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滚滚，迎着落日余晖飞驰于广漠戈壁之上。马蹄声轰鸣如雷，狮子骢后颈处的鬃毛凛凛飞扬，映着漫漫晚霞晕开璀璨金光。几十骑呼啸而过，待疾驰入辕门后，熟稔地勒马于一顶幄帐外，一跃下马，帐旁小卒极有眼力见地撩起布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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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靴踏过黄土地，径直入内，端起矮案的凉茶咕咚咕咚囫囵灌了几大口，这才松了脖颈间系着的披风，往垫着老虎皮的榻上一躺，长吁一口气，叹了一句舒坦后，看向账内的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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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咥河大捷，咱们总算能回长安了。这鬼地方呆久后，都将我磨糙了。昨夜梦寐，念起我那公主府，着急唤了一声，哪知美梦便醒了。

【豪爽辽阔的戈原是另一种壮美。无垠的荒寂正如琵琶语中坐对燕然秋月的‘关山思’，珠幢夜静、风雨萧条。常有文人吟诗，吟的是“白云满鄣来，黄尘暗天起”，只是长安的繁华之地隔绝了砂砾，以至于行军出关，灵武公主才能真正望见诗中的白云与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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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渐渐长，数年前高台莲冠的作弄已从她鬓上洗去，随行的公主们皆着胡袍，只有简单的女髻仍然簪着小小的花朵。公主轻摇团扇——丝绢做的美物已微微翘起，流淌出不平整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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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本意是令姐妹们随行做行营安抚使的，偏偏你要骑着马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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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倘若老老实实待在营帐中，岂能叫风沙磨糙肌肤？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是要这儿瞧瞧，那儿看看，阿姊日日待在营帐中，怎知晓这军营及边关小镇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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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口含咬住女使献上的一块蜜瓜，丰盈汁水于齿舌间迸溅，一时间什么金山北，什么肆叶护，统统遭我抛之脑后。鲜嫩正好，倘若运万里至长安，再由大明宫分派至各府，届时尝着便不是这个滋味了。一口下肚，掌心拢于唇边，凑到阿姊耳侧悄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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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几日骑马偷偷去瞧火灼了，她于秦州鏖战数十里，虽破处木昆，却也伤筋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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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营帐周遭牵马溜达，怎称得上风沙磋磨。骏马嘶鸣、千里疾驰，那才是最劳苦的。】

【无歇的风沙将要吹坏长安远道而来的女郎精心养育的肌肤，如同躲避日晒，万里无一点绿意的行旅虽然说不上兴致阑珊，却也应当被单调的孤景搅乱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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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公主反而兴致勃勃，说来边山与半水，还要说一说李火灼——灵武公主乍然听见这个名字，挑了挑眉，反而将手中皲裂的团扇又轻轻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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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女奴之子，又因陛下不喜更换名讳，你怎么同她倒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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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什么值当遮遮掩掩的旧事——盖因万岁陛下的放纵，长安城没有一人不知‘李火灼’名下的身世，今时今日，早已没有马夫做将军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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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你要当心

【我和李火灼玩在一块儿，权因年岁相仿。彼时我尚随母妃一同，蜗居在昭庆殿西后殿的一间偏殿里，她那时候随相字辈，择声为名。李火灼自小便是仆骨人的长相，宫宴时列于诸皇嗣间，一眼望去尤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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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立府时便与她好，总不能一夜之间就断了彼此联系，这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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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阿姊的告诫，百无聊赖地拿起矮案上的一只夜光杯把玩，我那儿也有几盏，瓜州刺史呈献来时说这是当地的奇珍，透过那张谄媚且久浸官场的脸，我知晓这是让人念着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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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关切我，我心里清楚，往后会留心的。

【碧眼胡商们所塑的天枢仍在长安之中，永德公主曾与兄长驱车登赴，观摩过这一件宏伟的颂德丰碑，只是纵有这样的‘奉献’，他们仍然只能暂时屈居于醴泉坊中——更何况是战败、被俘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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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火灼正有这样简短的身世，寥寥三两句话尽可说尽了，想来陛下说不上喜爱，又说不上憎恶，只是偶尔招一招手，又觉得她厌烦——这未免惹人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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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她有骑射的功夫，效仿陛下厮杀，有所成也就罢了，你可不要学她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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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德公主待这位小妹仍有温柔的喜爱，恐怕她头脑一热：】你的功勋岂要搏杀去赚？眼见就要拔营回程，这两日少出门些也好

【闻言一怔愣，旋即粲然一笑，凤目微弯，似池水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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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着实高看我啦，像我这小胳膊小腿，往那黄沙滚滚、狼烟四起的战场上一扔，便能被吞噬的连残肢断臂都不剩，这点自知之明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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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瓜州时，底下的戍副为讨贵人欢喜，也曾领我攀上至高地，观那场唐军所向披靡之役。硝烟漫天、旌旗猎猎，在呼啸震天的呐喊声里，眼见着突厥兵望风而逃，溃不成军。那是与绮丽多姿的长安截然不同的模样，一望无垠的战场，朔风一起，浓郁的血腥气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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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秦州归来，夜以继日的疾驰引人疲乏，与阿姊絮叨了一会儿后，暖风熏人醉，迷迷糊糊地眯了眸子，陷在虎皮毯中假寐至晚膳时方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