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流火，烈日延天，连旌层云飘荡无依，遮不去炽热如焰。盛夏虽春风席卷而来，霎时间便将那残余的微凉尽数收入囊中，又以暖阳倾覆，令京畿诸地皆有熠熠生辉的神采。冬时的凛冽荡然无存，而宠春确然是因神而眷顾，尚喜和暖，是不惧酷暑的。所幸而今尚有习习凉风，便是出游之时。】
【我欢喜于浮碧亭的一方静谧，粼粼波光在澄澈如镜的湖水间荡漾，垂首可见的便是似与游者相乐的彩鲤。全无柳河东孤坐小石潭时悄怆幽邃的凄冷，再一碗如雪般的绵冰，淋上唯有此间盛夏才尤为甜蜜的紫萄汁，还要点缀冰湃的甜瓜，将蜂蜜徐徐倾覆，像极了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盛景，这才算告一段落。可惜嬷嬷嘱我不可‘贪杯’，于是我品得很慢，像珍馐佳肴、如获至宝。】
【我很是悠闲自得，一壁把玩着新得的美玉。那是双飞之蝶，栩栩如生得展着双翅，似要翱翔于天际。可惜四方城间金丝作笼，飞不出红檐，逃不过富丽，便只好请她委曲求全。孩童心性，不管名贵与否，总是欢喜于新奇，不留神间甜腻的果酱垂落，幸而不曾落入羽蝶中，只是花袖便遭了殃。】
“原来它也想食冰呢——”【我正为自己开脱】

【春杪甫逾，即至炎节，初时尚有荫冽几分可言，捱未两日，则已变得燥热无浪。这瞬方觉谢公走笔着实有悖其实，谁说首夏便惯来清和？骚客们只知走笔禁墀中牢燥有之的闺怨春恨，被日晒“屠戮”炙热的琉璃甍、因晷暑照燎而朱颜“衰朽”的掖墙，怎从不见毫墨描摹？凿实偏颇。我要太息，俶时却溯及同小钗遁于寻沿荫甍下的那一场雨幕，竟觉怀恋——雨脚虽如芒阵，却是清凉的。】
【焦热盛夏险将公主纤孱的肢节与形躯消解融殆，她恨不得做一尾在金池荷风下自由出没的鳞鱼，起码不必任这轮令人着恼的金晷搓磨，当真变作一片泊停水上的浮藻栖萍，时有被往来波涛决绝揉碎的燃眉欹危。奇哉怪也，椒闱不正是坤舆间独一处的煊赫地么？将那些金缕银粉与翠羽珠玑通通拿去，难道也不能教昏聩的穹窿熄了这把烈烈天火？】
纱厨如舞，簟纹如水，别有生凉处……【望梅止渴与指雁为羹的掌故，早在女教傅的言摹下详熟于膺，是以在溽暑铺天、朱火炽热的当下，自己也无谓去做失汲道中的蒙昧魏将，引譬稼轩文藻，视柳荫作帐纱，观青砖似簟席，帐纱，簟席……该死，为何久久不曾心旌生凉，反而愈发眼乱欲眩？我履舄艰蹇地趿足而行，直待浮碧亭映进天花斜坠的目端，还有当中以春为名的姐姐。】
【纵然觉罗濯青齿序居末，若蓄意讨娇扮嗔，也并非不很合宜。只是自来要强，尽管是身觉不豫，螓额连泌汗渍的现下，仍不肯委屈请怜，于人前折节片分。】
春姐姐，可否……可否容我片檐？

【袖衽间有栩栩如生的丛花，我尚不知它姓名，然掌中玉蝶已然跃跃欲试，要拥入芳华的怀抱，尽情感受那馥郁的芳蔼。我曾想过黄四娘家该是如何瑰艳的光景，花满蹊、蜂蝶飞，千朵万朵皆压枝低垂，一入其中便该似庄周梦境而迷了道。我说御花园很是齐整，践行的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的古道，故而鲜少有了热切的真情。还是果冰好，倾覆在唇齿上，不愿落下半分。】
【悠然亭中座，虽不比张岱湖心亭之雅致，诚然夏时无雪，柳絮梨花也尽数飞扬九天，除却窦娥冤时六月飞雪的悄怆，此地只留潋滟菡萏。我尚且悠闲，却有人乘风而来，可惜不曾飘逸如仙，想来是因那日头炽烈而惹出祸端。她飞来了，垂着色彩缤纷的蝶翼，悄然地落入了身边、飞进了心头】
“这是怎的了——”【实在是佳人俯首，我见犹怜。纵是尚小的年岁里，膺下之善总生根发芽。小鬟去扶，春公主亦将花鞋落了凡尘，在那轻快的步履中，有飘零的落英，要与绣履上的芙蓉作伴。我与触得她的薄纱，而杏眸里泛起的涟漪并非层层晕开涟漪的池水，而是淋漓的香汗】
“快来，我这有冰吃呢！”

【熏风消减，炎潮作祟，种种皆如《警世通言》中降伏妖异的紫金钵盂一般牢桎发顶，刻薄的物候使自己蹇行寸步。倘如此刻尚有搦管驰书的余力，我必要执笔如持剑，将待这则炙烤极刑的不尽义愤诉诸纸上。万一幸能似李杜、辛苏般流余焰于万代，或许后世观者也会麾斥天公竟无片分怜玉惜花之心，眼鉴一副绿鬓朱颜的年轻皮囊，于赫赫朱阳下渐趋委颓……当真庸蛮！】
不碍事的，想是罹了暑热，有些头晕。【纵然志识昏眩，仍于浑沌间攀住已届咫尺的漂游浮木，我乘着疲坠轻擞的睫隙望去，春姐姐犹存眷切的殷挚容色便映目中。鞠生雕闱的公主并不谙详青囊医道，待岐黄要术更是匮于知悉，唯藉当下感识判言病状。可惜刻下神晕力乏，并不能躬直脊背，只得倚在祗应奚使同样纤羸的臂间答她。】
【除却措置廊庙庶务、抚治黔黎余外，泽被椒庭媵嫱，为觉罗氏的永续相继而衍鞠胤息，益是作为天子毋可却卸的至重业任，因此——便有了她与她们。公主不肖皇子，既无嗣继宗祧之机，亦无挽射持槊之能，唯可做作丹墉附饰，待他年岁届长成，再被锡以骨血的父亲贴上金箔，覆上朱衣，赉赐予股肱国祚的宗臣，便如此而已了。】多谢春姐姐。
【敬谢方讫，即与宠春姐姐偕往亭中。概因背倚一片秀植而伫的干天茂木，浮碧亭间竟罕有燥意萦往，正欲同她慨叹，一语饮冰建言既随着雀躍声息传来，却令自己犹疑地锁住眉山。不过是冻作冰棱再淋上酪浆的井水，缘何便价等金璧？惯饮银针绿雪的公主只觉朴陋，如何肯俯下蛴颈，依言咂尝？遂只踟踟蹰蹰地抬起眼，好不踌躇地发问。】
姐姐…是要将这冰碗分与我吗？

【宠春1修改】
【五月流火，烈日延天，连旌层云飘荡无依，遮不去炽热如焰。盛夏随春风席卷而来，霎时便将残余的微凉收入囊中，又以暖阳倾覆，令京畿诸地皆有神采、熠熠生辉。冬时凛冽荡然无存，老树得新芽，艳艳向天阙。葳蕤复至，举目可见，尽青树翠蔓，摇缀披拂。近水花发，是祭红梅芳魂。】
【辜月季冬时我常闭门谢客，拒烈风于外，坐拥羊皮软毡，红骨暖炭，只阙狸奴便能双全。数久未曾尽兴出游，直至天地重归和暖，凉风习习入牗，临鸢阁的门户才重现生机。若是无冬便好，我仍执拗地坚持着悖论。】
【浮碧亭有一方静谧，素为公主欢喜。粼粼波光荡漾于澄澈如镜的湖水间，垂首可见似与游者相乐的彩鲤。全无柳河东孤坐小石潭时悄怆幽邃的凄冷，再一碗如雪般的绵冰，淋上唯有此间盛夏才尤为甜蜜的紫萄汁，还要点缀冰湃的甜瓜，将蜂蜜徐徐倾覆，像极了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盛景，这才算告一段落。纵此地不是泰山，羲和垂怜，也在冰尖上落下华彩。可惜嬷嬷嘱我不可‘贪杯’，于是我品得很慢，像珍馐佳肴、如获至宝。】
【悠闲自得之际，一壁把玩新得的美玉。正是双飞之蝶，栩栩如生地展着双翅，似要翱翔于天际，与鲲鹏一较高下，再赴约南冥。可惜四方城间金丝作笼，飞不出红檐，逃不过富丽，便只好请她委曲求全。孩童心性，不论名贵与否，总倾心于新奇，不留神间甜腻的果酱垂落，幸而不曾落入羽蝶中，只是花袖便遭了殃。】
“原来它也想食冰呢——”【我正为自己开脱】“劳驾，取丝帕来。”

【宠春2修改】
【袖衽间丛华栩栩如生，若非锦绣华椴禁锢，她便要化身作灵，跃身花钿，与满径玉兰茉莉争奇斗艳。我尚不知它姓名，然掌中玉蝶已跃跃欲试，要即刻拥入芳华的怀抱，尽情感受那馥郁的芳蔼。我曾想黄四娘家该是如何瑰艳的光景，花满蹊、蜂蝶飞，千朵万朵压枝低垂，一入其中，便该似庄周梦境、遂迷其道。我尝说御花园很是齐整，践行的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的古道，故而鲜少有了热切的真情。还是果冰好，玉碗盛来，琥珀光华，倏而倾覆在唇齿上，不愿落下半分。】
【悠然亭中坐，旁有藤萝垂。虽不比张岱湖心亭之雅致，诚然夏时无雪，柳絮梨花也在末春时节飞扬九天，逝去苍白的色彩，除却窦娥冤时六月飞雪的悄怆，此地只留潋滟菡萏。我尚且闲适，只阙东篱南山，便能做了紫禁城中的五柳先生。却有人乘风来，可惜不曾飘逸如仙，想来是日头炽烈，惹出祸端。她飞来了，垂着色彩缤纷的蝶翼，悄然地落入了身边、飞进了心头】
“这是怎的了——”【亟亟前去，实在是佳人俯首，我见犹怜。纵是尚小的年岁里，膺下之善也生根发芽。我曾批驳过‘人性本恶’，以为人生来如白纸，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的渲染，才有所谓善恶。是故我眼下尚作善人，要在盛夏里为她解围。】
【未及我近人身侧，小鬟已去扶玉，春公主亦将花鞋落了凡尘，在那轻快的步履中，有飘零的落英。我触得她的薄纱，而凤眸里泛起的涟漪并非层层晕开涟漪的池水，而是淋漓的香汗】
“快来，我这有冰吃呢！”
【是足以融化骄阳的寒凉，格格不入在冬，垂涎三尺在夏】“留神哪——”

【宠春3】
【暖风熏得游人醉，却不知是否有朦胧者将此地认作汴京。不知何处是他乡的迷惘在四方城里悄然弥漫着，夜月下映着皎洁的人心，眺望的是旧乡的远山。我也曾趁夜登角楼，望远不得见、寸思未曾生，只笑无病呻吟，遂而远去。就如我眼下不知她被暑热折磨之透彻，只愿尽之绵薄，宽慰人心。】
“暑热害人——”【连亭旁池中游鱼亦跃，或苟同我之拙见。烈阳高悬，四处无可遁形，唯假山群石间一夕阴凉，于是我回首想看清那跃龙门的锦鲤是何种色泽时，它也只留予我孤高的背影，于是我又回神了。】
【温香软玉，佳人在怀，这似乎不甚恰如其分，因亭中人不过垂髫孩童，未豆蔻、不及笄，纯粹以年少赤忱而相待。请她入殿门，夏时池旁清风可值千金，佐以如绿云般扰扰云鬟的小山重冰，定是杏林圣手也难成的良药。春公主虽常‘怀恶’而观世人，却极不吝啬，或算作儒派‘仁德’】
“不碍事？你面如纸、唇无色，难不成要眩晕倒去，坠入这葳蕤怀抱，才算碍事？”
【少有的急言深色，是叫她堕入一片混沌的不舍。有若盘古开天辟地，万物沉郁，她也如沧海一粟、崇山尘埃，似送去手便要羽化登仙。我不通岐黄，不作医者，未能妄自揣度。嬷嬷老练，已遣小鬟往太医院去，又寻冰球、亟扇冷风，那是一线生机。】
【我见冰而喜，却不知世间有黑白两面，善恶一念之间，却诸心难料。我且作慷慨，却见峨眉紧攒。一时不解其意，私以为是腼腆作祟，孰不知揣度人心之术，我距之远矣】
不是分与你。”【指尖触玉，又向前推去】“是赠予你。”

【长于机锋驳杂的椒庭，鉴貌辨色近乎是妃媵、贵主们默符而同的本能，又如何不曾晓悟宠春姐姐殷殷词色的背后，实潜藏着一片关护幼妹的竭忱丹心呢？遂顺着她不无忧忡的言径，抬起应如雪纸般的颐颊，几有牵强地衔起脣线。】
那便应召太医前来切问啦……【时龄相仿的裙幄多作为兴好相近的顽伴而处，鲜有似长辈般叮咛嘱托，寒暄温暖时，因而刻下见宠春姐姐隐隐攒起的黛山，倒令自己想起玉照主人时存眷切的慈目。为使她稍稍宽怀，不妨以犹孱声色揶揄道：】听小福姐姐说，院署的岳察院使向来妙手，又有玉列之仪，若稍事真有此状，还得劳烦春姐姐，务要请院使岳察大人为我诊看一番才好。
【汉裔最重风骨与节格，“宁为玉碎”便是他们克绍相踵的膂志写照。十八公主日伏萧妃膝下，在萱慈潜移默化的熏教浸染中，益将端贞毋屈四字奉为圭臬，向知素守襟节，亦明清潔不洿之义。而骨肢中膺流的肃慎血脉，则使她兼具身为牧族的不移天禀，如猎者野狩时，应谙伏莽而待，临机辄断的训条。是以毋论于情于理，皆应敬受她的赠冰之谊，焉又再因自矜孤芳而摧眉婉谢之理呢？】
姐姐惠施，阿藻便却之不恭了。
【亭外朱火如熔，八角檐下却凉意倍生，甚至时有荫风拂汨，足令我醒过神来，去拾起正倚碗壁的匙柄，任满注糖酪的冷膳盈斥舌蕾——怪哉，为何不曾索然无味，反觉如饮蜜浆，就连细碎银棱也未冻得齿隘生颤，不由诧异。】这冰碗…原是这样味道的么？

【孟轲先生所执着的‘人性本善’落于如此人间只得揣度种种，不堪为善。我曾耳闻多种关乎于‘人心’的阐释，或是九曲玲珑桥，弯折不宜行；又或是不足蛇吞象的贪婪，总之极难听得一句‘忠良纯善'，纵然是有，也要敬谢九天神祇的庇佑，似唯一心向佛者，方可曰之‘善’。是而我愿赠之以冰，全换得踌躇疑惑，只抿唇笑过，不作愠怒。】
“望闻问切，可知病灶。”【唤作二公主的宠春似生来便该有’怜悯照拂‘之心，要福泽诸姊妹，以慈心相待，方不辜于‘姊’之相称。实则帝姝颇循荀况‘人性本恶’之说，欲锢蝴蝶于瓶，缚白梅入刺，善者伪也，真心难料。总之此刻尚恭，相协之至】
“听着了麽？”【凤眸一眄，稚音间却锐。小鬟即刻远去，是要追上先行者，同她说岳察使的精妙。而我不愿远行，她也难以远去，便守诸泻雪清溪、藤萝白芷，与那高停檐中，鸣声上下的雀鸟相伴。有一盅新冰前来俯首，那是经冰倾覆而变得澎湃的甜瓜，红艳得像是冬雪里傲然的梅。我将那樽已食过的葡萄取回，推杯换盏，将此物完本地赠予她】
“金乌徂有九鸟，若同日争辉，大抵世间焦黑、寸草不生，人行颠沛，民生凋敝。所幸后羿巧射，方得如今。”
【山海经间旧闻娓娓而来，我不喜正史枯燥乏味，偏爱奇闻轶事，有类盘古女娲，鲧禹治水之事熟读数久，亦作画为册，以为乐也。方言，见之神色微颤，长眉舒展，复如柳枝轻抚，荡漾人心，这才释然】
“若仍在远古，这一碗冰可不能解千愁。”【颔之，不顾她唇齿之颤，私以为寻常。酥酪琼浆，化作潺潺蜜糖溪流，回荡于舌尖喉头，不死不休。风雪悄然流逝，纵亭外烈日骄阳，亭内飒爽惬意，引蜻蜓争相来伴】
“你不曾吃过吗？”【惊诧一瞬，眸光轻佻】“那可真是一大憾事哪——”

【龀髫时龄小女，遑论爱憎欣厌来得皆很随性，譬若窸窣碎雨下一柄恰时而至的折伞，或是炎铄时气中一碗湃浸冰花的饮膳，都足使她在感念之余，待盈手者萌以眷眷仰赖之思。毫不偏颇地说，宠春公主便是位合宜对象，序齿既长，赋性婉嫕可亲，又知悌爱幼妹，若我当真是片随风而倾的萍藻，她又如何不堪作为供栖凭泊的澜澜湲水呢？】
【想到此处，黛青色的眉痕便纾，任籽实尽剥的甘瓤渐润腹府，不觉额角薄汗渐释，遂也撑起颐颊，去悉闻宠春姐姐于经中掌故的剖阐——山海故事夙为启悟蒙智的绝佳教辅，尚未入重华就学时，亦曾在夜难成寐时聆萧妃诠叙一二，不问是精卫填海，抑或羿射九日，皆令自己于海天殊迥的上古异世衍孳憧憬。太息刻下穹窿只此一日孤悬，而骨肢孱柔的公主，益挽不逮重逾万钧的玄箭冰弓。】
若在那时，公主和寻常黔民该也无甚分别罢？【一样经天火流炙，受凋敝之哀。倒也无谓穷瘠与勋胄，又有哪个不该矫首引颈，恭祗天公膺以焚瘗极罚？然而答时词令却转，同她温腆一笑。】阿藻说笑呢，姐姐勿要放在心上。
【若说肇始引譬的稼轩截句实有“望梅止渴”之嫌，如今置身亭甍下，任林荫穿风澹拂，确令自己察得了“纱厨如舞，簟纹如水，别有生凉处”的悠惬况味。若能在惊鸿言摹中波涛粼粼的什刹海上搴舟浪游，擎荷叶、擘莲实，想来当同斯词益无二致才对。】
悉闻碗中冰棱皆取井水冻成，犹觉朴陋生冷，不比饮茶清雅，是以不曾尝过。【未吝竭诚示由，耳廓也浮上一点胭脂色，像是因羞惭使然。】若在春日便无这样的烦恼了。春日是万物发轫的肇端，群芳萼立的佳时…说来姐姐以春为名，可钟睐这些英英琼苞不曾？

【雪酪绵绵，片片银刀画。凛冽熠熠入辉，灼烈日色退避，由云旌塑作天阙，请金乌之神安歇。是而平静无波的湖上谁再也没有金黄的芒泽，游鲤终能探出彩尾肆意顽闹。我亦甜果嬉戏于唇舌，眼见山陵‘倾倒’，却也不觉遗憾。眄目时偶见无穷苍翠的接天莲叶，与俯首吻娇花的蜻蜓，膺下生念，归去要铺陈笔墨，巧饰油纸伞。】
【上古诸神各显神通，补天者守盛世无恙，射日者保天地平安；有怒触不周山的共工，也有衔枝千万而填沧海的精卫。追溯往昔颇有慨叹，却要敬谢神灵予以如此方圆寰宇，如若不然，早就化作草木灰、水中藻。细长的叶眉一蹙，忽而摆首，是要摒弃‘邪念’。发间朱钗曳曳，那是镂刻的蔷薇】
“皆是无根飘蓬，流转飘荡，流离颠沛，只为求一席之地，啧——”【又如何安享清闲，在此处择果而食，观鱼奔走？捧过玉樽，掌心间仅有的湿濡也在霎时被取代，清凉丝丝入扣，我笑过】“若字字句句皆入心中，活着便忒累了。”
【事事算计筹谋，膺下清明无量的澄镜总被世俗渲染，伪饰良善痛及，何不及时行乐？寥寥揭过上篇，樽中雪未食，我只垂首及静谧地见她化作清泉，簇拥着那周身晶莹的甜果子，如洛水甄宓，绰约朦胧】
“茶虽雅，却时有青涩。点茶非一日之功，烹茶更非一时之力，水温不及、叶不丰腴，皆有弊病，须得斟酌琢磨。不如此物来得简单了。”
【又说春，那是我的诞日。谈及橘，不若‘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悲怆，我却颇有自满】“我庭中有一株橘，经冬绿林，不惧严寒。春时枝头垂果，馥郁清甜。待得那时，我请你来吃。”

【麟殿常焚的那盘篆烟不知浥了何种香片，在余馥微度中浸洗着公主不甚坚韧的心魄，轻袅绵长的烟缕堪堪入嗅，发乎本能地使人在银楼金粉间纵身沉溺，罔顾频移暗换的晷岁星霜。此时的我尚不知“珍重芳时”四字之重，满以为来日不竭，夏去有秋，芝圃内的各色檀英今年凋明年长……如此循环往复；鬓绺会永远青郁、赋性再骄惰些也不妨——这些听来愚拙，却很算癡执的设想皆足成为糜掷韶光的缘由，是以尽管去鄙薄溽夏，憧憬来岁春朝与或将到来的疏疏肇秋。】
【一转螓首，涧清似的目波又向亭外瞩望，恰见荫近一栏琼英秀植壤间。棣棠、绣球、芙蓉一应如簇，正适掇芳而赠，以匮宠春姐姐于饮噉之道的“启蒙”。即一旋身，折下葳蕤而放的重瓣芙蓉，将薄红一朵簪往她如云茂生的峨峨罗髻中。】
芙蓉节格坚韧，又寓富丽之美，与春姐姐很是相称。便许阿藻以此来敬谢姐姐的赠冰之情罢。【不比此前深受蒸溽的昏忳，三寸灵台已在冰饮的浸润下愈趋清明，甘酪的冰息仍于脣喉间打转，吐息之间，只觉清凉隐生。】也作还未尝到的，橘实的酬答。
【御苑内群芳竞秀，满是暄妍颜色，又有何人独独肯从中分得寸暇，去盛叹芙蓉花拒霜而开的清旷盛节呢？倒不若作为簪饰耀鬓，也能得沿往行人片息专赏——公主待这样的措置很是意满，于是沁艳的檀脣微弯，同她怿怿然笑。】春姐姐勿要责我吝啬，什么八宝珊瑚枕啦、双珠玳瑁簪的你从来也不缺，是不是？
【既如此，便同她共约来时，不觉跳丸如瞬，金晷逾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