇就这样无奈地笑着,像个多愁善感的中年人似的摇了摇头:“还能说些什么呢?命令我认真完成学业,哀怨王室里哥哥叔叔们的争斗,烦恼与邻国之间糟糕的关系,愤怒魔族在四处引起的骚动,强调我只是父皇的养子让我别因自己的身份骄傲。真是一如既往的陈词泛滥呢。”
伊库无言。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可莫奇,因为此时再多再华丽的安慰,对于这时已经失落到极点的可莫奇而言,都太过苍白无力。
“呐,伊库,你就答应我嘛,一起逃到远方无人的地方吧?”可莫奇转回脸,带着苦涩的笑容对伊库这样说。可莫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喜欢问伊库这样一些明明已经自己知道准确答案的问题。伊库不可能同意的,他知道的。
伊库眼神淡然,沉默着看着可莫奇。可莫奇有些意外而手足无措,因为一般这种时候伊库都会直接回答到“你在想些什么不可能的事”的,这次究竟是怎么了呢?
“好啊。”伊库却突然答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走。”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虔诚,他看起来是认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想而知可莫奇是有多么的惊讶,他认定伊库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就是吃错了药:“伊……伊库,怎么突然这样说?……”
温暖的风在那一瞬间吹过了可莫奇身后的那棵大树,树上的树叶互相摩擦着,在三月的初春发出“沙沙”的声音。可莫奇的头发也被吹得飘扬了起来,离他不远的伊库也是。伊库又沉默了半晌,眼神复杂地看着可莫奇,可莫奇被这突来的意外弄得有些紧张。
其实伊库在那个一刻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他是在为可莫奇的命运和人生感到难过。可莫奇明明是个天性爱自由,性格爱憎分明而开朗不羁的人,却因为在五岁那年,因为可莫奇的家族不小心惹到了魔族的人,而导致可莫奇的家族除了可莫奇全灭,只留下了因当天被女仆带出去玩而躲过一劫的可莫奇一个人。之后因为当时的国王与可莫奇的父亲是君臣关系,又是非常要好的知音,国王见知音惨遭灭族,又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所以国王便认可莫奇为养子,于是可莫奇从此进入皇室。但又由于可莫奇长大后受不了皇室内的权利争夺勾心斗角,以及与对人身自由的严格限制,他才主动提出要来南方的著名的魔法学院学习魔法以此摆脱皇室的束缚。而伊库,则是可莫奇离开皇家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现在,虽然可莫奇比以前在皇室时自由了许多,但却永远摆脱不了国王养子的身份,以及在他皇室的哥哥叔叔们眼中“这个家伙将来会来抢夺王位”的定位。
伊库知道可莫奇是有多么的想脱离皇室,并且也知道可莫奇根本对王位没有兴趣,但同时,可莫奇也从每月皇家送来的信中得知的关于国家的消息,不得不为而为国家未来的命运与前程担忧。
“那是因为……”伊库缓缓开了口,他轻轻走上前,拥住了一脸惊讶的可莫奇,“我知道,你已经受够了。”
可莫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他浅浅一笑,也拥住了伊库:“伊库你啊……还真是会乱猜别人的心啊……我明明没事的……”
“还要继续说慌么?”伊库却这样回答,“你,还要这样继续骗自己么?”他在可莫奇耳边低语:“你没必要在我面前逞强的。难过就是难过,悲伤就是悲伤,没有必要用微笑掩盖真实的心情。每次当着我的面都会笑着对我说‘没事的’,但你每次以为我已经离开的时候露出的那些黯然的、哀伤的、令我感到心痛的表情,我都不知道么?”
可莫奇的眼睛由于惊讶使得瞳孔放大,瞳孔的深处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悲伤,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吧……”可莫奇紧紧抓住伊库的背,也将伊库拥得越来越紧,像是压抑着他的痛苦也越来越令他崩溃一样,“我承认这次伊库你说对了……”
“我……”就在这一句,可莫奇微笑的弧度渐渐消失,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我真的……”
——“我真的受够了。”
这一刻,伊库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衣服,被可莫奇滚热的眼泪打湿了。伊库不知为何却突然安心了下来,大概是终于觉得可莫奇向自己敞开心扉了吧。他轻轻地拍着可莫奇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地安慰可莫奇:“没关系了……哭出来感觉就会好多了……”
他看见可莫奇的肩膀在轻微地抽动着,他无奈而苦涩地笑了笑。原来可莫奇这家伙,也会有哭起来的时候啊。
三月的风温柔地包容着在初春中相拥的这两位少年。不知何处随风飘来的樱花瓣,柔和地落在了其中一位少年金黄的发丝上。一切的一切,看起来似乎平静而安宁。
但事实上,其实可莫奇在那个时候,并没有把信中另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伊库。
他在那个时候也已经知道,他倚在伊库的肩上哭过一场后,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他也清楚,这次他与伊库在初春连空气中都有着樱花的香味的三月相拥,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件幸福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可莫奇还是没有向伊库坦率地说出一切啊。
他还是承受了对于自己而言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
应该怎样评价这个时候的可莫奇呢?应该说他坚强,还是说他傻呢?
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