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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1楼2024-04-14 02:13回复
    【我行至此处,本不该再往前,她是我阿玛的姬妾,这裕王府的另一位闲人。或是因为这云光楼也常年无人问津,叫我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也或许是因为这位冯氏与我的母亲同一日入府,我还想从她这儿,拾取些额娘生前的吉光片羽。总之,我踏进了云光楼。】

    【初临此地,我放慢步调,打量着此处的每一处甍、每一条槛,印象里这位侧福晋太过神秘,总觉得这雕甍朱槛之后,随时会跳出些怪异的活物来。不过没有,我有些失望。她没有想象中的神秘,是否也不会满足我心中所想,告诉我母亲的生平。】

    我听说,你自诩天下第一负心人。【我从容入坐棋台,给自己添了杯茶。】那应该畅游于天地才是,怎么沦落到这座王府里?


    IP属地:广东2楼2024-04-14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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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外新桃因骤雨碎落了几处花光,描画青竹的墨笔就此斑驳,饱蘸了热烈的颜色,却始终画不出一笔春天。我持笔上前,兀自勾勒出昨夜那只梦蝶。

      灰蒙蒙的色彩,恰如此时黯淡无光的人生。被一盅情爱的蜜糖蛊惑,蝴蝶缚在蛛网,深陷于庄生朝云暮雨的黄粱梦,进退两难,愁苦自知。我绘得痴狂,宛如梦中那位籍籍无名的高昌画师,跨越沧海,走过迢迢千里的路途,只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画下满墙执念。

      执念终会化作蝴蝶,穿越人间掀起的飓风,带走冯穗穗半生梦寐而起的苦痛。

      他来时,屋檐遮过天光,仍有几缕从云峦漏下,悄然钻进窗牖的缝隙。墙上的蝴蝶自此镀上赤金的轮廓,硕大的翅膀在春风照拂下活泛过来,将金晖送赠给云光楼这位突然到来的不速客。我搁下填色的笔,看他步入棋台,观他举杯添茶,眸光最后悠悠在他面上落定,恍然间看到与那人几分相似的神情。

      “负心人不是无情人。”隔着分明的距离,我看着这位少年。“这座王府里住了一只魇兽,最擅长用梦境钩织牢笼,自由的过客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来此看一看,那只魇兽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不被春意眷顾的边角里,我与他同是寂寥的可怜人。失意成为我与他今日相会于此的借口,可他的父亲,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偏偏是那个亲手用枷锁束缚住我的罪魁祸首。

      “或许是天地间的风沙太大,迷住了我的眼睛,一念之差,一步走错,就沦落至此。”我又反问他。“那你呢,不在你阿玛面前尽孝,怎么也沦落到我这里?”


      IP属地:山东3楼2024-04-30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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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这座庭院之前,我本想请她替我指点迷津,不意楼中人比我更痴,将所有的衷情描画成一只绮丽哀婉的蝶。她画的哪里是蝶,分明是空误青春的自己,顶着一堆靡丽的彩墨,暗在墙上,死在墙上,烂在墙上。金光将云光楼劈做两半,一边是春意恰浓,丽日闲闲;另一边是好梦初醒,蝶赋招魂。我隔光而观,即便知道她死局已定,心中也泛不起半分哀怜。春慵堂一场号哭已抽去我大半七情,剩下这一半,是留着慰藉阿玛的哀思,给母亲挣身后名用的,哪里还有闲情分予她半分?石桌上有一局残棋,我从棋笥中摸出几颗玉子,自顾自地摆弄起来。这局棋未至气绝之时,也许这次我能给它一条活路。】

        我不明白。

        【裕王府里膏粱以食,文绣以衣,我的阿玛英姿宏伟,有哪一点亏待过她?以我之观,所谓魇兽织梦,所谓画地为牢,不过是她欲壑难填,自轻自弃而已。要王孙留情,蒹葭倚玉,还要生死无贰,永不离弃,连我母亲都做不到的事,她怎么配?】

        知道是梦,知道是幻,怎么还做飞蛾扑火的傻事?大错已铸,追悔又有何用?何况,一个梦而已,醒了就醒了。沤珠槿艳,不必多怀,你画了这么久的蝴蝶,这么浅显的道理,还参不透吗?

        【我举棋,却迟迟未落。问她,却又像是在问母亲。世上之事总是周而复始,有无相生,从前我是局中人,参不透许多因果。如今作壁上观,反而将这其间的业障看得分明。】

        我听说情深不寿,所以来看看你何时死。可你既然不是无情人,怎么只对他有情,不对自己有情。


        IP属地:广东4楼2024-05-07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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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最美丽的陷阱,矫饰着一切不甚分明的爱恨,我的揣测、怨怼跌落在这场盛大的序曲里,添作绮窗前一株不起眼的新藤,轩牖下一朵倔强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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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梦如风吹散我的执念,教我自浓烈的恨意里寻得半缕清明,冷静地看着斟酌自度的少年。他像是这场梦境里一个恶徒,野蛮又粗暴地撕毁我用以作伪的面具,袒露出从不曾为人所窥见的血肉。皮囊以真情妆点,私心为贪欲驱使,被痴念浸泡的骨骼早已腐朽,强撑起不复骄傲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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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消一阵不肯留情的风,温和地走入这个春天,带着扑火的飞蛾闯出这场梦境陷阱,冲破情与爱设下的桎梏,这满墙蝴蝶或许能逃过沧海,驻足在瀛洲那片漫无边际的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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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事如梦如幻,焉知你所望见的风月不是梦,又如何证明你身处的这座楼阁不是食梦貘想让你看到的虚弥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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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倚在满璧的墨色前,反问着与穆彰阿血脉相系的他。“往事固然如沤珠槿艳,但飞蛾若不赴野火,世人怎知烈火熊熊,执念亦能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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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王府的长子,实则还只是个眷恋母亲的孩子,任荣光加身,仍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与我殊途同归的倔强与不甘。是什么教这场棋局困惑难解?他迟迟不肯落子,我便立于窗前静静看着困住我与他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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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唇缓缓勾起,吐露出冷森森的嘲讽。“若你当真觉得过往不必多怀,又何必来我这里?你来此处欲要寻些什么,还不是妄想通过我的回忆追溯些你那可怜母亲的旧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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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我的旧情不屑一顾,自以为可以做一个冷眼的局外人。”素来静谧的云光楼响起一声呵笑“但你的母亲何尝不是以身入局呢。”

          与我同日入府的薛氏或许早已化作红尘里缥缈的一阵风,温柔地抚过她最是放不下的儿子肩头,一爿落英停在星阵之上,覆住一枚受困的棋子。

          “此身可弃,情难绝。或许他造的这场梦太过宏大,教我在其中迷失了自己。”

          蝴蝶困在迷雾中,我亦扎根在庄周的幻梦里。“现下我的寿数——你不是看到了吗?”


          IP属地:山东6楼2024-05-07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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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我十二岁,尚不能将她的虚妄之言与拯拔沉苦的佛门谒语联系起来,我有阿玛的徧覆之宠,自然与这位无权无宠的姬妾有着天壤之别。至于她口中执念焚身的歪理,于我听来,不过是懦弱之人为自己想出来的强词夺理的说辞。我六岁失恃,迄今已有六载,若论执念,无人比我更懂思念亡母之苦。可纵使号恸崩摧,我也不悔来这人世一遭,纵使拊心泣血,想必阿玛也不悔与母亲相遇、相知、相伴。像她这般,梦醒元知万事空的,其实从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情郎的真心,自然也谈不上失去。以我看,造梦者另有其人,只是她身在迷雾中,不能自渡罢了。】

            是梦是幻,我都是我阿玛最疼爱的长子,你是活在镜花水月里,可我和母亲却真真切切地得到过我父亲的疼爱。我看你寤寐求索,求的不是一个真字,而是一个情字。不曾拥有的东西,却有执念,到底是他在造梦,还是你的痴心障了目,让你作茧自缚?

            【纹枰之上乌鹭俱隐,了无争意,因果早定,我既无通天达地的本事,更无力扭转这一次的命运。只是棋台风起,像极了亡母带着苍兰花香的怀抱,隔着满院残光、隔着六载时序,我落下一子,与她对弈,也与六年前幼小无依的自己相弈。】

            飞蛾化灰,是要烈火挥涕而悼,还是击缶而歌?奚觉无一人,亲识岂相思。这裕王府里没有你的亲识,你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你。何况,你得不到我阿玛的情,就要寻死,岂非要陷我父于不义?这对我阿玛不公平。你既然有情,就不该让他背上始乱终弃之名。


            IP属地:广东7楼2024-05-07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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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如西洋人的玻璃罩,笼起迷途的蝴蝶,亘古的情仇痴缠在薄雾中逸散,我清晰地看到自己未来的命途——从美梦中来,到血淋淋的现实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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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朦胧,去时也迷幻,这一笔难绘的虚妄好似一场若即若离的蜃景,救我于海市,困我于迷局,今日剖开虚伪表象,教我不甘不愿地看到被执念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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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的跳动是因为他,每一道的疮疤也是由他种下。穆彰阿像是林谷里飞鸟衔来的种子,因骤起的意外坠入梦田,在我的心口渐渐长出错杂的根系,结出名为遗憾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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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孤枝到葳蕤,休说情迷,休说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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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花水月?你有没有见过镜中花,有没有捞过水中月?”我藏在背光处,接过他用言语递来的这把刀,无情的锋镝刺入心头,痛至绝望处怒极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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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是这一个情字,若非是这难解的执念,若非是我心心念念的这场春秋大梦,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够踏入云光楼,又凭什么在这里妄加指摘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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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你一个没了母亲的弃子吗?”风起时,他在楸枰上落下一子,我走上前去,拈起一枚冰冷的棋。“最疼爱的长子,不也只是一个年幼失恃的可怜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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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局难改,弈局已成颓势,高山将倾,看着这位与我类同的可怜虫,我仍执着地投下所有的筹码,搅乱这场由情而始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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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阿玛当真无辜吗。”玄素黑白散落满地,我再次抬眸看向他。

              “初识时以情相问,骗我真心交付,不管不顾地嫁与他。情浓时缠绵悱恻,情切时胶漆相投,只是这场梦他终究没有耐心赓续下去。到底是不是不义,到底有没有始乱终弃,他心里比你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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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是那个最会做戏的人。”

              玻璃瓶里的蝴蝶终会消亡,迎来窒息而死的结局。我亦在这场歇斯底里的搏杀中阖上倦怠的眼睛,不肯再分付眸光与他。“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IP属地:山东10楼2024-05-08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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