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续优胜记略
然而阿帽虽然常优胜，却直待草神太爷打他嘴巴之后，这才出了名。
他付过一心传二百文钱，愤愤的躺下了，后来想：“现在的世界太不成话，明明原谅他们了，儿子还背叛老子……”于是忽而想到纳西妲的威风，而现在是她的女儿了，便自己也渐渐的得意起来，爬起身，唱着《三度背叛》到酒馆去。这时候，他又觉得纳西妲高人一等了。
说也奇怪，从此之后，果然大家也仿佛格外尊敬他。这在阿帽，或者以为因为他是纳西妲的父亲，而其实也不然。通例，倘如百目家杀一心传，或者阿帽杀神里家，向来本不算一件事，必须与一位名人如纳西妲者有关，这才载上他们的口碑。一上口碑，则打的既有名，被打的也就托庇有了名。至于错在阿帽，那自然是不必说。所以者何？就因为智慧之神是不会错的。但他既然错，为什么大家又仿佛格外尊敬他呢？这可难解，穿凿起来说，或者因为阿帽说是纳西妲的本家，虽然挨了打，大家也还怕有些真，总不如尊敬一些稳当。否则，也如净善宫里的太子一般，虽然与猪羊一样，同是畜生，但既经圣人下箸，子民们便不敢妄动了。
阿帽此后倒得意了许多年。
有一年的春天，他醉醺醺的在街上走，在墙根的日光下，看见瓦谢在那里细数背叛，瓦谢也遭遇三度背叛，然而阿帽非常渺视他，他于是并排坐下去了。倘是别的闲人们，阿帽本不敢大意坐下去。但这瓦谢旁边，他有什么怕呢？老实说：他肯坐下去，简直还是抬举他。
阿帽也脱下破夹袄来，思索了一回，不知道因为撞树呢还是因为粗心，许多工夫，只想到三度。他看那瓦谢，却是一度又一度，两度又三度，只在嘴里骂骂咧咧的说。
阿帽最初是失望，后来却不平了：看不上眼的瓦谢尚且那么多，自己倒反这样少，这是怎样的大失体统的事呵！他很想寻一两个大的，然而竟没有，好容易才想到一个中的，又不及瓦谢的惨。
他通红了，将衣服摔在地上，吐一口唾沫，说：“这毛虫！”
“癞皮狗，你骂谁？”瓦谢轻蔑的抬起眼来说。
阿帽近来虽然比较的受人尊敬，自己也更高傲些，但和那些打惯的闲人们见面还胆怯，独有这回却非常武勇了。这样没散解撑腰的东西，也敢出言无状么？
“谁认便骂谁！”他站起来，两手叉在腰间说。
“你的骨头痒了么？”瓦谢也站起来，披上衣服说。
阿帽以为他要逃了，抢进去就是一拳。这拳头还未达到身上，已经被他抓住了，只一拉，阿帽跄跄踉踉的跌进去，立刻又被瓦谢按住了帽子，要拉到墙上照例去碰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帽歪着头说。
瓦谢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一连给他碰了五下，又用力的一推，至于阿帽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满足的去了。
在阿帽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一件的屈辱，因为瓦谢以没有人护的缺点，向来只被他奚落，从没有奚落他，更不必说动手了。而他现在竟动手，很意外，难道真如市上所说，小贤者已经造了新神，不要草神和教令院了，因此纳西妲减了威风，因此他们也便小觑了他么？
阿帽无可适从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