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际上有一种职业,叫建筑遗产修复师。建筑遗产保护与修缮,不仅需要设计师、建筑师,更需要高技能工匠,掌握老建筑修缮的特殊技艺。然而目前,我们的老建筑修缮工匠大多是普通施工人员出身,缺乏系统知识、文化功底和艺术造型能力。这类高技能人才从哪里来?去年,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成立了建筑遗产修复技艺传承中心,培养相关高技能修复人才,并由上海高校专家、建工类企业总工程师组成专家委员会引导培养,与相关企业联合培养,在实践中上课。如今,中心成立刚满一年,学生还未毕业,就已被各类建筑遗产保护单位预定,成为“香饽饽”,就业前景广阔。
避免把老虎修成猫
2023年,在市文物局、市房管局、科研院所、设计单位、领军企业支持下,在中国科学院常青院士的指导下,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成立了建筑遗产修复技艺传承中心(以下简称中心),立志培养相关高技能修复人才。

此举在国内属于首创。
去年,中心从25个报名学生中最终挑出8个。就读期间免学费、免住宿费,还享受一定的补助津贴。我们文物界有修复师,建筑遗产界有工匠,却几乎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建筑遗产修复师。市文物局、相关行业协会、相关企业对此高度支持,求贤若渴。课程设计结合行业需求与自身专业群特色,自主研发。技艺、科技与建筑如何结合?20多门课如何配置?工艺美院的特长如何发挥?国外修复学校的课程如何嫁接?没有成熟经验可供参考,只能边实践边摸索,及时与高校教授、行业领军人讨论,不断修订完善。比如,修复类课程中,玻璃、漆艺、木雕等被分散到工艺美院各个工作室中,以大师带教的方式进行技艺传承。又比如,课程与企业项目实践紧密结合,在实践中提升技艺。由于人才稀缺,目前在读的8名学生已经全部被相关企业预定。
改变“重理论、轻实操”
“00后”刘洋生于山西平遥古城,姥爷是个老木匠。他8岁开始学工笔画,此后又学了泥塑,从小喜欢手工艺。“开放包容,汇聚了国内一流的艺术资源”的上海,一直是他的向往之地。
刘洋考入上海工艺美院后,选择了雕刻艺术专业,主攻木雕。去年毕业时,恰逢建筑遗产修复技艺传承中心刚刚成立。老师们都知道刘洋从小对老建筑有感情、有兴趣,平时爱看梁思成的书,便推荐他来考试。果然,他被实验班顺利录取。建筑修复需要立体思维,与木雕很像。刘洋本以为,补足基础理论,上手应该不难。但学习之后才发现,会雕塑、会造型远远不够。老建筑应该怎么修?为什么这样修?修错之后有啥后果?技艺的背后需要有根有据。实验班第一年的学习方式为一半上课,一半实践。刘洋一边上课,一边参与了文保建筑的修缮。“建筑的栏杆坏了,需要修缮。要用什么样的木头?底部截取多长、保留多宽?这些都需要查阅资料,找到原始形象。”

文保建筑屋檐上有一排文官形象的瓦钉,大多已经破损。根据历史资料和相关形制研究,刘洋和同学在灰塑师傅的指导下,运用嘉定本地的工艺,复原了这排瓦钉最初的模样。在修缮中,刘洋的木雕、泥塑基本功得以发挥,又融入了新专业学来的知识和方法,越做越得心应手。

“我们的教育长期以来有轻实操的问题。”蒲仪军说。国外,一些建筑大师原为木匠、石匠,拥有丰富的实操经验,设计容易落地。国内建筑遗产研究和设计水平已同国际接轨,但修复实践上与国际先进水平仍有一定距离。而中心的出现正好弥补了实操这个行业“短板”。如今,中心开设的一些大师工作坊、培训课程,不仅面对本专业学生,也对行业内开放。比如今年5月,中心联合上海文保工程行业协会、同济大学历史建筑保护实验室共同举办国内首个历史建筑石质立面修复工作坊,邀请纽约著名修复师陈世嘉和同济大学戴仕炳教授共同主持,名额被一抢而空。实验班的另一个学生袁亚宾对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感触很深。“有没有实践,大相径庭。”他举例说,学习木材修复时,根据课本知识,他问了一堆问题,即便老师回答了,他也总觉得还有新问题,没有全懂。直到有一天来到现场,与工人一起干活,他当即就“通了”,原本的问题都不成问题了。令他受益匪浅的是,建筑遗产修复的施工现场还有许多工种,除了泥塑工、瓦工、漆工、木工,还有管线工、水电工。和工人交流与相处,他获得了一些其他专业的知识,对建筑修缮有了更全面的了解。袁亚宾从小爱看别人砌墙,一看就是大半天。考入这个专业后,他有一种“老鼠掉进米缸”的感觉。学习过程中,不仅可以与国内外历史建筑保护领域的顶尖专家对话、参加重要的学术论坛,还能参与上海重点建筑修缮项目,这些资源和机会,是他之前难以想象的。一次,在学术交流大会上,袁亚宾认识了一位来自米兰的学姐。对方学的是建筑人类学,发了几篇相关论文给他。“我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袁亚宾说。袁亚宾曾经以为,建筑遗产修复就是把房子修好。现在他意识到,建筑不仅是建筑,更是人类精神的家园、生活方式的映射。现在,他修复建筑时,会想到这方空间曾经如何被使用,前人如何在这里生活,想到它的历史积淀和文化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