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萨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杰斯帕不住摇头不敢相信,普赖尔只能像个录音机似的无力重复:“那是意外,那真的只是意外,我怕岳父找我算账,但瓦尔普的事只是一场意外,我爱她……”
马朗J官插话道:“当年究竟是意外还是X意谋杀有我南非的同行们判断,咱们只说这次的案子。”
蕾布尔小姐、莱恩先生等人精神刚刚受到巨大冲击,此时又不由自主绷紧了。
纱织续道:“普赖尔先生自己承认了在南非过得并不如意。尽管尼基塔出身那种最崇尚男性的保守家庭,她本人也致力于当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为了给男人们铺路甚至克扣自己和莉萨,但奈何这个家的男主人并非成功的商人。起初几年还有瓦尔普小姐留下的珠宝和私房钱支撑,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生了马库斯,再多的珠宝也卖光了。——普赖尔举家搬回丹麦,‘生意失败’是事实,把念头动在了卡伦家族的财产上一样是事实。”
“以普赖尔的精明,通过一些渠道探知克里斯先生的遗嘱不是问题。除了尼基塔的外貌,杰斯帕和莉萨是天然最好的证人,何况克里斯先生和女儿分别了快要20年,蒙混过关再简单不过。他只是没料到两件事,一是克里斯先生父女连心,虽然没有怀疑过女儿和外孙,但难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第二点则是致命的:尼基塔把自己成长中受过的教育搬到了莉萨身上,与瓦尔普小姐的人设严重不符。导致了克里斯先生修改遗嘱的想法。”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必然要向克里斯先生动手。”纱织说到这里,蕾布尔怒视着普赖尔:“果然是你杀了爸爸,坏蛋!无耻!”
普赖尔又想挣扎狡辩,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子束缚住一样,怎么也动不了,想张口喊冤,声带也像是被剪断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谢教皇爷爷!”纱织用小宇宙说,别人都当普赖尔理屈词穷,只有她知道是史昂暗中相助,让她顺利说完推理。
丽塔忽然怯生生地插了一句:“可是,那天我看见了普赖尔先生出门……”
纱织向她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你只看见了他沿着大路朝外走,没注意到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事实上克里斯先生遇害的那天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普赖尔走出丽塔的视线之后立即偏离正路,绕到书房外,从窗户进到室内,为避免留下脚印还把鞋脱在了窗外。”
“他是怎么与克里斯先生搭话的现在只能靠推断。我想应该是用了要谈有关孩子们的事的借口吧!总之,成功避免了克里斯先生可能有什么举动引起外面的人注意后,他迅速用乙M之类的药物迷晕了克里斯先生,然后找到汉森医生之前注射留下的针孔,给克里斯先生注射了麻Z剂和肌肉松弛剂。最后只要把克里斯先生的身体摆在瓦斯炉上方,放倒椅子,再离开就可以了。即便尸检中发现了麻Z剂和肌肉松弛剂的成分,也能推给汉森医生,让人认为是医生用错药导致的意外。”
“这里多说一句,克里斯先生当晚的胃痛也不是偶然,而是砷中毒引发的与胃炎类似的症状,只要注意到这一点并在尸检中加以甄别,就能找到残留在尸体胃中的砷。至于雪地上的脚印,随身带一把小扫帚,扫过周围的积雪覆盖在自己的脚印上,脚印自然消失不见。这个工作不需要很麻烦,回到大路就大功告成,整体用时不超过10分钟,当晚的牌局不致迟到,也就有了时间证人。”
莱恩先生注意到一点:“可是,我们第二天进到书房后,那里的窗户是关上的,普赖尔是怎么做到的?”
“问得好。”纱织说,“客厅这里朝向庭院的那边与书房一样,安的是法式窗,我就在这里跟大家演示。”
她走到窗前,转动左侧窗户的把手,将窗闩从地上的插孔内抽出,朝着自己站立的方向拉开两扇窗户,大开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仔细地使把手没有在关窗时转动。如此窗闩便未回落至插孔。把手这样开着过了片刻,再在窗闩中心上方猛推一把,窗闩逐在重击之下落回到地上的插孔里,把手随之复归原位。
基特太太脸色苍白:“这么说,我走了之后,普赖尔就,就是用这个方法,把老伯爵……”纱织替她补充完整:“很可能你还没走,他就在窗外等着了。”
客厅里的众人目瞪口呆。
杰斯帕脑子都乱了,不愿相信,然而纱织小姐有理有据,还有父亲垂头丧气的表情,这一切让他不得不信。一向被压制天性的莉萨反而鼓起了勇气:“可是爸爸不可能杀马库斯,万圣节那天下午咱们都在,不是吗?喝下午茶时他没换过位置,碰都没碰过马库斯的杯子,咱们都看到的,纱织。”
纱织微微一叹:“没错杀马库斯的不是普赖尔先生,而是你们的后母尼基塔。”莉萨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什么?”
“当然,该说尼基塔想杀的不是马库斯,马库斯纯属被误伤,她真正的下毒对象是杰斯帕。”
杰斯帕猛然抬头,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大张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克里斯先生没有修改遗嘱,尼基塔会得到瓦尔普小姐的那一份遗产,她得到了就等于普赖尔得到了。杰斯帕,莉萨,你们都没有成年,做父亲的要插手你们的信托基金也属常事。所以普赖尔没有节外生枝告诉尼基塔遗嘱的内容。但当尼基塔得知遗嘱内容之后,肯定会不平:同样是克里斯先生的外孙,为什么没有马库斯那一份。”
纱织说到这里,阿诺特先生适时地接下话题,讲解了克里斯先生关于女儿和外孙有人夭亡情况下的遗嘱安排那部分。
“尼基塔不知道这些,或者说她认为如果杰斯帕死了,马库斯能继承杰斯帕那部分。事实上我很怀疑,就算她知道克里斯先生遗嘱的补充部分也会这么做,因为莉萨一向在她的掌控之中,假如能继承克里斯先生留给外孙的全部份额,从她手中挖出来给马库斯的部分不难。须知,无论尼基塔再怎么疼爱杰斯帕,一个母亲想给自己亲生孩子争取利益的心是挡不住的。”纱织详细解释道。
“尼基塔的计划应该是这样: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给杰斯帕下毒,这样可以混淆视线,而杰斯帕如果死在律师正式公布遗嘱前,遗产继承方面就还有商榷余地。马库斯突然拉杰斯帕出门玩雪是意外,但也制造了一个下毒的好时机,她大概想着等两个男孩回来后就用‘不能玩得脱力,要补充水分’之类的说辞让杰斯帕喝掉剩下的可可吧!却没意识到当天小客厅的光线下,两个男孩又是突然从外面进来,眼睛还没有适应不同的光照环境,客观加深了色弱对她亲生儿子的影响。”
“色弱?”斯特凡和让娜他们不解,汉森医生解释:“色弱是一种先天性的颜色视觉缺陷,对颜色分辨能力差,只有光线强度足够或颜色呈高饱和度时才能有效分辨。”
纱织点头道:“医生说得没错。因为色盲或色弱的基因附着在X染色体上,所以男性会直接表现出相关症状,而女性则会成为携带者,将色盲或色弱遗传给自己的男性后代。在场的人应该都还记得,星期一早上的时候,大家因为担心克里斯先生出事而聚在书房外,马库斯曾经把尼基塔穿的蓝色长裙看成了黄色。虽然他很快表示那是一个玩笑,但当时走廊的光线不够,人又多,我认为他是真的受到色弱影响而看错了。马库斯是通常少见的蓝黄色弱患者。”
杰斯帕想起来了:“马库斯有时会看错蓝色和黄色,不过只有在光线不好的时候才这样,所以大家从没在意过。”
“尼基塔自己只是基因携带者,马库斯的症状又很少见,所以她大意了。当天大家喝下午茶用的是七彩茶杯,杰斯帕和马库斯碰巧分别选了蓝色和黄色的杯子,马库斯实际是喝错了杯子。”
说到这里,纱织不得不感慨,也许冥冥之中克里斯先生和佩鲁玛尔女公爵真的仍在这个家里保佑着他们的后人,所以死的是马库斯,崩溃的是尼基塔,那天她和蕾布尔小姐在房外听到的夫妻争吵其实是普赖尔质问她为什么起这种心思。
第三起案子就简单多了。尼基塔害死了亲生儿子,精神趋向于崩溃,有向J方自首的意向。普赖尔为了灭口,早餐后立刻追上尼基塔,把她带到森林深处杀害。因为身上披了雨衣所以没溅到血,冲干净雨衣后又立刻找到莱恩先生辩论学术问题,制造不在场证明。
“普赖尔先生!”纱织叫了一声,劈面扔过去一物。普赖尔正觉得身上一轻,方才的束缚好像突然之间就没有了,本能地伸左手接住,原来是一串不知道哪儿的钥匙,脸色却立即变了。
“尼基塔的伤口在脖颈偏左的位置,前端较深,伤口尾部相对较浅。考虑到以她的精神状态不可能放任陌生人走在自己后面,只能是和凶手面对面,凶手拥抱她时制造的,而且是用左手。”马朗J官郑重其事念着尼基塔的尸检报告和法医意见。
“如果有人注意过普赖尔一些下意识方面的举动,比如拍桌子,就能发现他对左手和右手一样习惯。”史昂平静地指出来。
能拥抱尼基塔的左撇子,用更加严谨的说法是能同样灵活使用左手和右手的,只有一个人……
莱恩先生是学者,考虑问题严谨而全面:“这些,有能拿到法庭的实证吗?”
史昂淡淡回答:“丹麦是对药品管控严格的国家,就算是通过black市交易的方式,买卖乙M和肌肉松弛剂那些东西也必然留有记录。至于第三桩案子——被溅上血的雨衣洗刷过也不能湮灭痕迹,鲁米诺反应会让一切无所遁形。从雨衣内侧验出使用者的DNA用来证明作案者身份同样合适。”
普赖尔面如死灰,低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正当两名J员待要上前时突然一跃而起,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合身扑向纱织,绝望地叫道:“既然这么聪明,那你就陪我一起走吧!”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连那种“眼前倏地一花”都没有,普赖尔根本不知怎么回事,史昂已挡在了纱织身前。他顾不得多想,举枪指向史昂胸口,疯狂地大喊:“你要插一杠,那你就当我的护身符好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史昂脖颈。
马朗J官大吃一惊,连声喊:“冷静,你冷静一下。”
史昂则面不改色,反而向枪口又近了些,沉声道:“开枪啊。”
人们这一下是真的全愣住了,马朗J官心里大骂:“这老头看着挺聪明的啊,教出来的学生也那么聪明,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干挑X犯人的事!”普赖尔本急着抓个人质保障自己离开这里再说,哪知道这位艾锐斯先生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也有点懵,本能地把枪又往前指了指,威胁道:“不许再动了!”
史昂哪会给他留余地,一步上前直接贴上枪口,绯色眸子圆睁,威严外露,喝道:“开枪啊!”不等普赖尔反应过来继续逼近,又是一声断喝,“开枪啊!”
普赖尔心一横,以为史昂是笃定了他不敢开枪才故意为之,手指就按在了扳机上一扣……咦,不动?再扣,这扳机怎么硬得堪比石头,就是扣不动?
普赖尔整个人都傻了。趁此良机,马朗J官赶紧让手下J员卸了他的枪,直接拷上手铐带走。
史昂这才微微一笑,在普赖尔还没被带离客厅之前解释:“这种托加列夫枪只要把保险抬起后停在中间,就能自动上锁。”
尽管没人看到史昂是怎么锁上枪保险的,但就像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普赖尔面前一样,一旁的人们只能想到“艾锐斯先生不仅外貌年轻,身体也好,动作比一般人敏捷得多”或以为自己眼花。
只有纱织默默扶额,唉,教皇爷爷已经帮自己束缚普赖尔半天了,那毕竟是杀害他老朋友的凶手,就让他耍帅一下吧——
马朗J官带走普赖尔,医生亦随后告辞,阿诺特律师宣布将正式公布遗嘱条文。蕾布尔小姐在随律师去书房前悄悄问:“城户小姐,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人不是我姐姐的?”
纱织认真地说:“马库斯死去那天晚上你站在楼梯的平台那里,背后是家族的肖像画,我忽然发现,你与令尊、令堂及祖父母在相貌神态方面的传承特点,那个假的瓦尔普小姐却没有——须知整形手术并不能覆盖神态气质。虽然可以用瓦尔普小姐离家太久作解释,但假如不是这样呢?尤其是克里斯先生还提过不真实感,两方面线索合在一起,反而能把这一系列案件说通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