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零受伤了，还是在脸上。
这个消息如同旋风过境一般飞速地在守夜人论坛里流传起来，几乎所有学员都被这个消息抓住了眼球。
虽然卡塞尔学院不乏美少女，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之间没有区别，零是那种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存在。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又美又强的俄罗斯美少女，在这几年早已被奉为学院女神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不同于诺诺名花有主，苏茜心有所属，零除了偶尔和路明非一起吃饭，几乎不和其他人亲近。因此，即便有着“真空女王”的外号，零的追求者还是不少。
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学院里总能看到勇士乃至狂徒想要接近这朵高岭之花的好戏。
而结果往往是一样的——礼貌者被委婉地拒绝，无礼者被无情地拒绝。至于极少数胆大妄为的非礼者？卡塞尔学院的地板最能知道他们被过肩摔时的痛楚。
但这一次，零居然在执行部外出任务时受伤了，甚至，据说是脸部都会留下化解不去的疤痕。

零平日里的作风自然不会让所有人都为那份美貌的逝去而惋惜，许多人在背地里幸灾乐祸，明面上则表现为义正严辞地驳斥着流言，做着最后无耻的捧杀，就等着她回来现身。
她少数的友人们倒是为之忧心忡忡，但是执行部任务回来还要一天，期间也不好直接去询问确认——因此他们也只能等着她回来。
第二天下午，零回到了学院。
每个看到她的人，都确认了流言的真实性——少女的一侧脸庞上，正包裹着绷带。从范围大小上来看，这确实已经不只是瑕疵了。
守夜人论坛再一次被点燃了，无论出发点是好是坏，许多人都好奇着事故的原因，可由于少女一向独来独往，这次连一同出任务的执行部队友们也难以给出具体情况，只是说在任务的最后，零那边似乎是发生了意外。
于是键盘大神们又开始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是在努力拼凑还原事故情况，有的是在争论《学院战力排行榜在读生版》是否要重排，有的是冰山女王后援会中的守旧派和维新派开始互相攻伐偶像的正统该是哪边。
但没有一个人敢去直接去找零询问——尽管她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仍然是那幅精致的无表情模样，看上去心情仍然同以往一样。
但他们早已知晓一个简单的常识：冰山露在海洋上的部分，只占它全部体积的十分之一。谁也不知道，也不敢去尝试，现在和这位真空女王交流这件事，会不会直接品尝到地板的冰冷滋味。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尤其是对于某位神眷之樱花来说。
这天深夜，路明非穿着便装，随意披好了外套，来到了诺顿馆。这栋建筑一层的四面都是落地窗，而此时窗外已然看不见太多灯光。
从学院餐厅临时雇来的侍者们已经尽职尽责地完成了布餐工作，而少女已经静静地坐在那里，同往常一样非常规矩地穿着墨绿色的校服，等待着他的到来。
路明非也不废话，直接打开了桌上准备好的红酒，为零和自己斟上。
醒酒的时间是自然的对话时间，路明非也不客气，直接开口询问道：“这次是什么情况？”
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毕竟同窗这么多年，路主席也为了不挂科等种种事宜请了小女王吃了那么多次夜宵，两人的关系不说是知根知底，也能称一声铁哥们。守夜人论坛目前对于这事仍然没有冷嘲热讽的人敢直接跳出来，不仅是害怕零，更是有这位当了学生会主席后仍然会穿着大裤衩和短袖衫招摇过市的家伙的淫威作祟。
毕竟，往好里说是亲民，往坏里说就是：身为学生会主席却仍然保持着一股梁山好汉风，你敢编排我兄弟我敢请你吃拳头……
“行动的最后，目标狗急跳墙了。”零静静地诉说着，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他点燃了自己行驶的车辆，我被爆炸的碎片划伤了一下。”
“你的言灵呢？”
“旁边有小孩子，我的镜瞳·无尘之地优先保护他们了。”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被绷带包裹着的地方，“其实还好，已经结痂了，不会对我以后的行动产生不便。”
路明非沉默着，将手上切好的牛排递了过去。他早已知晓零是这种性格，对于自身的美貌从不放在心上。
两人一时间无言，空气中只传来刀叉的碰撞声。路明非一边解决着手中的食物一边偷偷摸摸地打量着现在的小女王——美少女小半边脸裹着绷带这种事总是会莫名地吸引人的目光。

“想看吗？”
“啊……哦，抱歉，我只是……”路明非一时语塞，他这时无比痛恨自己刚刚的举动，现在让他尴尬得不可开交。
“没关系的，确实已经结痂了。”零放下酒杯，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现在微微带了些许红润，“给你看。”
其实我只是觉得绷带脸有意思……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路明非还是一边诚实地把目光对准了少女移到绷带上的手指上，心里莫名有股等待着色图网站加载进度条拉到底时的感觉。
随着零的动作，那张原本素白宛如瓷器一样精致的脸庞完全出现在了路明非眼前，现在，虽然不能说是布满，但仍然有许多仿佛小蛇一般的痕迹存于其上，将那原本令人惊心动魄的凌厉美感破坏殆尽。
“啊……”路明非不自觉地发出了叹息，这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当看见美的事物被破坏时的自然反应。
“龙血不应该能够修复这些伤势吗？”他还是有些心疼。
“或许吧，但也需要时间。”零平静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高温对于龙血细胞的活性也是有抑制作用的。”
路明非又沉默了，他用着银质的餐刀愤愤地对于自己盘中的火腿片来了一刀，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窝火。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掠过他的脑海。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但是不能保证一定有用。”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开口了。
实际上，他觉得应该是有用的——他的“不要死”已经被他自己翻来覆去检验过n次了。
只是，这个东西不好解释清楚，弄得他堂堂学生会主席像在做女仆咖啡厅里给蛋包饭施“好吃魔法”类似的事情一样……也太蠢了。而且，言灵周期表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嘛。

不过，他还是对零说出口了。
出乎他的意料，少女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己靠近了她。两人一坐一站，路明非再一次让零揭开了绷带，露出那一道道伤疤的雏形，这一幕让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零，虽然等下可能会有点傻……”
“我相信你。”零淡淡地说道，她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少女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正，反而是路明非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准备开始了？”
“好。”
“那我数三、二、一……”路明非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一定傻爆了，但他还是勉力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不要死。”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那种神秘的力量发动了作用，可更让路明非有些恍惚的是，当他凝望着那对湛蓝色的眸子，说出不要死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即视感。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他同样对着一个女孩，一个有着蓝色眸子的小女孩说出了这句话。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既不是恺撒，又不是楚子航，哪儿来的机会在小时候和外国女孩打交道呢？总不能是自己跑进别人家里了吧？感觉以自己少年时代的性格，外国女孩闯进自己房间里的概率还要大些……
无论如何，这个不知道原理的言灵又一次地发动成功了，甚至效果是前所未有的好——完全违反常识的，少女原本的伤痕此时尽数还原为娇嫩的肌肤，那份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在短短不到一分钟里就回归过去了，路明非定了定神，对这次的自己相当满意。
“嗯，我感觉到确实好了不少，”没等他开口，零便伸出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脸庞，“稍微有点痒。”
随后，她慢慢坐直身体，脸和原本半蹲着在她身边的路明非到了同样的平行线，少女额前的刘海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在路明非的脑海里刚冒出“她离得太近了”的想法时，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零吻了他。

“？……！”
绕是最近一年来在学生会主席位置上的历练已经让路明非能够处变不惊，但这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谢谢。”
少女语气平静地道谢，她重新拿好刀叉，开始分解起餐盘上的龙虾——这副冷峻的姿态反而弄得路明非自己心里有点发虚，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去偷偷地去吻了零。
可恶，感觉完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意外事故？朋友道谢？还是说……她喜欢我？
内心一团乱麻的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重新坐好的，因此他自然也没有发现，零切割着龙虾壳的叉子其实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少女的手并没有她外表体现出来的那么平稳。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路明非和零各自怀着心事，都假装无事，有些机械地处理着自己的食物，很快就把这顿夜宵一扫而光，只是都感觉口中有些索然无味。
少女礼貌地告别，路明非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渐渐远离，即将消失在诺顿馆的大门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零。”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自己。
“刚才……是什么意思？”他终究还是没有同过去一样就这么把事情放过，有些畏缩但又勇敢地发问了。
路明非其实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他就是同时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和期待，走出了这一步。也许，是东京的雨，教会了他做出这个选择。

“是礼物。”
零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意外地清晰。风吹起她金色的长发，在夜空中跃动着，跳出金色的舞。四年前，他和她的第一次邂逅，同样是从一支舞开始。
“礼物？
”路明非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词。
“曾经有人对我说，每个女孩都该有生日礼物，没有生日礼物的女孩很可怜，然后送给了我人生中第一份生日礼物。”零手指轻压住自己的秀发，解释道，“从那以后，每当我收到礼物，我一定会回赠。”
难怪宿管们上次在校情调查时曾经提到过，在学院里的礼物管理工作过重，要求调整相关的补贴条例……所以，是说我帮她治好了脸，所以谢我吗？路明非思考着，但总觉得自己疏漏了哪一环。
“我们是朋友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挠了挠头，笑着说道，“但这作为谢礼，是否……”
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谢礼是一方面，把少女的初吻（他觉得十有八九是）拿走又是另一回事。
“确实，有些轻了。”
“？”路明非感觉自己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毕竟你以前也吻过我，那，我来做你女朋友吧。”
“？？？”
路明非大脑彻底当机，自己什么时候吻过她？还有这个逻辑是怎么回事？到底是零关于这方面的教育没有学好，还是我把小女王骗了？这总不能是我偏离她吧？也不可能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吧？
虽然漂亮女孩是可以不讲道理，但这是否有些太突然了……
“是我唐突了……你愿意吗？”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近到了他的面前，少女那完美无缺的线条凸显无疑，显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呃……好……”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学生会主席此时颇有些手足无措，路明非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刚来卡塞尔学院的那副模样，接受了开学教育后战战兢兢地准备面对几千个小龙人。
可为什么，现在只有一位美少女，给他的压力却有这么大呢？自己又不是什么负心薄幸的渣男，以前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零的事……
但她说自己吻过他……不会真有吧？可我翻遍所有记忆都没这事啊？再说我怎么敢的啊？
不过，现实已经不需要，也不允许他胡思乱想了。零往前再踏出一步，冰山小女王今夜第二次主动献上了芳唇，散开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到他的脸上。
这一次，他充分感受到了那份触感，零的吻中带着些许苦寒，路明非感觉自己仿佛在品尝放入了万年寒冰的伏特加。莫名地，他觉得这份苦寒有点熟悉，仿佛自己也曾经跋涉于那北国的冰雪之中。
他也同时感受到了那份心意，他知道，少女是认真的。
所以，其实就是零真的……喜欢我，然后就……表白了？意外地感觉确实是零的风格呢……路明非心里不禁窃喜起来。
但零似乎发现了某人即使在接吻的时候都会走神，于是进一步加大了力度。两人吻在一起，相拥的身姿在诺顿馆的灯光下于路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不远处的路灯下，栗色头发的漂亮少女低下头，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影子。
本来今天是星期六，但是看到了学生会现总部诺顿馆的灯光亮起，身为总务助理的她还是决定来看一看。
她叹了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2
第二天的下午。
“需要官宣吗？”
当路明非听见伊莎贝尔这个问题时，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吐了出来。
“不是……等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口，才把脸转向背后正在收拾杯子的美少女助理身上，“什么官宣？”他心里还怀有最后一丝希望。
“就是你和零同学啊？”伊莎贝尔表情很自然地击碎了路明非最后负隅顽抗的幻想。“难道你们昨晚不是接吻了吗？”
“咳咳……”路明非赶紧把咖啡全都咽了下去，喉咙被烫的干咳了几声，内心暗骂起昨天晚上的自己为什么不让零留在室内，“你听谁说的？现在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吧，否则论坛上早就爆了。”伊莎贝尔眼珠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她昨晚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是的……是的。”
路明非想了想，最终还是向着自己的助理双手合十：“还是算了吧……你现在都知道谁晓得这件事？求求了，我想请他们不要说出去。”
伊莎贝尔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是我自己亲眼看到了。”
啪。路明非猛地一扶额，感觉到自己社死的程度进一步加深了。
距离他执掌学生会才过去了短短半年多，但是伊莎贝尔已经和他相当的熟悉。她不仅是学生会的总务助理，更是自愿地做了他的个人助理，和他在平时生活中接触颇多。
甚至夸张地说，这位已经不仅仅扮演的是助理的角色了，她对路明非的关心程度可以说是突破天际。
结果现在被她抓包了……当然，其实这事也不是什么特别羞耻的事，完完全全可以大方地说出来。可是不知为何，路明非总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在伊莎贝尔面前提这件事。
明明只是助理而已……难道我真有渣男潜质了？这难道就是学生会主席成为花花公子的必经之路吗？
就在他自我怀疑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轻轻转开，路明非一眼就看到了零的那双漂亮眸子。少女仍然穿着墨绿色的校服，精致的小脸一如既往的美丽。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明非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仿佛像个被家长抓到作业时间偷偷玩手机的孩子。
“早上好，零同学。”伊莎贝尔小姐自然没有那么不自在，她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和来访的少女之间有了特殊关系。
“早上好，伊莎贝尔同学。”零轻轻颔首示意，接着转向了路明非，“你有时间么？我想和你聊聊。”
来了！路明非连忙说有的有的，一边顺势从椅子旁离开，掩饰自己刚刚莫名的紧张。
他心说戏肉来了，果然昨晚没那么简单，世界上肯定不会有美少女投怀送抱这种事的，我又不像是上辈子拯救世界的那种人……
伊莎贝尔此时的好奇快要从视线里溢散出来了，即使她此前无法完全肯定二人结成了情侣关系，但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可他们到底怎么在一起的呢？自己为什么……又有点不高兴呢？明明自己都知道，所谓的贴心助理只是为了家族的逢场作戏而已……
她及时地斩断了自己的思绪，冲着两人笑了笑，然后执行了一个标准的助理此时应该做的事——她离开了房间，顺带着关上了房门，为路明非和零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路明非看着房门关紧，然后零向他走近了。
“走吧。”
“去哪儿？不是说聊天吗？”
“陪我出去走走，路上聊天。”
行吧女王殿下您尽管吩咐就成……路明非只记得自己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然后他们就出门、下楼、进入停车场，现在，他和零已经坐在了那辆银色布加迪威龙上。理所当然地是路主席来开车，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大一第一次上手这辆车时手忙脚乱的新司机了。
他们沿着学院的盘山公路一路向下，路明非通过后视镜看到零端坐在后座的身姿，突然冷不丁地回忆起那个刚入学时，和学姐一起出去看星星兜风的夜晚。
莫名有些心虚……还好我们是下山不是上山，时间也是白天不是晚上……他在内心吐槽道。

他们沿着公路一路畅行，途中少女没与他攀谈，只是简单地在一些路口指挥了一下方向。最终，他们来到了密歇根湖畔。
时过境迁，路主席再也不是那个只能偷偷在这座湖上帆船集训课时偷瞄漂亮女生的屌丝了，他现在也是能带着美少女一起来湖边游玩的人了。这么一想，他不禁有些感叹。
等等，这不就是约会吗？
“手。”
零站在他身边，没有看他，只是眺望着广阔的湖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刚刚她的话音是明明白白的，她的小手也是向他伸出的。
他牵住了那只手。
出乎他的意料，零的手是温暖的，而非他想象中的冰冷。那只手还是柔软的，细腻中带着淡淡的坚韧。
“我是人，不是真的冰山。”
零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淡淡地说道。
能感觉到少女并不生气，并且明显是想要和自己闲聊，路明非也大胆起来，“那为什么要在学院的时候一直维持着那副模样呢？明明你也可以很亲切。”
“不想做。”
以此打开了话匣子，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牵着手在湖边的沙滩上散起步来。
“为什么呢？是觉得他们夸夸其谈吗？讨厌他们的别有用心？”
“自然有，但不只是这些原因。”
“更喜欢清静？”
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停了下来。在路明非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毫不忌讳地在他面前脱下鞋子，露出白嫩如玉的小脚踩在沙滩上。
她随后又瞟了他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路明非随后就默默地上前，帮少女拿好用布带串好的鞋。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暗示什么吗？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难道是零小姐嫌他太烦了？他拎着鞋子，微微有些沮丧。

“最近，有些累。”
零的话语声从前方传来，就在他刚刚分神的时候，她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但她现在开口，明显是还想和他继续聊下去，这让路明非又振作起来。
“是执行部任务太麻烦了吗？”他话刚说出口就一拍脑袋，心说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零为什么会来找他散心，之前又为什么会受伤。
实际上，即使路明非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在最近一年里也是跑任务不断——甚至有了两次从飞机上迫降的经验。
从一年多前东京事件结束后，虽然没有再出现高阶龙类苏醒的事件，但是低阶龙类与混血种暴走等事件却层出不穷，更别提赫尔佐格留下的各种烂摊子要处理，执行部忙的那叫个焦头烂额。
不过说起来，虽然自己和零都经常出任务，但是总能在学院里碰见……执行部出任务的周期是一样的？
“或许吧，但主要是，有些等不下去了。”
零停住了脚步，抚平了额头上被风吹的稍稍凌乱的发丝。路明非从侧后方看向了她，少女的眼中居然罕见地带着一丝迷茫，但当他再看时，却已消隐无踪。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楚了，便只是顺着零的话头聊了下去：“等不下去什么？”
就在问出去了那一刻，他福至心灵，想起了零这次回学院之后做的种种事，再想了想现在自己正在和零两人一起，以及刚刚他们之间短暂的那次牵手。
不会吧……
“等你。”零转过身来，那双看着他的蓝色美眸里泛着些许微光。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吻过你？”短暂处理了脑子里的混乱思绪，路明非最终决定反问一句，来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他这时再傻也不会说此前他一直以为零昨晚的表白是别有用意的。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
“我成变态了？！”路明非差点脱口而出，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已经明白了，虽然自己没有印象，但绝对在很久以前，和零有过在一起共度的时光。
回去之后得去找路鸣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我还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吗？”他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继续询问了下去。不过他心里总还是有点希冀的，毕竟听上去自己和零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诶……
“第一次见面就把我衣服裙子都撕破了，还把我当成货物买了下来。”零冷静地诉说着他的“暴行”。
完了。
路明非感觉到一粒粒豆大的汗滴现在正从他的额前流下，合着不是青梅竹马剧本，是变态绑架剧本吗……他开始怀疑自己和零的初见环境是不是非常不正常。
“开玩笑的啦。”话虽如此，少女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呼！女王殿下你要吓死我了！路明非长呼一口气，至于零这句话的真实性，则被他选择性地忽视了——肯定自己没干过那些事，要不然零小姐和我做朋友、向我告白是什么意思，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感觉心里有点发虚。
零此前一直端详着他的脸，似乎想看看他的反应，但现在又低下了脸，路明非看不到她的表情。
是对自己没有她的印象而失望么？

“背我。”
“啊？哦哦好的……”路明非忙不迭地上前，蹲在了少女的面前，任由女孩上了他的背。如果现在有学院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极为惊讶，那位以冰冷拒人闻名的“真空女王”此时居然完全把身体贴在了路明非的身上。他能够充分感受到她的轻盈，她的放松，还有她的柔软。
他背着零，继续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少女似乎是终于打开了心扉，一边遥控着方向，一边主动开口谈起了过往。
路明非听着零略显叨叨絮絮的诉说，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冰山美人，而是一个真实的处于青春年华的女孩。
她的叙述并不连贯，路明非其实也没有太明白。听上去，零在小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然后遇到了自己，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过后面又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
“我对你说‘如果非要爱什么才能让你有信心活下去的话，不如爱我好了’，然后你答应了？”终于，路明非感觉自己听到了硬菜。
“嗯。”
“这可真是……”路明非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憋出来了一句，“相当戏剧性呢。”
“不过你后面又说了一句，如果能交易到很大价值的东西，也会出卖我。”零趴在他背后，幽幽地说道。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良久后，路明非才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那时的我应该有些中二……”
零没有回应。
路明非越发地感到不妙，又绞尽脑汁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道了一句歉：“对不起啦……”
“零？”
“零小姐？”
“女王殿下？”
路明非竭力扭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少女已经不知道何时睡着了。零漂亮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温热的鼻息喷在了他的脖子上，有些微痒。
你是有多信任我啊……路明非有点无奈，但刚刚还略带尴尬的心情，此时也温暖了起来。
他背着零走回了车库，令他高兴的是，一路上没有其他人，这也让他避免了一份尴尬，毕竟背着个熟睡的漂亮女孩总是有些可疑的。
不过，看着布加迪威龙的车门离自己越来越近，路明非又有些犯难：自己该带着零去哪儿呢？
回学院，被别的同学看到就完了；带去酒店，怎么感觉更不对劲呢？就在路上兜兜风等她醒来……总感觉会被交警给盯上。
不过，自己开着这种豪车，应该是不会被拦的吧？路明非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委实说背后传来的触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猿意马。
他来到车门前，打开了门，准备把零放下来。可少女似乎在梦中遇到了什么，越发紧实地缠着他。
路明非无奈地回头看去，却发现零已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路明非曾经在内心为见过的美少女们做过打分表，尽管那份表格里已经更新过多次，但是零小姐一直是稳居前三的存在。
而现在，当那份笑颜绽放在他面前时，那份令人失神的美丽，让女孩在他心中的排位又进一步地上升了。
她搂紧他的脖颈，亲密地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一次，我不会再哭了。”
下一刻，路明非眼前一黑。

3
熟悉的天花板。
路明非眨了眨眼，看着诺顿馆里自己房间的奢华吊灯，一时间感觉有点思绪混乱。他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自己午睡了这么久？
他再度躺回床上，眼神有点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开始回忆起这两天自己做了什么：
昨天是周六……上午看了下学生会的工作报告，下午打了会游戏，晚上和女王殿下吃了夜宵，帮她处理好了伤口；
今天是周日……上午在办公室里摸鱼刷手机，然后女王殿下来了，说为了答谢，请自己去喝了下午茶。但不知道为什么去喝酒去了，所以睡到了这个时候……
思来想去都没什么问题，可是路明非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内心深处有一股奇怪的焦躁感，仿佛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难道真的是酒精摄入在作祟？好在，他还有一个绝招。
“小泽子！”
“在！”
路鸣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白色领结，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一般推着小车出来。小车上是备好的冰桶，里面搁着一支香槟酒，雪白的餐巾和插有郁金香的杯子已经放好在旁边。
“等等等等，我现在不想喝酒。”路明非也懒得和这个小魔鬼搞耍，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就因为这种东西就把我叫来吗？”路鸣泽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咂巴着嘴瞥了他一眼，“你不如去问问你的漂亮助理。”
“我是认真的。”
“行吧行吧……就让我来看看大客户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事。啧，过的很滋润嘛。”路鸣泽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卷宗，戴起来一副金丝眼镜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天天都有美少女伺候，这怎么可以呢？这样下去我的生意就要黄的彻彻底底了！”
就在路明非发火之前，小魔鬼终于停止了撩拨，他翻了一页，有些惊讶的“嘶”了一声。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嗯，该怎么说呢？”路鸣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哥哥有艳福了。”
路明非一时气急，撸起袖子作势欲打，突然想起了自己记忆中似乎……今天下午还真的有可能！
他揉了揉眉头，强迫自己连续眨了几下眼，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小魔鬼问道：“所以……是零吗？”
“是啊，她很感谢你帮她呢。”路鸣泽眨了眨眼，“今天你们一起喝酒都喝到上头了。”
“那我在那之后做了什么……”路明非紧张起来。
“其实是她在最后说，要把你和她之间的感情维系一辈子，然后可能有点害羞，把你打晕了呢。”
“是这样吗？”路明非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少女的酒量在东京事件里的那次治疗中他亲眼目睹过，还有什么维系一辈子之类的话……以她的性格，倒确实容易说出这种很重的话。至于因为害羞而把他打晕……太扯淡了。
合着可能只有第二点是真的，其他都是编的？以小魔鬼的恶劣性格，确实有可能。
不过他也懒得和这家伙掰扯了。
“一辈子啊，”他双手叉腰，抬起头，感叹道，“不愧是女王殿下，说话就是霸气。”
路明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能和这种值得信赖的美少女成为了至交好友，自己怎么说也还是有点东西的吧？
路鸣泽在一旁看着他慨叹，嘴角微微勾起，随后，他就踢了路明非一脚，把他的这份意境直接打破了。
顺便也把他送回了现实。

“路主席还在睡觉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伊莎贝尔内心嘀咕着走出了房间，走向了主席办公室。
她心里其实挺好奇路明非和零之间的关系的，可是今天下午目睹他们开车出去后，她却只看到最后只有路明非一个人驾着布加迪威龙回来，然后一脸疲惫地扎进了房间开始呼呼大睡。
这是，被甩了？
当然，她自然不可能精神大条到去直接问两位当事人，但她又找不到其他能够一起八卦的人——她似乎是学院里唯一看到昨夜接吻场景的人。
“哎，还是先看看工作吧。”已经习惯了路明非甩手掌柜主义的助理小姐最终还是回归了理性，决定先去忙别的事情。
“执行部的下一批长期实习名单出炉了？”频繁浏览信息之际，她突然看到了一份标红的公告信息，显然是重要通知——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人名，突然一个名字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零同学要去日本分部长期实习了？这……”她简直不敢相信。
电光火石之间，夏洛克·福尔摩斯·伊莎贝尔小姐明白了一切：
一定是零小姐本来就预备好了去日长期实习，结果昨晚被主席表白了，然后今天下午他们就在谈这个事，最后主席被甩了！
唉，可怜的路主席……以后再多照顾他一点吧。
伊莎贝尔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对这件事居然有些小小的窃喜。
零走进头等舱，看到酒德麻衣已经等在那里了，正翘着那双吸睛的长腿喝着鸡尾酒。
“喝吗？”看见零进来，她举了举杯子。看见零微微摇头，她也没有强求。
“三无，我其实还是搞不懂，”过了一会儿，似乎是酒精发挥了作用，酒德麻衣脸色微红，向着已经闭目养神的零开口询问：“老板的奖励你就这么用掉了吗？”
“嗯。”零仍然没有睁眼。
酒德麻衣一时间有些无语，东京事件结束后，由于她和零两位的出色表现，老板表示可以给她们选择“奖励”。自己还没用，而零却迅速地用掉了。
那就是这次通过言灵·镜瞳·修普诺斯使路明非入睡后，在老板的配合下小小修改了他的记忆并为之做事后配合。
“这些……就足够了吗？而且为什么要让他忘掉呢？”
“足够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哎。”酒德麻衣叹了一口气，“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这么快离开呢？明明可以在学院一起多呆几天吧？”
“没关系。”话虽如此，零放在扶手上的手却攥紧了其下的布料，“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相见的。”
“更何况，我还是得到了很多东西的。”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零的手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比如呢？”
“他的初吻。”
酒德麻衣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这时她分外庆幸零一进来就开始闭目养神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怎么确定是初吻呢？万一，他以前上游泳课、帆船课之类的，做过人工呼吸怎么办？”
“你也说了，那只是人工呼吸而已。”零语气平静，“托老板的福，我还留下了一些东西。”
“什么？”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