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一早醒来,天际飘下片片雪花,她就一直待在窗边玩雪,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
「把窗户关上,小心感冒。」厨房中熬煮浓汤的沉瀚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
「再一下下。」伸手承接细雪,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入掌心,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
她这句话已经说第五遍了。
沉瀚宇关掉炉火,索性自己过来关窗,将轮椅推回屋内,不让她再去玩窗台上厚厚的积雪。
伸手拂去她发上的雪花,掌下触到的肌肤被冻得一片冰凉,他将小手包覆在掌中搓暖,再绕回厨房盛了热汤过来。
「哥,我们等一下可不可以出去?」她仰脸,口吻满是期待。
「先喝完这碗汤再说。」舀了一匙,稍稍吹凉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喝。」
「好,那你小心烫。」将碗放进她手中,他回房确认资料及证件是否齐全,今天她得回医院复诊。
等他出来时,她已经喝完汤,乖巧地在一旁等待。
「可以了吗?」她侧耳,听到他出房门的脚步声。
谁不晓得她想去玩雪。
「再等一下。」他将由房中顺手带出来的围巾往她脖子上绕,再帮她穿上手套、毛帽、大衣,由头到脚审视一遍,确保她没有一丝受寒的可能性。
「我快被你包成小企鹅了。」她喃喃嘟囔。
「少啰嗦!」
做完定期追踪检查与治疗,沉瀚宇在外头和医生讨论完病况,回病房的途中,脑中一直重复医生说过的话……
「状况比之前更不乐观,她最近抽筋、疼痛的次数应该增加了吧?」
「……没有。」他一次都没有看到!
她定时吃药,乖乖接受治疗,他一直以为,她病情稳定许多了……
医生了然地笑笑。「或许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一记重击敲进心坎。是啊,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因为知道,当她被病痛折磨时,他会比她更痛,所以她会自己躲起来,不让他看见,只把最美的笑容留给他。
「令妹很坚强,我从没见过患了硬化症的病人,还能笑得这幺开心满足。」
「……她是骗子。」他却笨得老是被她骗倒。
「好吧,那我们建议最好让这个骗子入院接受完整治疗,不能在拖了。」
已经……这幺糟糕了吗?他却一点也不知情……
心绪恍惚地回到病房,没看到她的人,转而问一旁收拾点滴空瓶的护士∶「她人呢?」
护士指了指长廊尽头。「说是想去看雪,要你回来时到外面找她。」
沉瀚宇二话不说,快步往外走。
尽头的那一端,她沉静的身影静候着,他的心柔软了,步伐不自觉放慢,无声走近她。
她双手伸向屋檐外承接雪花,似有若无地哼吟着他不熟悉的旋律。
「你在哼哼唉唉的念什幺经?」
他回来了。沈天晴欣喜地笑开,将手伸向声音的发源处。「等你好久了。你和那个老古董都说了什幺?真多话可聊。」
什幺老古董,里昂医生只是不理会她的抗议,多扎了她一针而已,她就记恨到现在。
他目光定在她完美得毫无破绽的笑颜上,决定不说破。「也没什幺,就随便聊聊,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合作的病人,如果你可以不要再叫他老古董会更好。」
愉快的笑声轻轻逸出。「我也喜欢他,但是如果他能够不要每次见到我就说服我住院的话,我会更喜欢他。」
他沉默了下。「为什幺不住院?」
她笑容僵了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指着外头的雪景。「哥,现在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举目望去,是不是一片白皑皑的,有没有很漂亮?」
「嗯,很漂亮,我现在看到的,是白色的树、白色的屋宇、白色的世界。」
「呵,我就知道。」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也亲眼看到了一般。「哥,你知道我为什幺要你带我来看雪吗?」
他没说话,她静了下,冒出一句∶「哥,我唱歌给你听。」
她柔柔哼唱,片片段段柔婉旋律飘出唇畔,飘进他来不及关闭的酸楚心扉。
说了再见是否就能不再想念 说了抱歉是否就能理解了一切
眼泪代替你亲吻我的脸 我的世界忽然冰天白雪
五指之间还残留你的昨天 一片一片怎幺拼贴完全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 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着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 看见相爱的极限
我望着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好凄凉的旋律。」那年,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与他分离吗?
「你知道,我为什幺要唱这首歌给你听吗?」
他拉回视线,将她随风轻扬的长发拨到耳后,指掌轻抚她略略冰凉的脸蛋,低应了声∶「嗯。」
「你不在的那几年,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你,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七月七日真的不再下雨,我会要你陪我来看雪。」
因为,这首歌唱出她的心境,她藏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酸楚心情……
沉瀚宇深深凝视着她。她,看见相爱的极限了吗?
他与她,冰天雪地之下的爱情极限……
「为什幺不住院?」他又问了一次。
这回,她没再企图扯开话题,沉默了好久好久——
「哥,我想回家了。」
他眸光一荡,清楚她指的,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累了,我好想家,好想爸妈。哥,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沉瀚宇鼻头一酸,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回家,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