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来吧!”
那个初中女孩站在泳池里冲我喊。我一时忘记了她的名字,站在岸边迟疑着。
“你怕什么,我都跳下来了!你是不是男人啊?”她笑起来。
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腿伸进泳池,缓缓进入水中。然而这泳池似乎深不见底,池水很快没过了我的头顶。
——直到我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浸透我头顶的是阿飞的口水。看见床头柜上闹钟的示数,我推了推阿飞,示意她该起床了。我不习惯在起床时讲话,距离起床10分以内的时间里,我几乎等同于一个醉汉,连一句完整清晰的话都难说出口。阿飞坐起身,看着我发了一会呆,指着我蓬乱的发型笑起来。
我们挤进拥挤的卫生间,像上世纪的贫贱夫妻般共用一个逼仄的洗手池。她站在前面刷牙,头向右边歪;我站在后面刷牙,头向左边歪。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同时从镜子里照见自己。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发型,也不禁要笑出来。阿飞一心要拿自己带过来的“压缩饼干”当早餐,我连忙阻止她,从冰箱里拿出三明治加热了给她吃。
上学路上,阿飞在旁边一蹦一跳地走着,我多羡慕她啊!我本人从小上学就像奔丧一样,带着一副愁苦的表情,仿佛要把灵魂出卖给课本。什么“欢乐的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我是没什么感觉。
坐回办公室的椅子上,依然没有哪位老师理我。偶尔他们会用余光偷偷瞄我一眼,然后很快地收回。我仰头望着天花板,又思考起LPO的事情。阿飞的表现是符合常理的:孩子们本就是三分钟热度的生物,如果有什么新奇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像猴子抢面包一样凑过去看。更何况,即使是孩子也懂得权力的甘美——我见过许多孩子,在变成课代表以后,同其他同学说话的嗓门都大了几分。得亏阿飞没有滥用职权,要挟我减少她的语文作业,或者对她在试卷上的胡言乱语(尤其是作文,简直是乱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这一点上看,她是个老实、正直的孩子。令我怀疑的是LPO的组织本身,那个将成年人和男孩排斥在外的铁律。我身边的纸质资料都会被检查,我只好在脑子里打草稿:我想象着自己的大脑是一张语文试卷。那试卷上的第一题就是:“为什么LPO只接受年轻女孩?”仅仅靠孩子的力量是无法建立起如此庞大的权力体系的,这背后恐怕有大人的想法——可大人的想法是什么?大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都排除掉?
我开始在脑子里答题:
1.为了组织的纯洁性。这是人尽皆知的,LPO对外号称的理由——所谓标准答案。但是,我不觉得这是最正确的答案。
2.LPO是个隐秘的人口贩卖组织,打着保护孩子的旗号,做贼喊抓贼的生意,把加入组织的孩子们卖给可恶的大人——这个理由乍一看相当可靠,实际上经不起推敲。这是一种“好莱坞电影里的反派组织”式的阴谋论。如果LPO的真身如此低劣,全然没有必要去向普罗大众宣传那些对它不利的风潮,更没有必要盯上我——我穷得很!别说购买人口了,我都想把自己卖了。
3.我不知道——或者说,我只是暂时不知道,那个“大人勿入”的规则背后藏着什么。也许是曾经的某个可恶的大人破坏了LPO的伟大的团结,所以孩子们痛定思痛,不许成年人再加入。也许只是为了独树一帜,体现LPO的独特性?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