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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初学集 有学集 绛云楼俊遇 河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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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楼俊遇 清 佚名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晚而自号蒙叟,亦自称东涧老人。万历丙午举于乡,庚戌成进士,殿试第一甲第三人,入翰林,授编修。寻丁父忧,天启辛酉补原官,主试浙江。以失察钱千秋关节事,坐罚俸告病归。甲子起为谕德,进少詹事。时魏某某罗织东林诸人,谦益以东林某削籍旋里。崇祯改元,召为正詹事,转礼部侍郎。适会推阁员,廷臣列谦益名,而温体仁、周延儒不得与,遂为两人所忌。温借浙关节事讦讼于上前,周从旁助之,复坐杖论赎,削籍竟废不用。家居九年,又为同邑张汉儒讦奏,逮至京,事白得释。弘光时,晋阶宫保,兼礼部尚书。大兵定江南,谦益,被命以礼部侍郎,管内院学士事,寻以老病乞归。顺治四年,又以江阴黄毓祺事牵连,被逮下金陵狱。事白,释还。
谦益诗古文词冠绝近代。入仕途,自词、诗、台阁文章无出其右者。大拜乃意中事,而屡起屡踣,常快于中年,遂不惜名节,晚年益放情于声色。柳姬如是,性慧善诗,晨夕酬唱,倚以娱老。尝修明史,属稿未就,悉尽于火,乃归心某乘以自遣云。所著有《初学集》、《列朝诗集》、《开国群雄事略》、至康熙三年甲辰卒,年八十有三。
【案,罚俸。”明·沈德符《野获编·科场一·减场解元》:“御制文字,考订不差,洪模妄肆诋毁,本当重治,姑罚俸三月。”清《睢州志·袁可立传》:“疏上,夺俸一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四六回:“失察在先,正办在后,顶多不过一个罚俸的处分罢了。”】
【案,削籍。《明史纪事本末》时科臣陈熙昌、词臣陈子壮亦以试录有“庸主失权,英主揽权”等语,亦削籍。 戍吏部尚书赵南星。南星以忤沈一贯削籍,家居三十年。呈秀归蓟州,列臣妾,罗诸珍异器,纵饮。饮一卮,即掷坏之。饮已,自经。其子铎覆试,仅构二义,削籍戍边。廷议呈秀死有余辜,命法司按律暴其罪于天下。】
【案,坐杖。《蔡东藩明史演义》进士邹元标,复上疏力谏,亦坐杖戍。】


IP属地:江西1楼2024-05-21 06:05回复
    绛云楼俊遇
    牧斋殿试后,小宫报谓状头已定钱公,司礼诸监俱飞帖致贺。传胪前夕,所知投刺者,络绎户外。牧斋亦过信喜极。比晓榜发,则状头乃吴兴韩敬,盖敬通巨藉其潜易也。钱恨甚,后韩以京察见黜,疑钱挤之,亦恨甚。牧斋与浙人水火,自夺状头始。
    【案,《明史》卷二百三十六·列传第一百二十四·孙振基记载:“韩敬者,归安人也,受业宣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敬卷为他考官所弃。宾尹搜得之,强总裁侍郎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知贡举侍郎吴道南欲奏之,以云举、图资深,嫌挤排前辈,隐不发。及廷对,宾尹为敬夤缘得第一人。举人韩敬,曾受业汤宾尹。会试时,韩敬的试卷为其他考官所弃,汤宾尹越房搜得此卷,与各房互换闱卷,凡十八人,强图录敬为第一。后被东林某揭发,导致万历三十九年京察汤宾尹被罢。由于这个状元赢得不光彩,韩敬处处受到鄙视、排挤,在官场实在混不下去,没几年就辞官回家了。】
    【案,京察。《东林本末》江陵夺情。论曰:予追溯东林所自始,而本之于争夺情,以其为气节之倡也。癸已考察。辛亥则门户分焉,至举某聚讼不决,三案兴而东林大败。要之,不三案何以知东林!今亦幸有三案为泾渭矣。会推阁员。论曰:予于万历癸巳,盖不胜世道消长之感焉。诸君子之被祸也,争并封;未尽者,大计尽之;大计未尽者,会推又尽之。辛亥京察上下。论曰:是役也,举某分为二某。曰西北、曰东朝,其实东林也。曰昆、曰宣,其实南也。夫君子以小人为小人,亦以君子为小人,于何辨之?】
    《吾炙集》、《投笔集》皆牧斋晚年所撰。触忌讳,藏此书者多秘。《投笔集》为族子曾王注。《吾炙集》表曾王诗为首。曾王博学好古,注《初学》《有学》两集,牧斋深器之,谓能绍其绪云。
    牧斋极经史淹贯之能,其读书法,每种各有副本。凡遇字句新奇者,即从副本抉取,粘于正本上格,以便寻览,供采撷。盖正本或宋元精刻,则不欲轻用丹黄也。
    一门生具腆仪,走干仆,自远省奉缄于牧斋。内列古书中僻事数十条,恳师剖晰。牧翁逐条裁答,复出已见,详加论定。中有“惜惜盐”三字,尚待凝思。柳姬如是从旁笑曰:“太史公腹中书乃告窘耶。是出古乐府,“惜惜盐”乃歌行体之一耳。“盐”宜读“行”,想俗音沿讹也。”牧翁亦笑曰:“吾老健忘,若子之年,何藉起予。”


    IP属地:江西2楼2024-05-21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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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楼俊遇
      初吴江盛泽镇有名妓曰徐佛,善画兰,能琴。四方名流,连镳过访。其养女曰杨爱,色美于徐,而绮淡雅净,亦复过之。
      崇祯丙子春,娄东有张庶常溥告假归。溥固复社主盟,名噪海内者。过吴江,舣舟垂虹亭,访佛于盛泽之归家院。值佛他适,爱出迎溥,一见倾意,携至垂虹亭,缱绻而别。爱自是窃自负,誓择博学好古为旷代逸才者从之。
      闻虞山有钱学士谦益者,实为当今李杜,欲一见其丰裁。乃驾扁舟来虞,为士人妆,坐肩舆,造钱投谒,易杨以柳,易爱以是。刺入,钱辞以他往,盖目之为俗士也。柳于诗内微露色相,牧翁得其诗大惊,诘阍者曰:“昨投者士人乎?”阍者曰:“士人也。”牧翁愈疑,急登舆,访柳于舟中,则嫣然一美姝也。因出其七言近体就正,钱心赏焉。视其书法,得虞褚两家遗意,又心赏焉。相与絮语者终日。临别,钱语柳曰:“此后即柳姓是名相往复,吾且字子以“如是”为今日证盟。”柳诺。此钱柳作合之始也。
      柳尝之松江,以刺投陈卧子。陈性严厉,且视其名帖自称女弟,意滋不悦。遂不之答。柳恚,登门詈陈曰:“风尘中不辨物色,何足为天下名士?”洎遇牧翁归,乃昌言曰:“天下惟虞山钱学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钱闻之大喜曰:“天下有怜才如此女子者乎?我亦非如柳者不娶。”时牧翁适丧偶,因仿元稹会真诗体,作有《美生南国百韵》以贻之。藻词丽句,穷极工巧。遂作金屋住阿娇想矣。


      IP属地:江西3楼2024-05-21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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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楼俊遇
        庚辰冬月,柳归于钱。牧翁筑一室居之,颜其室曰“我闻”,取《金某某》“如是我闻”之义,以合柳字也。除夜,促席围炉,相与饯岁。柳有《春日“我闻”室》之作,诗曰:“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已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幕容颜独自看。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盖就新去故,喜极而悲。念裙之恨方殷,解佩之情愈切。
        辛巳初夏,牧翁以柳才色无双,小星不足以相辱,乃行结补缡礼于芙蓉舫中。箫鼓遏云,兰麝袭岸。齐牢合卺,九十其仪。于是琴川绅士,沸焉胜议,至有轻薄子掷砖彩投砾香车者。牧翁吮毫濡墨,笑对镜台,赋《催妆》诗自若,称之曰“河东君”。家人称之曰“柳夫人”。
        当丁丑之狱,牧翁佗傺失志,遂绝意时事。既得章台,欣然有终老温柔乡之愿。然年巳六十矣,黝颜鲐背,发己皤然。柳则盛堆鸦,凝脂竟体。燕尔之夕,钱戏柳曰:“吾甚爱卿发黑肤白也。”柳亦戏钱曰:“吾甚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因作诗有“风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之句。
        牧翁于虞山北麓构楼五楹,匾曰“绛云”,取真诰绛云仙老下降仙好楼居以况柳,以媚柳也。牙签万轴,充刃其中。置绣帷琼榻,与柳日夕晤对。钱集中所云“争光石鼎联名句,薄幕银灯算劫谋”盖纪实也。
        牧翁披吟之好,晚而益笃。国史校雠,唯河东君是职。临文或有待探讨,柳辄上楼番阅,虽缥缃盈栋,而某书某卷,随手抽拈,有百不失一者。或用事微有舛讹,旋为辨正。牧翁悦其慧解,益加怜重。


        IP属地:江西4楼2024-05-21 0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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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楼俊遇
          国朝录用前朝耆旧,牧翁赴召,旋吏议,放还。由此益专意吟咏。河东君侍左右,好读书以资放诞。客有挟著述愿登龙门者,杂沓而至,几无虚日。钱或倦见客,柳即与酬应。时或貂冠锦靴,时或羽衣霞帔。清辨泉流,雄谈蜂起,座客为之倾倒。客当答拜者,则肩筠舆,随女奴,代主人过访于逆旅,即事拈题,共相唱和,竟日盘桓。牧翁殊不芥蒂,当曰此我高弟,亦良记室也。戏称为柳儒士。
          庚寅绛云灾,钱移柳居于红豆山庄。其村有红豆树一株,故名。良辰胜节,钱偕柳移舟湖山佳处,其中秋日携内出游。诗曰:“绿浪红兰不带愁,参差高柳蔽城楼。莺花无恙三春侣,暇菜居然万里舟。照水蜻蜓依鬓影,窥廉蛱蝶上钗头。相看可似嫦蛾好,白月分明浸碧流。”柳依韵和曰:“秋水春山淡暮愁,船窗笑语近红楼。多情落日依兰棹,无藉浮云傍彩舟。月幌歌阑寻尘尾,风床书乱觅搔头。五湖烟水常如此,愿逐鸱夷泛急流。”其余篇什,多附见牧翁《有学集》,不尽载也。
          大江以南,藏书之富,无过于钱。自绛云灾,其宋元精刻,皆成劫灰。世传牧斋绛云棂书目,仍牧斋暇日,想念其书,追录纪之,尚遗十之二三。惟故第在东城其中书籍无恙,北宋板前后《汉书》幸存焉。初牧翁得此书出三百余金。以后汉缺二本,售之者故减价,仅获金三百余。牧翁宝之,如拱璧。遍嘱书贾,欲补其缺。一书贾停舟于乌镇,买面为晚食,见铺主人于败簏中取旧书一页,作包裹具。谛视,则宋板《后汉书》也。贾惊窃喜,因出数金买之。而首页已缺,贾问主人求之。主人曰:“顷为对邻包面去,索之可也。”乃并首页获全,星夜来常。钱喜欲狂,款以盛筵,予以廿金。是书遂为完璧。其纸质黑色,炯然夺目,真藏收家不世宝也。入本朝,为居要津者取去。


          IP属地:江西5楼2024-05-21 0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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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楼俊遇
            乙酉五月之变,柳夫人劝牧翁曰:“是宜取义,全大节以副盛名。”牧翁有难色。柳夺身欲沉池水中,持之不得入。其时长洲沈明伦馆于牧斋家,其亲见归说如此。后牧斋偕柳游拂水山庄,见石涧流泉,洁清可爱。牧翁欲濯足其中而不胜前却。柳笑而戏语曰:“此沟渠水,岂秦淮河耶?”牧翁有恧容。
            弘光时,牧翁应召,柳夫人从之。道出丹阳,同车携手,或令柳策蹇驴而已随之。私语柳曰:“此一幅昭君出塞图也。”邑中遂传钱令柳扮昭君妆炫煌道路。吁!众口固可畏也。
            牧翁仕本朝,亦不得志。以礼部侍郎内弘文院学士还乡里。丁亥岁,忽为蜚语所伤,被急征。河东君实为职橐饣,长君孙爱性暗懦,一筹莫展。牧翁于金陵狱中,和东坡《御史台寄弟》诗,有“恸哭临江无孝子,徒行赴难有贤妻”之句。盖纪实也。孙爱见此诗,恐为人口实,托翁所知百计请改“孝子”二字。今集中刻“壮子”,是求改后更定者。牧翁游虎邱,衣一小领大袖之服,士前揖问此何式,牧翁对曰:“小领者,遵时王之制;大袖乃不忘先朝耳。”士谬为改容曰:“公真可为两朝领袖矣。”又有题诗寺壁者,曰:“入洛纷纭意太浓,苦驴此日又相逢。黑头早己羞江总,青史何曾惜蔡邕(弘光时牧翁奏请在家修史不许)。昔去尚宽沈白马,今来应悔卖卢龙。可怜北尽章台柳,日暮东风急阿侬。”或云是云间陈卧子所作。


            IP属地:江西6楼2024-05-21 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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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楼俊遇
              牧斋欲延师教令嗣孙爱而难其人,商之程孟阳。孟阳曰:“吾有故人子嘉定黄蕴生,名淳耀,足当此席。但其耿介,未可轻致。惟渠同里侯某素为亲信,嘱之转恳,乃可。”牧翁如其言,以嘱侯。侯致钱旨力为劝驾,黄意不悦,不得己于侯,而应钱聘焉。牧翁相得恨晚。一日程出海棠小笺示黄,黄口:“唱者为谁?”程曰:“牧老如君柳夫人作也。子帖括之暇,试点笔可乎?”黄变色曰:“忝居师席,可与小君酬和乎?先生耆年硕德,主人为老友,固可无嫌,若淳耀则断不可。”后孟阳语牧翁,牧翁益加敬。
              一乡人入城,闻异香浓郁,随风而来,俄见妇女数十人,皆靓妆,簇拥彩舆,至一大第。居邻各呼伴入第往观,乡人杂于众中,亦立于阶下观之。彩舆停置中堂,若有所俟,而旁女肃伫久之,俄而中门启,白须老人乌巾红履,翔步而出。女从揭舆廉,扶一丽姝登猩绒褥,环佩ギ然,珠糯绣帔,催灿夺目。俯首下拜,老人抗颜受之。拜己,携丽姝手,欢然笑语而入。乡人怪之,问于众人之同观者,始知某官女从师学诗。白须老人,则学士牧翁也。
              牧斋长君名孙爱,性懦,亦颇迂阔。其居在东城,与海防公署邻。比防署火,延及内衙,防尊仓猝而出,暂借钱厅事一憩。孙爱出迎,始亦无失礼。及坐定,便问老父台何科举人,第几甲进士。防尊系是满州,非由科甲,嗫嚅未有以应。一吏从旁微语,系某旗下某堡人。孙爱默然,未及待茶,便拂衣进内弗出。防尊大窘而去。
              田雄执弘光至南京,豫王幽之司礼监韩替周第,令诸旧臣一一上谒。王铎独直立戟手数其罪恶,且曰:“余非尔臣,安所得拜?”遂攘臂呼叱而去。曾王佐目击其事。是日独钱宗伯见故主伏地恸哭,不能起。正佐为扶出之。


              IP属地:江西7楼2024-05-21 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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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美一百韵晦日鸳湖舟中作》
                有美生南国,清芬翰墨传。河东论氏族,天上问星躔。汉殿三眠贵,吴宫万缕连。
                星榆长历落,月桂并蹁跹。郁郁昆山畔,青青谷水𤲬。托根来净域,移植自芳年。
                生小为娇女,容华及丽娟。诗哦应口答,书读等身便。缃帙攻《文选》,绨囊贯史编。
                摛词徵绮合,记事见珠联。八代观升降,三唐辨溯沿。尽窥羽陵蠹,旁及《诺皋》儇。
                花草矜芟撷,虫鱼喜注笺。部居分甲乙,雠正杂丹铅。馀曲回风后,新妆落月前。
                兰膏灯烛继,翠羽笔床县。博士惭厨簏,儿童愧刻镌。瑶光朝孕碧,玉气夜生玄。
                陇水应连类,唐山可及肩。织缣诗自好,捣素赋尤贤。锦上文回复,盘中字蜿蜒。
                清词尝满箧,新制每连篇。芍药翻风艳,芙蓉出水鲜。颂椒良不沗,咏树亦何愆。
                文赋传乡国,词章述祖先。采蘋新藻丽,种柳旧风烟。字脚元和样,文心乐曲骈。
                千番云母纸,小幅浣花笺。吟咏朱楼遍,封题赤牍遄。流风殊放诞,被教异婵娟。
                度曲穷分刌,当歌妙折旋。吹箫嬴女得,协律李家专。画夺丹青妙,琴知断续弦。
                细腰宜蹴鞠,弱骨称秋千。天为投壶笑,人从争博癫。修眉纡远翠,薄鬓妥鸣蝉。
                向月衣方空,当风带旋穿。行尘尝寂寂,屐齿自姗姗。舞袖嫌缨拂,弓鞋笑足缠。
                盈盈还妒影,的的会移妍。妙丽倾城国,尘埃落市廛。真堪陈甲帐,还儗画甘泉。
                杨柳嗟扳折,蘪芜惜弃捐。西家殊婉约,北里正喧阗。豪贵争除道,儿郎学坠鞭。
                迎车千锦帐,输面一金钱。百两门阑咽,三刀梦寐膻。苏堤浑倒踏,黟水欲平填。
                皎洁火中玉,芬芳泥里莲。闭门如入道,沈醉欲逃禅。未许千金买,何当一笑嫣。
                钉心从作恶,唾面可除㾓。蜂蝶行随绕,金珠却载还。勒名雕琬琰,换骨饮珉瓀。
                枉自求蒲苇,徒劳卜筳篿。轩车闻至止,杂佩意茫然。错莫翻如许,追陪果有焉。
                初疑渡河驾,复似泛湖船。搒枻歌心说,中流笑语婘。江渊风飒沓,雒浦水潺湲。
                《疏影》新词丽,忘忧别馆偏。华筵开玳瑁,绮席艳神仙。银烛光三五,金尊价十千。
                蜡花催兔育,鼍鼓促乌迁。法曲烦声奏,哀筝促柱宣。步摇窥宋玉,条脱赠羊权。
                点笔馀香粉,翻书杂翠钿。绿窗和月掩,红烛带花搴。菡萏欢初合,皋苏痗巳蠲。
                凝明嗔亦好,溶漾坐堪怜。薄病如中酒,轻寒未折绵。清愁长约略,微笑与迁延。


                IP属地:江西9楼2024-05-21 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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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美一百韵晦日鸳湖舟中作》
                  《疏影》新词丽,忘忧别馆偏。华筵开玳瑁,绮席艳神仙。银烛光三五,金尊价十千。
                  蜡花催兔育,鼍鼓促乌迁。法曲烦声奏,哀筝促柱宣。步摇窥宋玉,条脱赠羊权。
                  点笔馀香粉,翻书杂翠钿。绿窗和月掩,红烛带花搴。菡萏欢初合,皋苏痗巳蠲。
                  凝明嗔亦好,溶漾坐堪怜。薄病如中酒,轻寒未折绵。清愁长约略,微笑与迁延。
                  茗火闲房活,炉香小院全。日高慵未起,月出皎难眠。授色偏含睇,藏阄互握拳。
                  屏围灯焰直,坐促笑声圆。朔气除帘箔,流光度毳毡。相将行乐地,共趁讨春天。
                  未索梅花笑,徒闻火树燃。半塘春漠漠,西寺草芊芊。南浦魂何黯,东山约已坚。
                  自应随李白,敢儗伴伶玄。密意容挑卓,微词托感甄。杨枝今婉娈,桃叶昔因缘。
                  灞岸偏萦别,章台易惹颠。娉婷临广陌,婀娜点晴川。眉怃谁堪画,腰纤孰与擩。
                  藏鸦休庵蔼,拂马莫缠绵。絮怕粘泥重,花忧放雪蔫。芳尘和药减,春病共愁煎。
                  目逆归巢燕,心伤叫树鹃。惜衣莺睍睆,护粉蝶翩翾。携手期弦望,沈吟念陌阡。
                  暂游非契阔,小别正流连。即席留诗苦,当杯出涕泫。茸城车轣辘,鸳浦棹夤缘。
                  去水回香篆,归帆激矢弦。寄忧分悄悄,赠泪裹涟涟。迎汝双安桨,愁予独扣舷。
                  从今吴搒梦,昔昔在君边。
                  ------------------------------------------------


                  IP属地:江西10楼2024-05-21 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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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楼题跋 东涧诗钞小传 郑方坤》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常熟人。为明万历庚戌科进士。以名鼎甲回翔禁林。声华烜赫。莫与为比。俄而巨珰用事。诛锄正人略尽。牧斋以东林眉目削籍归里。
                    崇祯改元。召起田间。不数月。洊登学士。掌内制。骎骎且大用。会枚卜议起。佥壬力齮龁之。竟罢去。已而当轴者修前隙。必欲置之死地。复罗织前科场事以奏。刊章急征。锒铛被体。身填牢户。命如悬丝。终以事无左证。又众口群白其冤。逾年而狱始解。
                    既得释。则筑室拂水之隈。建绛云楼其上。积图书万卷。拥艳姬柳如是。焚香瀹茗。校勘赓酬。修赵德甫李易安故事。当是时。虞山之名满天下。王夷甫琼树瑶林。韩昌黎泰山北斗。不是过也。
                    顾虞山虽负君宗重望。然固为富贵利达士。舆倪鸿宝黄石斋诸公。实熏莸不同器。其生平所最抱恨者。尤在阁讼一节。每一纵谈及之。辄盛气坌涌。语杂沓不可了。
                    逮福王南渡。马阮当国。复思以他途进。及南都不守。万众倒戈。独策马走军营。先臣民上降表。盖其出处本末。与南宋方万里大致略同。不但日暮途远。倒行而逆施也。迨本朝迄未收用。旋以遣归。尤力以明史自任。
                    乃绛云一炬。始叹息于白首有期。而汗靑无日也。悲夫。当虞山之以遣归。有题诗虎邱刺之曰。入洛纷纭意太浓。莼鲈此日又相逢。黑头早已羞江总。靑史何曾借蔡邕。昔去尚宽沈白马。今来应悔卖卢龙。可怜折尽章台柳。日暮东风怨阿侬。
                    词语虽伤忠厚。亦字字实录也。虞山学问渊博。浩无涯涘。其诗昌大宏肆。鲸铿春丽。一以少陵为宗。而出入于昌黎香山眉山剑南。以博其趣。而于北地信阳王李锺谭诸作者。尤排击不遗余力。浮萍草靡之徒。始稍稍旋其面目。本朝诗人辈出。要无能出其范围。诚大雅之扶轮。中流之砥柱也。徒以诗论。固未可与灜奎律髓同类而并观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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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1楼2024-05-21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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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外恸哭记 黄宗羲》
                      钱谦益,字牧斋,常熟人。主文章之坛坫者五十年,几与弇洲相上下。其叙事必兼议论,而恶夫剿袭;词章贵乎铺序,而贱夫凋巧:可谓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然有数病:阔大过于震川,而不能入情,一也。用六经之语,而不能穷经,二也。喜谈鬼神方外,而非事实,三也。所用词华,每每重出,不能谢华启秀,四也。往往以朝廷之安危、名士之陨亡,判不相涉,以为由己之出处,五也。至使人以为口实,掇拾为正钱录,亦不以取之也。
                      余数至常熟,初在拂水山庄,继在半野堂绛云楼下;后公与其子孙贻同居,余即任于其家。拂水时,只言韩、欧乃文章之六经也。见其架上八家之文,以作法分类,如直序、如议论、如单序一事、如提纲,而列目亦不过十余门。绛云楼藏书,余所欲见者无不有。公约余为老年读书伴侣,任我太夫人菽水,无使分心。一夜余将睡,公提灯至榻前,袖七金赠余曰:此内人(即柳夫人)意也。盖恐余之不来耳。
                      是年十月绛云楼毁,是余之无读书缘也。甲辰,余至,值公病革,一见即云以丧葬事相托。余未之答。
                      公言顾盐台求文三篇,润笔千金,亦尝使人代草,不合我意,固知非兄不可。余欲稍迟,公不可。即导余入书室,反锁于外。三文,一顾云华封翁墓志、一云华诗序、一庄子注序。余急欲出外,二鼓而毕。公使人将余草誊作大字,枕上视之,叩首而谢。余将行,公特招余枕边云:惟兄知吾意,殁后文字,不托他人。寻呼孙贻,与闻斯言。其后孙贻别求于龚孝升,使余得免于是非,幸也。是时道士施亮生作法事,烧纸,惟九十二字不毁。公已八十有五,人言尚余五年,亦有言九十乃卒字之草也。未几,果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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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2楼2024-05-21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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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谦益生平
                        天启元年,40岁,任浙江乡试正考官,得知副主考收钱涉科场舞弊,查清关节,上报自首
                        天启二年,41岁,钱谦益与郑履祥受牵连罚俸三月,主谋等遣戍,结案。钱谦益称病归家
                        天启四年,43岁,秋,上召钱讲经,还朝
                        天启五年,44岁,王绍徽作东林点将录,列三十六位,崔呈秀作东林某人同志录,以为某魁,五月削籍归。
                        崇祯元年,47岁,七月,应召归朝。为礼部右侍郎。十月,庭推阁臣参与枚卜,温体仁周延儒旧事重提舞弊案,钱谦益下狱
                        崇祯二年,48岁,六月,昭雪,出狱,崇祯将之贬为庶民,归家
                        崇祯九年,55岁,县人张景良为讨好温体仁,捏造钱谦益和瞿式耜居乡不法
                        崇祯十年,56岁,二月与瞿式耜一起被捕。六月查清细节,温体仁因诬陷,倒台
                        崇祯十一年,57岁,五月二十日,出狱归家
                        崇祯十四年,60岁,和柳如是结婚(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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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三年,65岁,正月,1钱谦益任大清礼部右侍郎
                        顺治四年,66岁,黄毓祺被抓,钱谦益因资助其起兵,下狱。后出狱,管制苏州。
                        顺治六年,68岁,钱谦益与柳如是返回常熟
                        顺治七年,69岁,三月黄宗羲来访
                        顺治十一年,73岁,四月,赴金华
                        顺治十四年,76岁,奔赴南京
                        顺治十八年,80岁,四月永历遇害
                        康熙三年,83岁,钱谦益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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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4楼2024-05-21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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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学集卷五十○题跋 【书憨山大师十六观颂后】【书藕益道人自传后】》
                          【书藕益道人自传后】
                            道人辞世之日,遗嘱诸弟子勿起塔,勿刻铭,茶毗之后,以骨肉施禽鸟,岂复有意于身后名哉!此传是癸巳岁手书以遗其上足圣可者,圣可出以视余,请书其后。
                            呜呼!今世宗师座主踞曲床建大法幢者多矣,孰有千经万论如水泻瓶,横心横口、信心信口、横说竖说、具大辨才如道人者乎?孰有持木戒、冰清玉栗、虽复白刃穴头、飞铁灼身、断不肯毁缺针鼻如道人者乎?
                          孰有笃信大某最上乘法门,破斥第二义谛,不游兔径,不内牛迹,不乘羊鹿二车,如道人者乎?
                          其立论以为随机,羯磨出而律学衰,指月录盛行而禅教坏,四教仪流传而台宗昧,举世若教若律若禅,无不指为异物,嫉若仇雠,道人坦怀当之,攒锋集矢,无可引避。
                          昔者,宋人论洪觉范曰:“宁我得罪于先达,获谤于后来,而必欲使汝曹闻之于某法,与救鸽饲虎,等于世法,程婴、公孙杵臼、田光、贯高之用心也。”吾尝谓紫柏、海印二老后,道人殆庶几不愧此语。於乎难哉!
                          然道人眼明手快,立心公虚,余尝见其《四书解微》,言规切之,幡然有省,遂秘不复出,初未尝封己贡高,自以为是也。
                            今其著书行世者,诸方耆宿或然或疑,某无定法,教有多门,在作者意广言高,岂能以一手握定?在观者射声问影,未免以众矢拾决。要以门墙既别,标指各殊,未尝往复酬对,咨决于生前,而徒以函矢砧锥抉摘于身后。道人为正法,为末法,一往深心苦心,穷尘积劫,孰有能明之者?
                          此余所为咨嗟惋惜,愿与斯世法将共表明之者也。余老皈空门,辱道人有支许之契。哲人往矣,安仰安放!
                          每读其书,时有弋获,灯前茶罢,不复能执卷请益,永言思之,潸然泪下。遂书以示圣可,并以告诸上首弟子,其未知以余言为然邪否邪?道人名智旭,号素华,亦云藕益,传文不载,法得附书。
                          书憨山大师十六观颂后】
                            某二十五圣齐说圆通,如月光童子自叙水观,自入室安禅,童子误投瓦砾,乃至开门除去,已叙致详委,历历如画。自家屋里人说家常话,故应尔尔。憨大师枯坐东海,入海湛空澄观某,观境了然心目,厥后作《某十六观颂》,一门超出,宜其凿凿如悬镜也。学人影掠光影,辄思拈弄偈颂,余每诃之霍光将假银城卖与单于,谁人作保耶?杭城毒热如焚,圣可上座以大师手迹见示,不觉凉风沁骨,谨书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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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5楼2024-05-21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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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学集卷十七
                              ○序
                              【梅村先生诗集序】
                              余老归空门,不复染指声律,而颇悟诗理,以为诗之道,有不学而能者,有学而不能者,有可学而能者,有可学而不可能者,有学而愈能者,有愈学而愈不能者,有天工焉,有人事焉,知其所以然,而诗可以几而学也。间尝趣举其说,而闻者莫吾信。顷读《梅村先生诗集》,喟然叹曰:“嗟乎!此可以证明吾说矣。”
                              夫所谓不学而能者,三侯垓下,沧浪山木,如天鼓谷音,称心而冲口者是也。所谓学而不能者,赋名六合,句取切偶,如鸟空鼠唧,循声而屈步者是也。此非所以论梅村之诗。梅村之诗,其殆可学而不可能者乎。夫诗有声焉,宫商可叶也。有律焉,声病可案也。有体焉,正变可稽也。有材焉,良苦可攻也。斯所谓可学而能者也。
                            若其调之铿然,金舂而石戛也;气之熊然,剑花而星芒也;光之耿然,春浮花而霞侵月也;情之盎然,草碧色而水绿波也。戴容州有言,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间。以此论梅村之诗,可能乎?不可能乎?


                            IP属地:江西16楼2024-05-21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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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学集卷十七
                                ○序
                                【梅村先生诗集序】
                              文繁势变,事近景遥,或移形于跬步,或缩地于千里,泗水秋风,则往歌而来哭;寒灯拥髻,则生死而死生。可能乎?不可能乎?所谓可学而不可能者,信矣。
                              而又非可以不学而能也,以其识趣正定,才力宏肆,心地虚明,天地之物象,阴符之生杀,古今之文心,名理陶冶笼挫,归乎一气而咸资以为诗。善画马者曰:天闲万厩,皆吾师也。安有撑肠雷腹,蝉吟蚓窍而谓之能诗者哉!玄黄金碧入其炉鞲,皆成神丹,而他人则为掇拾之长物。么弦孤韵经其杼轴,皆为活句,而他人则为偷句之钝贼。参苓不能生死人,朱铅不能饰丑女。故曰:有学而愈能,有愈学而愈不能。读梅村诗者,亦可以霍然而悟矣。
                                窃尝谓诗人才子皆生自间气,天之所使,以润色斯世,而本朝则多出词林。然自高青丘以降,若李宾之、杨用修者,未易一二数也。丰水有芑,生材不尽,而产梅村于隆平之后。以锦绣为肝肠,以珠玉为咳唾,置诸西清东序之间,俾其鲸铿春丽,眉目一世。辁材小生不自度量,猥欲以烦声促节,流漂嘈争驰尺幅之上,岂不悖哉!余故略举学诗之说,以引其论世之甚踔短垣。呼嚣相命者闻余言,固将交绥引去,而余以老才尽,目瞪吻燥,自诡于舞书焚笔者,庶亦可以有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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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7楼2024-05-21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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