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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盲秋(by 祭シ奠)(架空清甜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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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授权】
【虽然我已经PM作者拿了授权,但是发不上来……】
花开默然
8位粉丝
60楼
我也以为是眉毛呢……顺便小声问一下:等完结之后,我可以把它转到露中吧吗?OvO
2010-10-1 17:19 回复  
小鸟般帅 祭シ奠
460位粉丝
61楼
回复:60楼
QvQ
可以!万分乐意!【内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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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地址:http://tieba.baidu.com/f?z=896663565&ct=335544320&lm=0&sc=0&rn=30&tn=baiduPostBrowser&word=%BA%DA%CB%FE%C0%FB%D1%C7&pn=60(目前未完)


1楼2010-10-02 21:32回复
    零。
    东逝的长河在不远处曲折,沿河菶菶的香樟树俯下枝丫,白头鹎鸟枝间结群,毫无韵律的鸣唱夹杂汩汩水声不绝。
    屣履厚重的石板路之上,素色长裳随着夏末秋初和风的律动,摩挲着他的脚踝,凉得他不住地颤栗,袖下若隐若现的竹制鸟笼不时溢出些许婉转的清啼,叶间震颤回响。
    少年微睁眸子,墨色的瞳犹如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却没有一丝光点。
    「 人静鸟鸢自乐,小桥外,新渌溅溅 …… 」
    「 凭阑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 女子在身后应着,咯咯地笑着,那笑靥美若不久才谢的粉荷, 「 大哥,你若是有心事,何不告诉苏儿听听? 」
    他摸索着欲坐下,女子忙用袖摸去石凳上未干的晨露,又立于一旁逗弄笼中跃动的画眉。
    「 无事,只是随便念念阿鲁。 」
    垂眸,他的嘴角不甘地上扬,弧度僵住半晌终是放平。
    她的笑也逐渐褪去,呆呆地欲言又止。只得默叹着伸手承接斑驳陆离的枝间光影,攥紧。
    「 都已经忘记了晨曦的颜色了阿鲁。 」
    「 ……唔? 」
    流光染上他的发梢,身后的半堵残旧长墙爬满枯藤,深深浅浅地闪现河流的水影。
    剔透光洁的双手犹如白瓷,忽地缓缓举起,任凭穿过指缝的光芒落上他的眼,而他自己却没有发觉。
    那双眸直直迎上光芒,没有波澜。
    壹。
    「 大哥,我们回屋去罢,香他们还在等…… 」
    一身青衫的苏晃动着他的臂膀,叫得无奈。
    朦胧的雾霭散去,愈发苍绿的香樟树叶悠悠落下至鸟笼的顶端。笼中鸟儿舒开右翼,金黄色的鸟喙轻轻打理翼下的绒毛,没了声响。
    王耀长舒了一口气,无神的眼眸满是悲戚,柳眉微皱,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 教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苏儿你先回去,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阿鲁……    」
    「 大哥…… 」
    「 苏儿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阿鲁。 」 王耀始终平视面前的河流,哽咽许久又放缓语调,强装笑颜道, 「 只是看不见了而已,又不是要死了…… 」
    「 嘘……!大哥你不要胡说了!什么死不死的! 」 她的声音已经带有哭腔,更是一个劲地晃动那人的胳膊,是撒娇的姿态却是哀求的神情,「 苏儿不要你乱说!不要乱说嘛!大哥你坏!你坏! 」
    说着说着就放声哭了出来,滚落的泪珠湿了衣襟,也无意地砸在他翠绿的玉扳指上,叮咚脆响。
    王耀笨手笨脚地为她抹泪,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说话比较好,思忖了会儿才犹豫地开口:「 好了好了,乖苏儿,大哥只是坐着些时候阿鲁…… 你先自己回去,让香陪你玩阿鲁…… 」
    听到他的话,原本就心情低落的苏不禁黯然神伤。
    调整好气息,她徒劳地用力点头,小心整平王耀被拽得发皱的袖角,一步三回头地向宅子奔去。
    脚步声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王耀的耳畔。
    画眉啁啾了两声。
    「 请问…… 」
    和着沙沙的风吹树叶声,陌生的嗓音惹得王耀转向东方——流水的方向。
    「 看不见吗? 」 伊万微眯紫色的明眸,语气听来怅然若失, 「 真是可惜。 」
    「 谁? 」 他总算找到了声源的位置,发现对方没有恶意便放松了警惕,拧起的眉心随即舒平。
    干脆的树叶被踩得嘎吱作响,一步一步都是那么平稳而又小心翼翼。
    好一个漂亮的人。
    伊万·布拉金斯基 扯紧了脖颈上的围巾,不由地那么想。
    那条长街花了他很长时间去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是住宅区也说不定,在河边散步时就看到对过的石凳上坐着这位像在凝思的少年,鬼使神差地跑过来自己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
    发的色泽宛若这里人字形房顶上的黛瓦,肤的白皙又像这里屋檐下的粉墙。
    想到这里,伊万加快脚步来到王耀跟前,好奇地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又得寸进尺地摸了摸那头漂亮的乌丝。
    「 是紫薇花的味道。 」 王耀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鼻翼翁动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阖上眼,他扬起脑袋, 「 好怀念阿鲁。 」
    「 咦,什么时候沾到的,好多…… 」 伊万苦恼地督着身上的紫薇花,有未开的蓓蕾,含羞的花苞,怒放的花簇,满头满脚,甚至缀满了那条米白色的长围巾。
    「 外国人? 」
    「 嗯……~ 」
    伊万边抖动围巾边回答着王耀的问题,目光不经意地触到他嘴角挂起的微笑,竟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阿鲁? 」
    「 什么? 」
    「 嗯…… 」 王耀俏皮地歪头,又一脸陶醉地嗅了嗅花香, 「 给我带些紫薇花来好吗? 」
    婆娑的树影间,他的笑容灿若夏花。
    


    2楼2010-10-02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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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捧来了那些小小的花朵,白金色的头发上又顶了不少。
      「 来了~ 给你~ 」
      「 谢谢阿鲁。 」
      水汽袅袅,搪瓷杯中漂浮些许紫色深浅交杂的花骨朵,更加浓烈的花香立刻迸溅开来,氤氲着夏末的植物香气。
      他能感觉到那花香一定是紫色的。
      浅浅的紫,捉摸不到的紫。
      「 是用来泡茶吗?真香啊…… 」 伊万推了推正出神的王耀,笑得明朗, 「 呐,你叫什么名字? 」
      「 王耀。 」 已被渲染成淡紫色的热水被徐徐倒入盏中,漏下的几滴茶水静躺在石桌上,散发着动人的香气, 「 来点吗阿鲁? 」
      王耀,好听的名字。
      「 那么,我叫伊万·布拉金斯基,叫我伊万就行~ 」
      伊万兴奋地接过王耀递来的杯子,不等劝阻便自顾自地忙往嘴里灌,很快又被呛得直咳嗽,茶水滚烫的温度也令舌头发麻。他痛苦地搁下杯子,趴在石桌上呜呜直叫。
      王耀又笑开了,摸上他的后脑勺轻拍着说:「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真是笨阿鲁,慢慢来慢慢来…… 」他艳羡地瞧着东方人小抿一口,那唇也有了血色,是干净的浅色牡丹红,在素白色衣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艳。
      「 耀,你喜欢白色吗? 」 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只因为王耀那身素装。
      「 ……我们并不熟,叫我王耀就好。我并不喜欢白色,准确说来,我现在对颜色没有任何概念。 」
      王耀的笑容又淡了下来,没有预兆。
      轻软的声音有刻意隐藏的哀怨。
      瓷杯扣下,鸟儿不鸣。
      衣摆高高地又扬起,落下,卷起满地的残花,坠入河中,拨起层层涟漪,镀满绿荫间随风闪烁的银白微光。
      「 起风了,我走了。 」
      是说错什么话了吗,那个身影走得那么坚决且略有蹒跚。
      伊万委屈地站起,光洁的杯柄还有那人的余温。
      「 你适合穿红色~ 」
      骤然止步只因为那声甜腻的大喊。
      滑落的手杖咚地滚了两圈,半晌,他不发一言地附身拾起,没有回头。
      


      3楼2010-10-02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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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叄。
        敲响那扇漆红色的大门,门扇上掉漆的裂痕刺得他的手直生疼。
        呐,或许什么都看不见更好吧,都不用看门上触目惊心的痕迹了。
        王耀坦然笑出声。
        「 大哥。 」
        沉静清亮的喊声伴有矫健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门的另一方隐约传来,愈发清晰。不一会儿,大门便被吱呀地拉开。
        少年不动声色地上前搀扶着王耀入屋,向内屋的王湾和苏使了个眼色,便见王湾点点头,拉着苏迅速进厨房准备热粥和暖汤。
        「 不用忙活了,今天我不想吃了阿鲁。 」 他缓缓拉开时刻紧抓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地扶上自己房间的门框,跨过门槛,
        「 以后我就自己出去了,不用你们总来为我丅操心阿鲁。 」
        「 大哥…… 」
        王香张张口又会意地嗯了一声,瞧着那个消瘦的影子关上房门。
        听见房门阖上的闷响,刚从厨房出来的王湾木愣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终踌躇迟疑地把粥放下,又见表情复杂的王香默默回到厅堂内,更是不知所措了。
        「 大哥……大哥怎么……? 」
        「 就依他的话做,他并不是没有自理能力,我们实在管得太多。 」
        「 大哥失明了……难道我们这么做不对吗? 」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说出这番话来的王香,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有紧紧攥住淡粉长裙,在王香看来就像是泄愤, 「 不对吗?为什么……?管得太多又是什么? 」
        「 他,并不是废人。 」
        湾不解地听完王香掷地有声的六个字,咬咬嘴唇,话哽在喉间愣是吐不出来。
        一旁的苏叹息着昂起头,拱起的深色屋脊让她狭长的眸不由眯起,合上,吐不尽的苦水化作咸涩的泪水从眼角串串落下。
        另两人听着她隐忍的抽噎,沉默不语。
        也是了,他又不是废人。
        每年秋日的细雨总是弥散萧瑟的,来自主观意识的悲凉。近几年来,这种情感似乎来得更深了。
        深得刻入脊髓,深得使视线模糊。
        「 该死,就说别信那种来历不明的郎中了。 」
        那时的王香神色平静地咒骂了一句,身子却不住地轻轻颤抖。
        越是抑制,越是心酸。
        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吧,那时的王耀视力正常,静谧的田园,澄蓝的苍穹,他看得到,也很愿意看到。
        命运多舛,当他患上疾病并听他人建议服用江湖郎中开的药后,从混沌到漆黑,是那么快,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那天王耀哭了很久。
        深宅大院里的哀怨和悲婉毫不掩饰地迸发。砸碎的茶具,碾碎的花苞,撒乱的黄叶,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只能躲在门后揪心地望。
        那也是弟妹们第一次看到他的泪水,是同常人的一样剔透的。
        「 那个…… 」
        「 嗯? 」 王香不得不将回忆搁置,抬了抬头就发现走出门来的王耀。
        他如往常一样微睁目光游离的眼,嘴角一丝羞怯的微笑却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 你们说……我穿红色好不好看阿鲁? 」
        「 大哥你要穿红色? 」 王湾打了一个激灵,诧异地盯着曾整日无精打采的大哥,又与不知为何而笑的苏对视一眼,随即也笑得爽朗, 「 大哥你穿什么都好看,连湾都嫉妒呢!大哥你的确很适合红色……大哥你怎么想到…… 」
        「 哎是吗阿鲁……? 」 王耀没有再说什么,歪着脑袋似乎在思量不能说出口的事。他轻抿唇角后踱回屋内,惹得厅堂内的三人窃喜不断。
        池塘内的红鲤游动亭间,贴水而建的凉轩中芬芳馥郁。
        他不是有意跟来的,只是想给他带去落下的茶杯和鸟笼,且对那个失明的少年好奇罢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意呢。
        伊万不好意思地抚了抚头发,放眼蜿蜒曲折的石路和造型各异的假山爬藤,将目光稳稳定在那扇不久前阖上的大门上。
        


        4楼2010-10-02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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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迅速抬起手,指尖贴上冰凉的门环后倏地抽回,不知道是不适应那温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伊万·布拉金斯基 徘徊在老宅前,深深望了一眼门缝间的光影,突然转身奔走。
          浅色的围巾飘扬了一阵,裹起丝丝凉意。
          王耀明白自怨自艾没有任何作用。
          他静丅坐于床头,床背细腻的牡丹雕刻触着脊背,窗外的光亮透过镂花的木窗流入房内,寂静一片。
          红色……
          努力回忆那个色调给他的感受,温暖,力量,艳丽,甚至还有似秋日红叶挂满的惆怅,深深浅浅地穿过叶脉,撩动树下少年的心弦。
          那些个秋天真是美得自己潸然泪下,或许是因为现在再也看不到了,才有这种特殊的感受吧。
          「 大哥。 」
          「 啊?香? 」
          回过神来的王耀循着声音摸去,碰到某件棉麻制的衣物后等着对方的下文。
          「 红色的。 」
          王香说完便走出屋去,接着是门被扣上的响声,长久之后又是死寂。
          「 红色的……? 」 他喃喃重复那人丢下的三个字,小心摸索一阵后发现了衣物上盘扣的存在,开衩较低,应该是旗袍没错, 「 旗袍?啊啊,是前几年送给湾儿的那件阿鲁…… 」
          当他发现袍底的刺绣后,不禁莞尔一笑。
          是王耀自己绣的梅花,开满枝头的梅花,凌霜怒放的梅花。
          渐渐的,他都没发现自己爱上了那样的红。
          夺目的,红枫的色彩,梅花的色彩。
          呐呐,要不要穿阿鲁。
          笑容淡淡泛起,他的眸子竟起了波澜。
          王香啜饮着开始变凉的鸡汤,浅金色的汤面忽地闪现那抹红。
          他呆了一秒。
          「 还是穿了它吗,大哥。 」
          「 嗯…… 」
          王耀应了一声。
          他看不到王香的表情,自然不会知道那是少见的微笑。
          墨色的发流水般散开,睫毛扇动间微睁略显迷茫的眼,他的脸红得可人。立领金色盘扣贴服胸口,两边不算太大的开衩露出娇嫩洁白的肤色,似吹弹可破,却也似白玉的干脆利落。纤细的腰肢和双臂隐在红色的棉麻下,娇丽但不失保守,矜持凝练。
          淅沥的雨声随风作响,打着满园芭蕉,打着整池残荷。
          王耀接过湾递来的纸伞,竹制的伞把没有料想中的冰冷,湿漉的雨雾中还沁有内敛的花香。
          「 红色的呢……大哥。 」 王湾立于屋檐下,偶尔飘来的细雨沾湿了她的裙摆。
          她看到那人不经意的微笑骤然扬起,颔首几秒又匆匆跨出大门,消失在转角。
          


          5楼2010-10-02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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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从小就出落得秀丽,从小就被锁在深宅大院里。
            「 眉,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像阿鲁。 」
            少年神色板滞半跪在楠木椅上,对着笼中安静的画眉低语。
            缄默了一阵,他的视线抛向那扇木窗之外。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
            那时他还没有弟妹,独自一人度过的时光显得漫长而枯燥,一笼一鸟一人,一盏一烛一茗,如此一来就是好几年。
            几年幽幽而过,几年去而不返,该喜该忧,一直都是他心中不解的结。
            「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
            语毕,王耀神色恍惚地离开那扇不断涌出邻家孩子欢声笑语的窗子,又返身将它关上,隔绝一切于屋外。
            你可是王耀,你,可是大户人家。
            父母的训诫久久不散,他开始学会把自己看得很高。
            「 瞧啊,他瞎了! 」
            「 呵,这不是心高气傲的王家少爷嘛!怎么有心情出来溜达?小心您的贵体了! 」
            「 真瞎了?节哀吧活该的少爷!哟,还那么自以为是吗?瞎子! 」
            一时间,无法辨清声音主人的杂乱讥讽如潮水般涌来。他没能捂住双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却依旧止不住那些不遗余力的喊声。
            他的童年被毁了,童年之后的时光更是毁得无法粘连。
            除了自己的弟妹,王耀没有听过其他人的任何话——除了尖酸的讽刺和硬生的辱骂,他觉得那些根本就不是话,是叫,是吼,是吠。
            说到底是自我安慰罢了。
            王耀明白的,一向都明白的。
            如今面对相见不满一面的异国人亲切的话语,他却只会落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 耀,你怎么了? 」
            「 ……没,没什么阿鲁! 」 慌慌张张地用袖抹去不争气的泪水,王耀勉强笑笑,连他自己都觉得假, 「 有没有吃饭阿鲁? 」
            伊万见他没有说明白的意思,也就欲言还休了。
            「 没有呢~耀你打算请我吃? 」
            「 可以啊,走吧,你应该知道最近的饭馆在哪阿鲁…… 」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那么直接要求被请吃饭吗。
            他忍不住噗嗤笑了,又乖乖任由伊万的围巾牵着自己走。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红色的纸伞被那只右手撑得微向前倾。
            雨湿了伊万的衣襟,王耀的后背。
            笼中的鸟儿转头,描白眼眶里的瞳凝望着那棵愈来愈远的香樟树,还有倚在树下的竹制盲杖。
            


            7楼2010-10-0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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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一路上他都在给王耀讲他的故事。
              「 我是个……嗯……知道徐霞客吗?就是那样的人哦~虽然是有自诩的成分…… 」
              「 徐霞客,我不会不知道的阿鲁。 」 王耀叼起伊万在街边小贩那买给他的生煎馒头,表情惬意至极, 「 旅者? 」
              「 是哦,旅者,闯遍大江南北的旅者哦~ 」
              「 嘁,闯遍大江南北阿鲁?闯遍? 」 他将纸伞搁在肩头,满脸的不屑与惊讶凝成白红交杂的色彩。
              ——也是啊,你都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吧。
              「 耀,你出去过吗?……我是说,有走出过这个镇子吗? 」 伊万神情复杂地用手帕擦拭他嘴角流下的汤汁,一举一动都那么小心仔细。
              他怕,怕触断王耀的底线。
              从第一次见面的毅然转身开始,伊万就觉得他的底线是那么脆弱而易被扯断,如同那头中长发中的一根,风中飘忽。
              果然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王耀的嘴角异样地动了动,睫毛也跟着不甘地下撇,直至墨色的瞳掩盖在雪白之下。
              「 没有,我觉得没必要出去阿鲁。 」
              这么说着,他的脚步挪了挪,意识到自己的盲杖早就被丢掉后,又默不作声了。
              「 耀……外面很美哦…… 」
              「 你发现了吗阿鲁? 」 王耀立刻打断了伊万未说完的话,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对方想说的内容。他将馒头一个个小心地咽下,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 「 这个镇子的特点。 」
              竹笼被闲置在河边的横条石凳上,鸟儿扑棱翅膀,似乎已经忘记了高飞的自由。
              这个镇子的特点。
              紫色的双眼把目光放得很远。
              冗长不断的吆喝声嗡响在河的另一岸。
              他们所处的小径旁长满灌木和乔木,橙红色的凌霄花伏着翠绿逼人的爬藤跃上残墙,花蕊朝向白晃刺眼的长天且在风中摇曳,形若倒挂金钟,摇动铃舌。
              唉乃的摇橹声伴着水花阵阵,船头妇人乌黑的云鬓向后绾成结,朴实纯美的笑映于清波碧水之间,即刻被木浆搅碎,化成汪汪一片花彩。
              檐间蹦跳的鸟雀互鸣,掉落的灰褐色羽翼梦幻而又朦胧。
              「 虽然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阿鲁,但一切都是如此清楚明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这里都不会愿意去改变的阿鲁,正如陶渊明所见到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 王耀将双手擦净,困倦的表情忽地宁静起来,那样子像是无意间讼起已逝母亲曾经念叨的故事,沧桑中浸满无力, 「 离开了这里,当再次忆起而去追寻,就再也回不来了阿鲁。 」
              ——差点忘了呢,你并不明白少年以前被锁于深宅的心绪,也未曾见过那样心高气傲的姿态。
              所以你可以亲切地与他交谈,而不是同他们那样疏远,排斥,厌恶。
              跟着,苦涩在他的口腔蔓延,眼眶却已经掉不出泪水。
              「 既然离开就再也回不来,那就不离开好了~ 」
              「 哎? 」
              宽厚的大手捧起王耀的脸,自作主张地将他的眉心舒平。
              很显然,这一举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紫荆花芬芳的气味里渗入阳光的味道,在那同样宽厚的肩膀上,怀抱里。
              「 我明白的呢,耀。 」
              「 笨……笨蛋,你明白什么阿鲁……你什么都不明白…… 」 不甘的声音闷闷地响,他的无奈又有谁能明白。
              


              8楼2010-10-0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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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 已经会叫我的名字了吗阿鲁?那你的名字? 」
                「 Ваня. 」
                配合手势,伊万总算是懂了王耀的意思。
                「 嗯……是万尼亚阿鲁? 」
                孩子听后笑着点头,头顶的毡帽晃动两下,露出白金交杂的柔软短发。
                那是他父母叫他的昵称,那些个音节从这个长相秀丽的东方人口中吐出,宠溺的味道更是浓重了不少。
                至少,他很高兴。
                他坐上秋千,温暖有力的双手从背后缓缓推扶,很快,上下翩飞的秋千卷起满地红叶,像白日里的霞光。
                一推一送持续了一天,那个院子也是第一次充满了欢笑。
                「 要不是他们都出去办事,不可能留下你阿鲁…… 」
                「 ……? 」
                推送没有终止,少年的笑声却先停了,且停得非常突然。
                伊万无法回头看他的表情,也无法听懂他的话。
                他只听出那是异常难过的语气。
                「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呢阿鲁,真是令人心烦……我也想和他们玩的阿鲁…… 」
                推送的力道减小,他没有作声,红叶飒飒地宣告秋千静止。
                「 Яо…… 」
                那是他第二次叫王耀的名字。
                街道边玩耍的孩童看到了王耀就像看到了令人畏惧的凶猛龙兽,纷纷噤声,后退,跑散,那条热闹的石板路上很快只有他们两人。
                王耀的表情像是习惯了,没有波动。
                他却看到了那对眉不安地下皱,润红的唇被抿起。
                「 不送,明天可以再来。 」
                「 Яо. 」
                「 嗯? 」
                「 …… 」
                夕阳的余辉下,东方人墨色的发染上了绚烂绮丽的黄。
                如他的瞳孔那样。
                伊万没有说下去,匆忙鞠躬后就向寄宿的酒馆方向挪步。
                夕阳下鲜红一片的枫叶宛如浸在蜜糖水中,夹杂些许没有完全风干的紫薇花瓣。
                孩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从他的脚底一直到王耀的院前,明明只是几棵枫树的间隔,他却走得漫漫,走得犹豫。
                「 万尼亚。 」
                影子减淡,蒙蒙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迟来的一声呼喊,伊万自然没能听到。
                那是他第一次叫伊万的名字。
                或许,根本算不上名字。


                10楼2010-10-02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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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
                  夜空没有星星。
                  王耀倚上院中的枫树,掌中鲜红如血的枫叶脉络清晰,透明的秋霜犹如糖衣,在月光下发亮。
                  不想睡,或者,睡不着。
                  他的睡眠经常出现问题,当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时并不像现在那么糟糕,至少能够听着母亲的声音进入梦乡。
                  现在一切都变了。
                  忙碌的家人,卑躬屈膝的下人,疏远的伙伴,没有星星的夜空。
                  他不知道最后一项算不算变化,庸绿的树丛漏下的光芒或许是星星也说不定,但他一直认为那是月亮的光辉。
                  微弱的星光没有那么闪亮。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尾随犬吠,王耀的臆想立即被碎得没了痕迹,唯有拉开大门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漆黑的石板路上,轻软的声音带有哭腔,但他还是辨了出来——因为那再特殊不过的发音。
                  「 Яо! 」
                  那是他第三次叫王耀的名字。
                  莹紫色温润的眸子深藏笑意,王耀隐约瞧见他的怀里护着什么,更奇怪的是,他的长袍后还咬着什么,动个不停。
                  一声尖利的长吠又响起,王耀总算发现了那条邻居家的恶狗,抄起树下的竹棍就往他身后打去。
                  月光下,犬影仓惶后退,呜鸣着消失在街头。
                  「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阿鲁?怎么会惹上狗…… 」
                  伊万没有理会被咬伤的小腿,递上之前护得很紧的东西—— 一只长筒状的灯笼,红纸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凤凰,金红色的主体乍看来就像鲜艳的枫叶。
                  「 灯笼?给我阿鲁? 」
                  「 ~ 」
                  王耀疑惑着接过它,对上伊万灿亮的眸。
                  那是他父亲屋里摆放的灯笼。
                  父亲特别喜爱这样的玩意儿,之所以他会跟着父亲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这里的粉墙黛瓦,亭台楼阁。
                  他要走了,就在明天。
                  所以取来了这只他认为最美的灯笼送给王耀当作分别的礼物,只希望日后有回来的可能,日后有回来还能再见的可能。
                  他说不出口,就算说了,也不会被听懂。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给他的错觉,就像自己是个哑巴,只会说 「 Яо 」 的可怜哑巴。
                  也正是因为一声声 「 Яо 」 ,他们的世界才有相交的可能。
                  卡在喉头的话默默沉淀在心头,泛滥成海。但在这样的江南,只有红鲤成群的池塘吧。
                  池塘也好了,只要有一方水域,不,就算没有水域,那样的话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王耀端详着手中的灯笼,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影子已渐行渐远。
                  「 Яо. 」
                  「 万尼亚。 」
                  他们认为那是最后一次这样叫彼此。
                  王耀读懂了那个背影,像是永别的背影。
                  他的视线莫名地模糊,淡银的月光和纸灯的艳红化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或许枝间的真是星光。
                  王耀哭着告诉自己。
                  


                  11楼2010-10-02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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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壹。
                    那样的情感的的确确不需要任何水域,因为它固执得难溶于水。
                    镇子日常的步调不会被轻易搅乱,多的只是他木桌上的灯笼而已。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打算改变的意思。
                    他的父母和弟妹是在深秋回来的,柳木完败,红枫依旧挂满枝头。
                    那盏灯笼没有沾灰。
                    「 大哥大哥~这个灯笼是哪里来的?好漂亮! 」
                    「 朋友送的阿鲁…… 」
                    王耀俯下身子理顺王湾的墨黑长发,王湾的笑靥更加动人了: 「 大哥,送给湾好不好?好不好? 」
                    「 …… 」
                    送什么都好,唯独这个不可以。
                    他的目光温润如水,暖暖地在灯纸的凤凰图案上漾开。
                    「 大哥?大哥? 」
                    「 湾湾,这个灯笼大哥要留着照明阿鲁,你还是拿厅堂的那块玉佩吧阿鲁~ 」
                    「 就是湾以前一直求你给的那块?大哥你答应给湾?大哥你最好了!湾这就去取! 」 少女往他怀里蹭了蹭,满心欢喜地跑向大厅,浅色的裙摆动得欢快, 「 小香!苏儿!大哥答应给我了!我就说大哥最疼我了嘛~ 」
                    王耀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脚步声渐远他方才捧起那盏灯笼,久久没有动静。
                    「 故人万里无消息,便拟江头问断鸿。 」
                    香樟的叶子从未黄过,而满枝的红枫又不知为何红了整个秋天。
                    那样类似的星光稀少的夜晚他遇上了太多,光阴的流水一浪高过一浪,逃避似的把那个夜晚推得很远,却迟迟洗涤不了那份不愿淡化的思念。
                    灯芯被一次又一次地点燃,一次又一次地替换,映得凤凰发亮,发颤,翩翩欲飞。
                    那样的夜晚的确太多,却没有一次是他想要的。
                    自伊万离开的那天开始,王耀总会在那个时辰点燃同一盏灯笼,呆立在门前就是一夜。
                    一夜一夜直到身患风寒卧床不起,那盏灯笼却仍挂在大门前,像是在等着什么,风中烛泪盈盈。
                    之后便有那个只会掐算的郎中,彻底断送了王耀的梦。
                    没有再来,没有再来。
                    他们相识了一天,他却守望了十年。
                    双目失明的少年总像以往那样提着灯笼立于门前,偶尔引来 「 瞎子点灯白费蜡 」 的嘲讽,他也充耳不闻。
                    「 大哥?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要点灯……你都……都…… 」
                    「 小香,除了你们,只有他挨近了我阿鲁。 」
                    望着他无神却温和的目光,王香不解地垂眸,又向他偎紧了些。
                    因为王耀从那个背影里读到的是 「 我会回来 」 。
                    


                    12楼2010-10-0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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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于是搬文搬得我腰疼……


                      13楼2010-10-02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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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f~楼上辛苦了~


                        14楼2010-10-02 22:01
                        回复
                          辛苦了………捏捏…


                          15楼2010-10-02 22:12
                          回复
                            LZ辛苦了,喝茶吧


                            16楼2010-10-03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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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贰。
                              一直以来,一直都是。
                              王耀并不认为出身代表什么,但出身却死死地禁锢了他的一切。
                              除了弟妹,没有愿意和他亲近,那些虚情假意的讨好如果不算在内的话。
                              那年秋天与伊万见面后,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谁知只是上天给他埋下的苦果,要他自己去种,自己去尝,最后蒙蔽他的双眼而已。
                              「 但,一定会回来的吧阿鲁。 」
                              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说着,不止一次提着那盏灯笼不声不响地回家。
                              但在邻里看来,那纯粹是疯了。
                              「 所以,我回到了桃花源。 」
                              如今的王耀被怔得说不出话,竟不敢抬起头来。
                              万一是黄粱一梦,万一欢喜了梦就惊醒。
                              他从不明白什么是欲语泪先流,记忆的浪涌早就让他辨不清东南西北中,那些在脑海中组织了千万遍的话到就嘴边无法脱口,只好一个劲往伊万肩膀上蹭眼泪,沉默不语。后者则缄默地抚了抚他的脑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滚烫的泪烙上那条连起他们的围巾,也烙上了围巾上斜倚的花枝,深深地晕开。
                              「 以前我像是哑巴,只会叫你的名字。于是我回去学了你的语言,十分难学于是花了不少时间…… 」
                              我清楚它难学阿鲁——
                              「 每个秋天我都会想到耀,那个陪我荡秋千的耀,想到红色的衣衫像那叶的颜色一样…… 」
                              我又何尝不是呢,那个惹人喜爱的孩子阿鲁——
                              「 对了,还有那个灯笼…… 」
                              一直在点阿鲁,失明的日子也一直在点——
                              那些天,寒冷仿佛是变本加厉了,催动他本来就经不起折腾的肌骨。
                              他人从过去的唯唯诺诺和远远躲避在瞬间转化成今日的尖酸刻薄和咄咄逼人,除了失望、心寒,少年总会躲在角落里等着夜晚来临么,等着那盏灯笼被点亮,等着那个影子在月光下重现。
                              王耀已经止不住记忆的浪潮了。
                              憨厚的童颜也好,飞舞的红枫也好,交错着涌入他的脑海——那颗苦果终是甘甜了。
                              「 耀……一开始我还不确定是你,虽然说很像,但你却看不见了……? 」
                              「 ……是啊看不见了阿鲁。 」
                              伊万探手撩开他额前偏乱的发想看看那双眼,冰凉的指腹触到王耀额头的一刻,闭幕的人嫣然地笑了: 「 和以前一样的温度阿鲁,你还是没有变…… 」
                              他还记得那时的温度更是渗人,红得像要落出血。
                              「 耀还不是一样逞强,总在那么冷的天出来……只请我吃饭?是出来找我的吧~ 」
                              「 先让我好好站着好吗阿鲁。 」 王耀佯作生气地嘟囔了一句,打掉伊万搭上肩膀的手并抬起了搁在他颈窝的下巴。
                              潮湿的空气把他的发香扬得很远。
                              微笑着转身,王耀没有解开绑在手腕的结,而是有意地牵着身后的人,缓缓地走,像那时月光下的孩子一样。
                              「 耀? 」
                              「 笨小孩阿鲁。 」
                              他听到王耀噗嗤的笑声,像极了竹笼里婉转的鸣唱——美是美,却听不懂在唱些什么。
                              水墨勾勒的眉眼又冷不防向着他,上扬。
                              有时,必须承认他的心思很难懂。
                              伊万无奈地耸了耸肩,随着那条围巾一阵阵地牵扯,他也一点点地看到了那条曾经的小径。
                              看得出王耀对这条路的熟悉。
                              没有光亮没有盲杖,他照样走得轻盈。若不是已经确认他看不见了,伊万还以为他没有变过。
                              或许真没有变过,看他的笑容就知道。
                              「 耀,究竟去哪里? 」
                              红色的纸伞在水流中移向南方,紧紧地靠在石壁上。
                              那样青绿色的河水使红色格外鲜明。
                              长长的路只有他疑惑的提问,对方笑着没有作答。
                              「 陶渊明先生,现在枫叶大概还没有红透阿鲁,但……秋千应该还在。 」
                              欢愉且透着怀念的嗓音已经没有那时的稚气懵懂,若即若离地在伊万前方响了几秒。
                              王耀向右边走了几步,一片微黄的枫叶径直飘向他的乌发,迎风颤抖的样子像是在呼吸。
                              残墙,老树,树下红漆褪尽的秋千。
                              这样的变迁就像是一场梦,不长不短的梦,所谓变迁也只是相见、分离、相见的过程,十年四季轮转,十次秋至叶落罢了。
                              还是会留下痕迹,墙头也是,树枝也是,秋千也是,那样的笑,也是。
                              他上前将王耀扶上秋千,没有推动他的后背,而是静默无声地扎起他的发。
                              「 这样就一模一样了,耀。 」
                              他用笑应答,也任凭那个斯拉夫男人从身后拥住自己,接着一动不动。
                              因为他听到了紫薇花的怒放,听到了有紫薇花色彩的眸里溢出泪珠,顺着他的发滑下。
                              「 万尼亚。 」
                              王耀将那三个字轻呼出声的同时,又听到了不变的淳厚笑声懒散如秋日阳光。
                              是不是幻觉他并不清楚,他只清楚地听到又似幻觉的声音响起,接着他也跟着泪如雨下。
                              「 Яо. 」
                              那不是他们最后一次那么叫彼此。
                              宅前殷红的灯笼往风所对的方向瑟瑟,这次或许不是为了等待。
                              也不是或许了,是绝对。
                              


                              17楼2010-10-03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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