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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小风镜前坐，侍儿正梳妆。
“绮华，你来我身边多久了？”小风问道。
“已经快九年了。”少使绮华担忧地说道，“圣人，您昨天弄伤官家的事情，真的不去解释了么。”
小风沉声道：“叫阎文应来，小心点，不要让人看到。”
阎文应来了。
“范仲淹大人和几个御史正在进言不宜废后，圣人，您可以再等等。丞相说事情远没那么糟，会有转机的。”
小风会心一笑，道：“你和小叔叔捏住了尚氏什么把柄？”
“前不久，尚美人派内侍到开封府传达旨意，要求开封府’免工人市租’，因为那工人和她沾亲带故。不过开封府拒绝了她的要求，苏丞相说，祖宗开国以来未有圣人之下的宫妇教旨下府。开封府写了奏疏送到御前，被丞相压着了。尚美人属后宫，为圣人管辖，他想问一问圣人的意思。”
“压住，留中不发。”
阎文应一愣。
小风望着窗外的皓月出了会神，见阎文应不解，解释说道：“文应，章献太后（刘娥）去世后，官家亲政之始，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情掌控群臣，来消除章献太后的余威。后党落幕和新皇上台，已成定局。以免朝中两相消磨，纷争过久，我不打算辩解，你和小叔叔千万不要为我求情，甚至还要支持官家废后。”
阎文应恍然大悟，道：“所以您之前在官家面前跟丞相说的那些话，看似是害丞相，其实是为了把丞相推到官家那边去？”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事情。你跟那些御史不一样，他们有文人清贵的保命符，而你没有，你只是个宫监。官家如今年富力强，你只有顺着圣心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官家不方便做的事，你替官家做了，那你就是心腹。但是也要小心，要背了不该背的锅，官家这样的人耳根软，拗不过朝臣，没准有一天他会把你推出去。”
“文应多谢圣人指点。”
“以后小叔叔就托付给你了，”小风道，“还有，我自小在杨家长大，杨家人素来耿直，心肠不会绕弯子，你要多担待。”
“您不打算告诉杨家的人吗？”
小风摇摇头，道：“少一个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文应走了，小风送他离去。
皎月明兮，清辉洒在宫苑外。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右手按在胸前那枚刻着龙纹的玉佩上，你看哪，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精于算计了呢。她自言自语道，我，想你了，可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绮华，你来我身边多久了？”小风问道。
“已经快九年了。”少使绮华担忧地说道，“圣人，您昨天弄伤官家的事情，真的不去解释了么。”
小风沉声道：“叫阎文应来，小心点，不要让人看到。”
阎文应来了。
“范仲淹大人和几个御史正在进言不宜废后，圣人，您可以再等等。丞相说事情远没那么糟，会有转机的。”
小风会心一笑，道：“你和小叔叔捏住了尚氏什么把柄？”
“前不久，尚美人派内侍到开封府传达旨意，要求开封府’免工人市租’，因为那工人和她沾亲带故。不过开封府拒绝了她的要求，苏丞相说，祖宗开国以来未有圣人之下的宫妇教旨下府。开封府写了奏疏送到御前，被丞相压着了。尚美人属后宫，为圣人管辖，他想问一问圣人的意思。”
“压住，留中不发。”
阎文应一愣。
小风望着窗外的皓月出了会神，见阎文应不解，解释说道：“文应，章献太后（刘娥）去世后，官家亲政之始，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情掌控群臣，来消除章献太后的余威。后党落幕和新皇上台，已成定局。以免朝中两相消磨，纷争过久，我不打算辩解，你和小叔叔千万不要为我求情，甚至还要支持官家废后。”
阎文应恍然大悟，道：“所以您之前在官家面前跟丞相说的那些话，看似是害丞相，其实是为了把丞相推到官家那边去？”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事情。你跟那些御史不一样，他们有文人清贵的保命符，而你没有，你只是个宫监。官家如今年富力强，你只有顺着圣心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官家不方便做的事，你替官家做了，那你就是心腹。但是也要小心，要背了不该背的锅，官家这样的人耳根软，拗不过朝臣，没准有一天他会把你推出去。”
“文应多谢圣人指点。”
“以后小叔叔就托付给你了，”小风道，“还有，我自小在杨家长大，杨家人素来耿直，心肠不会绕弯子，你要多担待。”
“您不打算告诉杨家的人吗？”
小风摇摇头，道：“少一个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文应走了，小风送他离去。
皎月明兮，清辉洒在宫苑外。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右手按在胸前那枚刻着龙纹的玉佩上，你看哪，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精于算计了呢。她自言自语道，我，想你了，可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深夜，绮华伺候她就寝，正将中衣褪去。
忽然，寝殿的门打开了，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跌跌撞撞，来到宫门口。
“大胆，竟敢惊扰圣人！……官，官家？”
小风回首于灯火阑珊处，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赵祯心中一痛。
“绮华，你出去。”赵祯皱着眉头，满脸怒气。
绮华惊慌失措地看着小风，小风温柔且镇静：“出去吧，把门关好。”
绮华退出殿门。
“官家喝醉了？”小风上前扶他，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小风，”赵祯唤了她的乳名，“你欠朕一个解释。”
小风跪拜在地，道：“官家，我真不是想伤你，我是失手。但是尚美人，她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官家一定要惩处，否则会酿成大祸。”
“你到现在还要把一切罪责怪到卿红的头上？”赵祯怒道，“这些年，你把持后宫，卿红他们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
“官家何必这样说，我从未阻挠过您宠幸其他嫔妃，但尚氏她不懂分寸，恃宠而骄，官家对她的宠爱，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我不管束她们，难道要让我违背大娘娘生前的教诲？”
“又是大娘娘！一切都是大娘娘的意思，朕的意志，朕的决策，你们谁在意过，有谁？”
“官家，这些年您一直在大娘娘的压制下，我都看在眼里。可有些事情应当分而别之，不能一概而论。因为自己的喜恶，就要否决大娘娘所有的主张，如此感情用事，您就不怕被人利用了吗？”
“够了，收起你的这套道理，你总有你的说辞，可是朕不要你教朕怎么做，朕自有朕的道理。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小风知道，她多说一句都是错。多少年了，从相互默契变成了相互争执，大概是从小风发现赵祯被刘娥压制久了开始的，所以刘娥死后，天子急迫想要独占朝纲的心已如随时待爆的火山。她知道，急切地想要乾纲独断的少年天子与依旧依赖太后余威守着权力的老臣们必然会有一战。现在，小风也学会了教手下的人利用官家的情绪来保护他们自己。
“那么官家想要我怎么做？”
赵祯凝视着她：一双灵秀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水，秀美端庄的神态下又不失贵胄的傲气。这位容德盛美，生性聪悟、出身英国公府，从小寄养在天波府的小姐。早在当年在天波府杨家第一眼见到她，还以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丫鬟时，赵祯就已深深沦陷。只不过，那时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小风是他被太后按头娶的，而他又被拥护太后和小风的后党势力压制了很多年。
赵祯拉着小风坐到了床边，柔声道：“小风，你只要服个软。”
“官家是想要在这里过夜？”
“小风，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忍受被忽视这么多年。”
“我因旧疾不能侍奉，这些年忽视了官家的感受，是我对不起官家。今夜，就由我伺候官家就寝。”
赵祯将小风揽在怀里，说道：“小风，这些年朕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拒绝，朕何需去找其他妃嫔。朕今天真是高兴。”
小风咳了两声，胸口一阵闷痛，接着心头的伤口忽然崩裂开来，鲜血染红了中衣。她感到一阵窒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第三日的清晨。
“官家走了？”
绮华惋惜道：“圣人，难得官家留宿，多好的机会，可惜了。”
“你以为，只要我侍寝了就能避免被逐出宫的命运吗？”小风摇头叹道，“官家是何等人。他想一劳永逸，通过这件事情解决所有的问题，我就算委曲求全也不能保住中宫之位。”
更何况，我从来也不稀罕他的宠幸。
“圣人，您心口这伤就是当年九龙谷之战留下的吗？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听到九龙谷三个字，小风心中一恸，扫视了四周，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红纸包着的盒子。
“谁来过？”
“杨少夫人带着小少爷一直在殿外守着呢，她很担心您。”
“请她进来。”
忽然，寝殿的门打开了，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跌跌撞撞，来到宫门口。
“大胆，竟敢惊扰圣人！……官，官家？”
小风回首于灯火阑珊处，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赵祯心中一痛。
“绮华，你出去。”赵祯皱着眉头，满脸怒气。
绮华惊慌失措地看着小风，小风温柔且镇静：“出去吧，把门关好。”
绮华退出殿门。
“官家喝醉了？”小风上前扶他，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小风，”赵祯唤了她的乳名，“你欠朕一个解释。”
小风跪拜在地，道：“官家，我真不是想伤你，我是失手。但是尚美人，她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官家一定要惩处，否则会酿成大祸。”
“你到现在还要把一切罪责怪到卿红的头上？”赵祯怒道，“这些年，你把持后宫，卿红他们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
“官家何必这样说，我从未阻挠过您宠幸其他嫔妃，但尚氏她不懂分寸，恃宠而骄，官家对她的宠爱，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我不管束她们，难道要让我违背大娘娘生前的教诲？”
“又是大娘娘！一切都是大娘娘的意思，朕的意志，朕的决策，你们谁在意过，有谁？”
“官家，这些年您一直在大娘娘的压制下，我都看在眼里。可有些事情应当分而别之，不能一概而论。因为自己的喜恶，就要否决大娘娘所有的主张，如此感情用事，您就不怕被人利用了吗？”
“够了，收起你的这套道理，你总有你的说辞，可是朕不要你教朕怎么做，朕自有朕的道理。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小风知道，她多说一句都是错。多少年了，从相互默契变成了相互争执，大概是从小风发现赵祯被刘娥压制久了开始的，所以刘娥死后，天子急迫想要独占朝纲的心已如随时待爆的火山。她知道，急切地想要乾纲独断的少年天子与依旧依赖太后余威守着权力的老臣们必然会有一战。现在，小风也学会了教手下的人利用官家的情绪来保护他们自己。
“那么官家想要我怎么做？”
赵祯凝视着她：一双灵秀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水，秀美端庄的神态下又不失贵胄的傲气。这位容德盛美，生性聪悟、出身英国公府，从小寄养在天波府的小姐。早在当年在天波府杨家第一眼见到她，还以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丫鬟时，赵祯就已深深沦陷。只不过，那时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小风是他被太后按头娶的，而他又被拥护太后和小风的后党势力压制了很多年。
赵祯拉着小风坐到了床边，柔声道：“小风，你只要服个软。”
“官家是想要在这里过夜？”
“小风，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忍受被忽视这么多年。”
“我因旧疾不能侍奉，这些年忽视了官家的感受，是我对不起官家。今夜，就由我伺候官家就寝。”
赵祯将小风揽在怀里，说道：“小风，这些年朕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拒绝，朕何需去找其他妃嫔。朕今天真是高兴。”
小风咳了两声，胸口一阵闷痛，接着心头的伤口忽然崩裂开来，鲜血染红了中衣。她感到一阵窒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第三日的清晨。
“官家走了？”
绮华惋惜道：“圣人，难得官家留宿，多好的机会，可惜了。”
“你以为，只要我侍寝了就能避免被逐出宫的命运吗？”小风摇头叹道，“官家是何等人。他想一劳永逸，通过这件事情解决所有的问题，我就算委曲求全也不能保住中宫之位。”
更何况，我从来也不稀罕他的宠幸。
“圣人，您心口这伤就是当年九龙谷之战留下的吗？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听到九龙谷三个字，小风心中一恸，扫视了四周，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红纸包着的盒子。
“谁来过？”
“杨少夫人带着小少爷一直在殿外守着呢，她很担心您。”
“请她进来。”
绮华领着穆桂英和杨文广走进了殿内。
“小风，怎么回事啊？你一直那么小心，怎么就失手打了官家呢？”
原本是宫闱秘史，现在就连外臣家眷也知道了，说到底，官家还是动了废后的念头。
“你听到什么了？外面的人怎么说我？”
“说你打伤了官家，说你太张狂，还说官家这么多年没有子嗣，都是因为你嫉妒成性，德行不配为后，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传吧传吧就传走了样，为了废后而造势，还真是铺垫了不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风自嘲道：“怎么回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决策的那个人。那人高高在上，所有人只能仰其鼻息，从前是大娘娘，现在是官家。姐姐，我觉得这宫里真没意思。”
稚子文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凑上前来，说道：“小姨，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前我每年过生日小姨都会给我做长寿面吃，我要吃小姨做的长寿面。”
“文广乖，小姨身体不好，别缠着小姨。”穆桂英招呼绮华将文广带到院子里玩。
“日子过得好快，文广已经九岁了。”小风慈爱地看着文广的背影，想到文广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小风鼻子一酸，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九年了，你还没放下吗？”
小风微笑而倔强地问道：“姐姐放得下宗保哥吗？”
“宗保跟他不同，你宗保哥心地善良，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他欺师灭祖，灭绝人性，还背弃祖宗，投靠外邦，我不能容忍的是他杀了我师父，更不能容忍他伤害了你。可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他？”
“姐姐，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对我，却是付出了所有的疼惜。如果我忘了他，那这世上就真没有人记得他了。”
“难道你忘了，当初在九龙谷他要杀了你吗？”
“我没忘，姐姐，”小风被她提起了那段痛苦的回忆，恸哭道，“我也杀过他。”
穆桂英抱着小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再叙了会儿旧，小风送穆桂英出殿。想到杨宗保出征已有数月，一直未有消息穿进宫。
她问道：“怀远城那边，哥哥有来过家书吗？”
“还没有，西北战事吃紧，来不及报平安。”
小风道：“朝廷的塘报我也一直有关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我听说李元昊此人生性嗜杀残忍，出兵善用疑计，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穆桂英道：“朝中清贵之风盛起，此次点兵西北的将领都是一些儒将，纵使有公公和宗保这样的老将虽然久经沙场，却也难免受这些风气的牵连。哪像我们当年在九龙谷，杀伐果断……”
穆桂英再次提到九龙谷之战的惨烈时，小风很伤心，却从不后悔。因为他有他的要完成的心愿，而她也有她要守护的人。既然如此，那战场相见，便是敌人。默契的是，无论是他先死，还是她先死，他们中间的另一个都会下去陪对方。只是后面，事有变故，小风才又独自熬了这九年。
小风送走穆桂英后自言自语。
“打仗哪有什么清贵不清贵的，遇到豺狼就得比豺狼更凶狠。我们的官家啊，就是太要体面。”
“圣人，不好了。”绮华忽然火急火燎地闯进来，说道，“刚刚前殿传来消息，尚书曹玘主张废后，遭到枢密院和御史台的联名反对，官家把反对的范、孔两位大人都贬了，连官家的老师晏大人和富大人也贬了。”
谁知小风并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小叔叔什么反应？”
“丞相苏义简…站在了官家这边。”
小风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风，怎么回事啊？你一直那么小心，怎么就失手打了官家呢？”
原本是宫闱秘史，现在就连外臣家眷也知道了，说到底，官家还是动了废后的念头。
“你听到什么了？外面的人怎么说我？”
“说你打伤了官家，说你太张狂，还说官家这么多年没有子嗣，都是因为你嫉妒成性，德行不配为后，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传吧传吧就传走了样，为了废后而造势，还真是铺垫了不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风自嘲道：“怎么回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决策的那个人。那人高高在上，所有人只能仰其鼻息，从前是大娘娘，现在是官家。姐姐，我觉得这宫里真没意思。”
稚子文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凑上前来，说道：“小姨，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前我每年过生日小姨都会给我做长寿面吃，我要吃小姨做的长寿面。”
“文广乖，小姨身体不好，别缠着小姨。”穆桂英招呼绮华将文广带到院子里玩。
“日子过得好快，文广已经九岁了。”小风慈爱地看着文广的背影，想到文广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小风鼻子一酸，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九年了，你还没放下吗？”
小风微笑而倔强地问道：“姐姐放得下宗保哥吗？”
“宗保跟他不同，你宗保哥心地善良，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他欺师灭祖，灭绝人性，还背弃祖宗，投靠外邦，我不能容忍的是他杀了我师父，更不能容忍他伤害了你。可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他？”
“姐姐，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对我，却是付出了所有的疼惜。如果我忘了他，那这世上就真没有人记得他了。”
“难道你忘了，当初在九龙谷他要杀了你吗？”
“我没忘，姐姐，”小风被她提起了那段痛苦的回忆，恸哭道，“我也杀过他。”
穆桂英抱着小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再叙了会儿旧，小风送穆桂英出殿。想到杨宗保出征已有数月，一直未有消息穿进宫。
她问道：“怀远城那边，哥哥有来过家书吗？”
“还没有，西北战事吃紧，来不及报平安。”
小风道：“朝廷的塘报我也一直有关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我听说李元昊此人生性嗜杀残忍，出兵善用疑计，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穆桂英道：“朝中清贵之风盛起，此次点兵西北的将领都是一些儒将，纵使有公公和宗保这样的老将虽然久经沙场，却也难免受这些风气的牵连。哪像我们当年在九龙谷，杀伐果断……”
穆桂英再次提到九龙谷之战的惨烈时，小风很伤心，却从不后悔。因为他有他的要完成的心愿，而她也有她要守护的人。既然如此，那战场相见，便是敌人。默契的是，无论是他先死，还是她先死，他们中间的另一个都会下去陪对方。只是后面，事有变故，小风才又独自熬了这九年。
小风送走穆桂英后自言自语。
“打仗哪有什么清贵不清贵的，遇到豺狼就得比豺狼更凶狠。我们的官家啊，就是太要体面。”
“圣人，不好了。”绮华忽然火急火燎地闯进来，说道，“刚刚前殿传来消息，尚书曹玘主张废后，遭到枢密院和御史台的联名反对，官家把反对的范、孔两位大人都贬了，连官家的老师晏大人和富大人也贬了。”
谁知小风并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小叔叔什么反应？”
“丞相苏义简…站在了官家这边。”
小风松了口气。“那就好。”
废后风波从后宫演到前朝，越演越烈。一方面，郭崇和杨延昭正镇守边关，台谏官员认为此时废后，动摇军心。另一方面，赵祯对于持反对意见的后党势力相当不满，这些人已经成为皇帝确立威信的一大阻碍。焦灼之时，十几年来一直称病在家、颐养天年的八王爷忽然爆出惊天大雷：官家的生母并不是太后，而是先帝的宸妃李氏，李宸妃是被太后毒死的，不仅如此，太后还命令其义父郭崇伙同丞相苏义简毒杀了李妃的亲弟弟李用和。
此事一出，对于后党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颠覆。赵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丞相苏义简及刘氏兄弟子侄关押下狱，派前线将领锁拿太师郭崇归案。
对于郭皇后，他不想闹得那么难堪，亲自带了一些内侍来福宁殿。
绮华在殿外恭候多时，见到赵祯，跪拜道：“圣人说，玺授和册宝放在桌上了，多谢官家未带兵甲入殿。”
“她在里面？”
绮华点点头。
赵祯示意众人退下，他一个人进入殿中，隐隐嗅到一股国槐淡淡、甜甜的幽香。
遥记当年，原本对刘娥的强势安排产生怨怼之心的赵祯恐惧过这段婚姻，但听说他要娶的英国公小姐就是杨家那个曾经救过他的小丫头时，他甚至有些偷偷欢喜。她与王氏女一同入宫，东京城和锦官城这一对冠绝于世界的双姝惊艳了少年赵祯，出身商贾之家的王氏女被赐婚于刘美之子，而她被刘后选中，成为天子的聘妻，未来的皇后。
她反抗过，挣扎过，甚至逃过婚，哪怕逃到战场去九死一生，也不愿意回京城与他成婚。她的不理解也深深伤了这位少年天子的心。
随后的九龙谷之战，宋军死伤惨烈，她留在了随时可能会被辽军屠杀的前线稳定军心，奋勇杀敌，也赢得了赵祯的尊重。
他欣赏她的美貌，却忍受不了她背后的势力。
他尊重她的能力，却受不了她的脾气。她的温柔从来没有留过给他。甚至有时候，她会像大娘娘一样，对他用强硬的语气，那种盛气凌人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看到她平静的神态，赵祯甚至有点抱歉了。“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有什么想不到的，如果官家想废了我，那便是我无德。若您不想废后，那便是尚美人魅惑君上，怠慢皇后。总之，一切都随官家的心意。”
“所有人都在向我示好，唯独你，一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想起大娘娘，她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很好奇，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去刮目相看。”
“我向来只崇拜强者，而您是上位者，却不是强者。大娘娘在世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将这些说给大娘娘听呢。大娘娘就是一把插在你心里拔不去的尖刀，您以为拔掉了这把尖刀，就是强者了么？”小风用温柔而平静的语言说道。她见过这世上最强的那个人，是高山，是大海，是白云，是温柔的春风，是和煦的阳光，是清冷的冬雪，是虽不常圆，却夜夜清辉的朗月，是暴风雨中让人安心的广厦……所有人和他相比，都会黯然失色，黯淡无光。
“多么大逆不道的话，真好听，这么好听的话，为什么不再说一些？”
“也许，从今以后，您不会再听到这样的话了。”
“很好，你还想说什么？”
“您还没到随心所欲的时候呢，您想钳制群臣，可那些有战功的老臣并不听令于你，所以你就只能派儒将上战场，可三川口一战破碎了你的希望。”
赵祯颤抖着，一边点头一边追问，他很好奇从她嘴里还会吐出多少大逆不道，“还想说什么？”
“您重用那些文臣，是，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劝谏民生，广施仁政，可又有多少人善于讨好人主，恭维你，迎合您。多少文人相轻，各自为政，甚至想利用您的自责自罪，进而让你过度自损，消磨在这种无谓的消极情绪之中。您有一颗无比珍贵的悲悯之心，请您对百姓守住这颗初心，不要让他消磨在以后的纷争之中。”
赵祯简直快被她气哭了。
“我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这些。正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也许正因为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果冒犯了您，并不是我的本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谏臣吗？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认可？我不是强者，我不是强者，你心里的强者是谁？你祖父？苏丞相？还是大娘娘？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让朕来告诉你，他们是什么人，大娘娘她用狸猫换太子夺走了朕，毒杀了朕的亲生母亲，你的祖父和苏丞相和她沆瀣一气，毒杀了朕的亲舅舅。强者，你所谓的强者就是随意攫取别人的孩子，随意夺取别人的生命吗？”赵祯愤怒地指着她。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可是，这么离谱的事情，您怎么听说的？”
“是八王叔告诉朕的，八王叔他能做假吗？还有小娘娘，她亲口承认，朕的生母是先帝的宸妃李氏。”
小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反问道：“可是官家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情，大娘娘就算是再一手遮天，就算我祖父一手遮天，他们能遮住先帝的天吗？如果不是先帝首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又瞒了这么多年？”
“事关大娘娘的清白和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您不能听一人之言。”小风跪倒在地。
“朕会查清楚，给你一个心服口服。”赵祯说完拂袖而去。
数日后兵部传来塘报，好水川大败，郭太师、杨延昭、杨宗保均阵亡时，赵祯正在尚美人处醉得不省人事。半醒未醒之时，听到阎文应的汇报，已惊得整个人失去的元神仿佛一下子归位了。他想也没想，急切地前往福宁殿。
“官家，还有一件事儿。”阎文应小碎步跟上他的步伐，道，“李太后的弟弟，您的舅父还尚在人间。”
赵祯停顿住脚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阎文应。
“杀他是先帝的密旨，但郭太师和丞相却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将他藏在了边关，现在禁军保护他在回京来的路上。”
赵祯沉默，急速地奔往福宁殿。小风显然已经知悉噩耗，她跪在西北方向，嚎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悲恸欲绝要靠捶胸才能顺气。
“快把废后诏书追回来！”
“晚了，官家。”
“什么晚了？怎么会晚了？”赵祯一把拎着阎文应的衣襟。
“门下省已复核完毕，已发放各州府县衙，皇城外已经下了宫门抄。”
“为何这么快？朕为什么不知道？”
“您说过中书省拟旨后，不必上程圣阅，由门下复核后直接发布。您，不想看见那份诏书……”
此事一出，对于后党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颠覆。赵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丞相苏义简及刘氏兄弟子侄关押下狱，派前线将领锁拿太师郭崇归案。
对于郭皇后，他不想闹得那么难堪，亲自带了一些内侍来福宁殿。
绮华在殿外恭候多时，见到赵祯，跪拜道：“圣人说，玺授和册宝放在桌上了，多谢官家未带兵甲入殿。”
“她在里面？”
绮华点点头。
赵祯示意众人退下，他一个人进入殿中，隐隐嗅到一股国槐淡淡、甜甜的幽香。
遥记当年，原本对刘娥的强势安排产生怨怼之心的赵祯恐惧过这段婚姻，但听说他要娶的英国公小姐就是杨家那个曾经救过他的小丫头时，他甚至有些偷偷欢喜。她与王氏女一同入宫，东京城和锦官城这一对冠绝于世界的双姝惊艳了少年赵祯，出身商贾之家的王氏女被赐婚于刘美之子，而她被刘后选中，成为天子的聘妻，未来的皇后。
她反抗过，挣扎过，甚至逃过婚，哪怕逃到战场去九死一生，也不愿意回京城与他成婚。她的不理解也深深伤了这位少年天子的心。
随后的九龙谷之战，宋军死伤惨烈，她留在了随时可能会被辽军屠杀的前线稳定军心，奋勇杀敌，也赢得了赵祯的尊重。
他欣赏她的美貌，却忍受不了她背后的势力。
他尊重她的能力，却受不了她的脾气。她的温柔从来没有留过给他。甚至有时候，她会像大娘娘一样，对他用强硬的语气，那种盛气凌人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看到她平静的神态，赵祯甚至有点抱歉了。“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有什么想不到的，如果官家想废了我，那便是我无德。若您不想废后，那便是尚美人魅惑君上，怠慢皇后。总之，一切都随官家的心意。”
“所有人都在向我示好，唯独你，一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想起大娘娘，她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很好奇，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去刮目相看。”
“我向来只崇拜强者，而您是上位者，却不是强者。大娘娘在世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将这些说给大娘娘听呢。大娘娘就是一把插在你心里拔不去的尖刀，您以为拔掉了这把尖刀，就是强者了么？”小风用温柔而平静的语言说道。她见过这世上最强的那个人，是高山，是大海，是白云，是温柔的春风，是和煦的阳光，是清冷的冬雪，是虽不常圆，却夜夜清辉的朗月，是暴风雨中让人安心的广厦……所有人和他相比，都会黯然失色，黯淡无光。
“多么大逆不道的话，真好听，这么好听的话，为什么不再说一些？”
“也许，从今以后，您不会再听到这样的话了。”
“很好，你还想说什么？”
“您还没到随心所欲的时候呢，您想钳制群臣，可那些有战功的老臣并不听令于你，所以你就只能派儒将上战场，可三川口一战破碎了你的希望。”
赵祯颤抖着，一边点头一边追问，他很好奇从她嘴里还会吐出多少大逆不道，“还想说什么？”
“您重用那些文臣，是，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劝谏民生，广施仁政，可又有多少人善于讨好人主，恭维你，迎合您。多少文人相轻，各自为政，甚至想利用您的自责自罪，进而让你过度自损，消磨在这种无谓的消极情绪之中。您有一颗无比珍贵的悲悯之心，请您对百姓守住这颗初心，不要让他消磨在以后的纷争之中。”
赵祯简直快被她气哭了。
“我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这些。正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也许正因为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果冒犯了您，并不是我的本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谏臣吗？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认可？我不是强者，我不是强者，你心里的强者是谁？你祖父？苏丞相？还是大娘娘？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让朕来告诉你，他们是什么人，大娘娘她用狸猫换太子夺走了朕，毒杀了朕的亲生母亲，你的祖父和苏丞相和她沆瀣一气，毒杀了朕的亲舅舅。强者，你所谓的强者就是随意攫取别人的孩子，随意夺取别人的生命吗？”赵祯愤怒地指着她。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可是，这么离谱的事情，您怎么听说的？”
“是八王叔告诉朕的，八王叔他能做假吗？还有小娘娘，她亲口承认，朕的生母是先帝的宸妃李氏。”
小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反问道：“可是官家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情，大娘娘就算是再一手遮天，就算我祖父一手遮天，他们能遮住先帝的天吗？如果不是先帝首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又瞒了这么多年？”
“事关大娘娘的清白和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您不能听一人之言。”小风跪倒在地。
“朕会查清楚，给你一个心服口服。”赵祯说完拂袖而去。
数日后兵部传来塘报，好水川大败，郭太师、杨延昭、杨宗保均阵亡时，赵祯正在尚美人处醉得不省人事。半醒未醒之时，听到阎文应的汇报，已惊得整个人失去的元神仿佛一下子归位了。他想也没想，急切地前往福宁殿。
“官家，还有一件事儿。”阎文应小碎步跟上他的步伐，道，“李太后的弟弟，您的舅父还尚在人间。”
赵祯停顿住脚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阎文应。
“杀他是先帝的密旨，但郭太师和丞相却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将他藏在了边关，现在禁军保护他在回京来的路上。”
赵祯沉默，急速地奔往福宁殿。小风显然已经知悉噩耗，她跪在西北方向，嚎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悲恸欲绝要靠捶胸才能顺气。
“快把废后诏书追回来！”
“晚了，官家。”
“什么晚了？怎么会晚了？”赵祯一把拎着阎文应的衣襟。
“门下省已复核完毕，已发放各州府县衙，皇城外已经下了宫门抄。”
“为何这么快？朕为什么不知道？”
“您说过中书省拟旨后，不必上程圣阅，由门下复核后直接发布。您，不想看见那份诏书……”
赵祯正要发怒，却小风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风，你…你怎么样。”
“请官家答应我三件事情。”
“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只要你说。”
“第一，我要关于西夏李元昊的所有信息，史册的，民间传说的，祖上三代的，还有怀远城所有管员的往来关系，只要是千秋阁藏书里有的，我统统都要。”
“好，这点我马上就能做到。”
“第二，既然福宁殿我不能住了，那我要搬入瑶华观，请官家恩准。”
“你要去瑶华观潜心修道？那……我以后还能去瑶华观看你吗？”
“第三，我要去怀远。”
“这不可能。”
“我祖父、六叔和哥哥均惨死，除了当年的金沙滩之战，我大宋数十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惨烈之事。事有蹊跷，我不得不去查明真相。迄今为止，郭家的男儿已全部为大宋战死沙场，请官家恩准我作为郭家唯一一个子孙为祖父尽孝的拳拳之心。”
赵祯沉默。
“请官家恩准。”
“绮华，你先扶她回去吧。”
绮华左右为难。
“请官家恩准。”小风再次叩拜在地。
“不，你要离开皇宫，我可以答应让你先去瑶华观散心，可是你要离开京城离开我身边，这一点我不能答应。”赵祯道，“绮华，你先扶她休息，过几天我去瑶华观来看你们。”
瑶华观位于东京之北，是皇家道观。从前每旬都要来此上香参道，未曾想现今却要以瑶华观为家。当年师兄欧阳子为她看面相，神秘地对她说，小风，看得出你与道法是有缘人。许多年后，也许我们会在此通宵达旦，钻研道法。
师兄欧阳子已站在冰池边等候她多时。据说，这冰池里养着一对冰蟾，冰蟾所到之处有极寒的雾气笼罩着。
“师兄，开始吧。”
“昆仑山雪域冰原的千年冰蟾，冰蟾吐出的药物传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当初昆仑道人偶然得到要将其献给太后，这也是你进宫的原因。我听说，你当年进宫只要了这对冰蟾为聘礼。这许多年来，你以心头血为引，喂养冰蟾，就是为了能够让这个离体的活物存活至今？”
小风忍痛将匕首刺进了胸膛，滚烫的鲜血顺着匕首的凹槽流进冰钵里。十年来每旬取血，她时常会问欧阳子一个问题，“师兄你说，这么冰冷的东西为什么要靠滚热的鲜血养活？”
欧阳春不答反问：“这一切值得吗？”
“这里面装着的，也是我的心。”
“痴嗔贪，乃三毒之根。”
“师兄是道士，怎么参佛法了？”
“佛道本无疏，其理自相通。”
“那师兄也该知道，既是三毒之根，也是人性之源。佛祖真的能做到无痴无嗔无贪吗？”
欧阳子无从回答。
“小风，你…你怎么样。”
“请官家答应我三件事情。”
“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只要你说。”
“第一，我要关于西夏李元昊的所有信息，史册的，民间传说的，祖上三代的，还有怀远城所有管员的往来关系，只要是千秋阁藏书里有的，我统统都要。”
“好，这点我马上就能做到。”
“第二，既然福宁殿我不能住了，那我要搬入瑶华观，请官家恩准。”
“你要去瑶华观潜心修道？那……我以后还能去瑶华观看你吗？”
“第三，我要去怀远。”
“这不可能。”
“我祖父、六叔和哥哥均惨死，除了当年的金沙滩之战，我大宋数十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惨烈之事。事有蹊跷，我不得不去查明真相。迄今为止，郭家的男儿已全部为大宋战死沙场，请官家恩准我作为郭家唯一一个子孙为祖父尽孝的拳拳之心。”
赵祯沉默。
“请官家恩准。”
“绮华，你先扶她回去吧。”
绮华左右为难。
“请官家恩准。”小风再次叩拜在地。
“不，你要离开皇宫，我可以答应让你先去瑶华观散心，可是你要离开京城离开我身边，这一点我不能答应。”赵祯道，“绮华，你先扶她休息，过几天我去瑶华观来看你们。”
瑶华观位于东京之北，是皇家道观。从前每旬都要来此上香参道，未曾想现今却要以瑶华观为家。当年师兄欧阳子为她看面相，神秘地对她说，小风，看得出你与道法是有缘人。许多年后，也许我们会在此通宵达旦，钻研道法。
师兄欧阳子已站在冰池边等候她多时。据说，这冰池里养着一对冰蟾，冰蟾所到之处有极寒的雾气笼罩着。
“师兄，开始吧。”
“昆仑山雪域冰原的千年冰蟾，冰蟾吐出的药物传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当初昆仑道人偶然得到要将其献给太后，这也是你进宫的原因。我听说，你当年进宫只要了这对冰蟾为聘礼。这许多年来，你以心头血为引，喂养冰蟾，就是为了能够让这个离体的活物存活至今？”
小风忍痛将匕首刺进了胸膛，滚烫的鲜血顺着匕首的凹槽流进冰钵里。十年来每旬取血，她时常会问欧阳子一个问题，“师兄你说，这么冰冷的东西为什么要靠滚热的鲜血养活？”
欧阳春不答反问：“这一切值得吗？”
“这里面装着的，也是我的心。”
“痴嗔贪，乃三毒之根。”
“师兄是道士，怎么参佛法了？”
“佛道本无疏，其理自相通。”
“那师兄也该知道，既是三毒之根，也是人性之源。佛祖真的能做到无痴无嗔无贪吗？”
欧阳子无从回答。
从黄昏等到月出，从三星高照等到银河平西，赵祯都在瑶华观外散步。今日朝臣为是否关闭榷场的事情争论不休，有说要给西夏的李元昊一个教训，有说扰民扰商不可取，可没有一个人能说到他心里去，他迟疑不定，犹豫不决。那些关于李元昊的卷宗送到瑶华观已经一旬，以她以往的智慧定会有自己的分析，不知道她怎么想，不知道她有何高见。要不要进去呢，朝臣们知道的是他们决裂，若是主动找她，不行，搞得好象他在认错，这绝对不行。
他心里想着，却还是走进了瑶华观。见绮华在收拾行囊，而小风手里摩挲着一只四方木匣，木匣周围隐隐可见寒冰之气。
“你还是要走？”赵祯红头胀脑，有点失去了理智。“我不会让你走。”
“你那些葬身西夏人刀下的三十万大军怎么办？”
“你去了就能改变什么。”
“连着两次大败，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兵部的军报已经呈上来了，我也给你看了。”
“兵部的军报是实话，可选择性地说实话，就不是全部的实情。”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今日朝中争论是否对西夏断交岁供，关闭榷场，如果是大娘娘会怎么做？”
“大娘娘不会同意关闭。”
赵祯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
“可是，西夏人拿着这些财帛去采购军械，然后把矛头对准大宋。岁供养大了狼崽子回过头来就要你的命。好比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可万一惹恼了李元昊，再发起战争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赢，必须赢，要赢就一定要出去想办法。这些天看了所有的卷宗，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的老对手安稳了九年了。您不觉得奇怪吗？”
赵祯一怔，眉毛直竖起来：“老对手？”
“契丹。”
赵祯眼睛发直，脸色变得害怕。
“九龙谷一战，契丹元气大伤，安稳了九年，这可能吗？如果换做是我，那我就要挑拨宋夏对立，从中牟利，然后休养生息，以待时机。所以宋夏两次大战，生灵涂炭，一定有这位老对手的手笔。官家，所以如今掌管契丹外政的是谁？”很熟悉的手法，不是嘛？
“是……契丹的丞相，听说是个汉人。”
小风的心缩成一团。
“叫张俭。”
小风紧紧捏起的拳头，松了开来。“张俭…”是个陌生的名字。
“养尊处优谁不想啊，可既然失败了，就必须得赢回来。我不信西夏人有三头六臂，我也不相信契丹人事事都能算中。”
“可朝中很多人，就连你的穆姐姐，她也不支持，说这样会让百姓生计艰难。”
“那你就更要有决断了。关还是不关，这个决定只能你自己下，你只能一步一步靠你自己。否则，怎么跟李元昊比，他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而你的皇位是继承来的。”
“从前觉得你的话如寒冷刺骨，可现在觉得让我很清醒。大娘娘未还政给我的时候，我很压抑，抱怨，不满，可大娘娘死后，忽然有一天我很恐惧，所有人的生与死，这个国家的未来都要我决断，我发现我无所适从，我要怎么坐这万人之上。”
“是大娘娘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小风，你去怀远城吧。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对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是我的精神支柱了。”
听着赵祯唉声叹气的话，想安慰他，可她自己的心里也早已是一片荒凉了，可怜都是孤独，失去依靠的人。
她自言自语：“我不能给你什么，我也需要去找我的精神支柱。”
他心里想着，却还是走进了瑶华观。见绮华在收拾行囊，而小风手里摩挲着一只四方木匣，木匣周围隐隐可见寒冰之气。
“你还是要走？”赵祯红头胀脑，有点失去了理智。“我不会让你走。”
“你那些葬身西夏人刀下的三十万大军怎么办？”
“你去了就能改变什么。”
“连着两次大败，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兵部的军报已经呈上来了，我也给你看了。”
“兵部的军报是实话，可选择性地说实话，就不是全部的实情。”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今日朝中争论是否对西夏断交岁供，关闭榷场，如果是大娘娘会怎么做？”
“大娘娘不会同意关闭。”
赵祯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
“可是，西夏人拿着这些财帛去采购军械，然后把矛头对准大宋。岁供养大了狼崽子回过头来就要你的命。好比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可万一惹恼了李元昊，再发起战争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赢，必须赢，要赢就一定要出去想办法。这些天看了所有的卷宗，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的老对手安稳了九年了。您不觉得奇怪吗？”
赵祯一怔，眉毛直竖起来：“老对手？”
“契丹。”
赵祯眼睛发直，脸色变得害怕。
“九龙谷一战，契丹元气大伤，安稳了九年，这可能吗？如果换做是我，那我就要挑拨宋夏对立，从中牟利，然后休养生息，以待时机。所以宋夏两次大战，生灵涂炭，一定有这位老对手的手笔。官家，所以如今掌管契丹外政的是谁？”很熟悉的手法，不是嘛？
“是……契丹的丞相，听说是个汉人。”
小风的心缩成一团。
“叫张俭。”
小风紧紧捏起的拳头，松了开来。“张俭…”是个陌生的名字。
“养尊处优谁不想啊，可既然失败了，就必须得赢回来。我不信西夏人有三头六臂，我也不相信契丹人事事都能算中。”
“可朝中很多人，就连你的穆姐姐，她也不支持，说这样会让百姓生计艰难。”
“那你就更要有决断了。关还是不关，这个决定只能你自己下，你只能一步一步靠你自己。否则，怎么跟李元昊比，他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而你的皇位是继承来的。”
“从前觉得你的话如寒冷刺骨，可现在觉得让我很清醒。大娘娘未还政给我的时候，我很压抑，抱怨，不满，可大娘娘死后，忽然有一天我很恐惧，所有人的生与死，这个国家的未来都要我决断，我发现我无所适从，我要怎么坐这万人之上。”
“是大娘娘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小风，你去怀远城吧。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对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是我的精神支柱了。”
听着赵祯唉声叹气的话，想安慰他，可她自己的心里也早已是一片荒凉了，可怜都是孤独，失去依靠的人。
她自言自语：“我不能给你什么，我也需要去找我的精神支柱。”
云中以西的怀远是军事重镇，位于宋、夏、辽的边境。东西北三面环山，仅南面傍水，是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
怀远城尸横遍野，离怀远不远的金寨却是车水马龙，仿佛从未战争的影响，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坐在一家最喧闹的酒楼前喝茶。
与她同行的杨八妹问道：“排风，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当然，我永远是杨家的排风。”
“排风，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多时，你在等什么？”
小风望着酒楼里的戏台，戏台上的角儿唱着用边境才有的腔调，水袖飞舞。
那年从汴京逃婚到宋辽边界的军营去找祖父和六叔理论，途中追杀仇人，后来经过云中的一个小镇，他也是这么教过自己：排风，你要记住，越是两国交锋之时，越是要注意边境的各个动态，因为看似是贸易繁华的地方，实际是各国探子交换情报之地。这些事杨家人不会告诉你，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杨家人心高气傲，不会瞧得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柜台上的老板娘是个风韵妖娆的妇人，一边的长发绾成了坠云髻，发髻上坠着长长的米珠流苏。剩余的头发搭在肩上，宛如一道流水，随着身体凹凸有致的曲线流进红色大袖衫内和白色抹胸之间的中衣里，显得分外妩媚。此刻的她看到有新人来，嘴角一歪，音调不无妩媚妖娆。
“小二，客来，还不茶水伺候着。”
她扭着腰走到“二位客官要什么茶，我们这儿有中原的西湖龙井，黄山的云雾，还有…”
“罗布麻，不要茶盅，换海碗。”
“二位客官是…西边的？来金寨有何贵干哪？”
“我们麻魁首领，想打听点盐铁的生意。”
“哎呦，如今盐铁可不好做呀。”
怀远城尸横遍野，离怀远不远的金寨却是车水马龙，仿佛从未战争的影响，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坐在一家最喧闹的酒楼前喝茶。
与她同行的杨八妹问道：“排风，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当然，我永远是杨家的排风。”
“排风，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多时，你在等什么？”
小风望着酒楼里的戏台，戏台上的角儿唱着用边境才有的腔调，水袖飞舞。
那年从汴京逃婚到宋辽边界的军营去找祖父和六叔理论，途中追杀仇人，后来经过云中的一个小镇，他也是这么教过自己：排风，你要记住，越是两国交锋之时，越是要注意边境的各个动态，因为看似是贸易繁华的地方，实际是各国探子交换情报之地。这些事杨家人不会告诉你，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杨家人心高气傲，不会瞧得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柜台上的老板娘是个风韵妖娆的妇人，一边的长发绾成了坠云髻，发髻上坠着长长的米珠流苏。剩余的头发搭在肩上，宛如一道流水，随着身体凹凸有致的曲线流进红色大袖衫内和白色抹胸之间的中衣里，显得分外妩媚。此刻的她看到有新人来，嘴角一歪，音调不无妩媚妖娆。
“小二，客来，还不茶水伺候着。”
她扭着腰走到“二位客官要什么茶，我们这儿有中原的西湖龙井，黄山的云雾，还有…”
“罗布麻，不要茶盅，换海碗。”
“二位客官是…西边的？来金寨有何贵干哪？”
“我们麻魁首领，想打听点盐铁的生意。”
“哎呦，如今盐铁可不好做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