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因的骑射本事比身体强。这实在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说勤学苦练，多少得下功夫，才能有所建树的一件事，偏偏她不大费力，就能做得驾轻就熟，挨了李扶湖不少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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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又绝不意味着、能时刻凭借这一技之长占尽风头，每一回跑马的恣意过后，都要看风寒和伤病什么时候能追上她。于是理所当然地，昭圣不会成为马场的常客，马鞭被束之高阁，弓弦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承佑五年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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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常以清丽衣饰示人的柔弱帝姬，一反常态换上窄袖胡服，编了满头发辫，点上口脂、也增添了神采，卫国公主选择在这一日崭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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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府卫声势浩大，一路脚程算不得快。还没进猎场，远远便望见了裴期——七夕那日的玩笑，他倒是放在了心上。松挽着缰绳上前，与他并轡同行。】还真是说到做到，迎这么远？

【这次秋猎我到的很早，先送走卢杉，再送走林远岫——他们都上场了，不是别的意思。终于在不知多久过后，迎来了今天这场秋狝的主人翁——卫国公主，李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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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烟尘滚滚里展露出头角，胡服骑射，英气逼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模样。我在心中为她这少见的装束喝彩，真觉英姿飒爽，面上却一派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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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教公主知晓，我是言出必行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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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卢杉的猎物，我说了要抢，一会儿我就去抢。】

【纵使我多的是算计欺人的时候，也绝不怀疑这世界上真有守诺之人。世有天平两端、阴阳两级，可人性又分明要复杂许多，坦荡磊落和晦暗不明，几乎只在一念之间。】今日都来了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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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是卫国府下的，可哪些世家门阀子弟知情识趣，哪些要故作姿态不愿与我为伍，又有多少仍在观望，终归还是不能十分明了。今日实在是个好时机，看不透老狐狸本也不意外，小狐狸么，倒是不妨来让我见识见识、过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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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未亲至，却要纵览全局，看似十足功利，实则也不很心急，尚有闲心打趣。】有多少人能见识到，我们裴侍郎是个守诺的好人呢——

老大人们来的不多，但我看着人虽未至，礼是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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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主大张旗鼓的开办秋猎会，哪家府上纵有缺席的，也都叫小辈把礼带上，前来捧个人场了。这一场秋狝办的高调，她的尊号随着围场中的烟尘喧嚣而上，又一次在长安城中打响，是彻底沉寂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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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要秋猎？我是说，为什么是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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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盛事可以是赏乐——就如同她阿姊做的那样；也可以是赏花赏画，联诗品茶，怎么却是追逐狩猎这样的户外活动？她素来一副气血不大充足的柔弱样子，也不像是多么精于骑射一道，乍然快马开弓，岂非伤身之举。】

挺好，他们别出现，就是对我这场秋猎会最大的支持了。【不算意外，这张帖子本也邀的不是他们，真把那一副副老骨头折腾散架了，明日御史的矛头就该迫不及待对准我——实则也隐隐有些期待，看他们还能道出什么乏善可陈的辩驳之词，又是否会被卫国的冷笑气得一头仰倒在金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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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天太窄，想到广阔的地方来瞧瞧。【也不过是到了城郊，左右着越不过京畿去。】不瞒你讲，我从前也是有关外挽弓、纵马关山之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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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张口就来的玩笑话，与卢游表妹在马场嬉闹时，这念头也重燃过一瞬。然而到底惜命，不常做为难自己的事。】人人都道李妙因体弱，今儿我倒要叫他们瞧瞧，卫国公主还能喘气呢不是？

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不过寻个由头攻击你，不是这个也会是别的，你又何必为这个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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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累晋卫国，皇宠极盛，早先渔歌子已遍邀世族新贵赴会，这次又办了场秋狝围猎，真是风头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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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如光与影总是相伴相随，皇恩为她带来荣宠的同时，也带来了无数潜藏的危机。那些辨不清面目的人隐匿在黑暗里，沉默的注视着她的身影，就像荒原上幽幽窥伺的野狼。她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他们就会抓住机会一拥而上，将她的血肉拆吃进腹中，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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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危机四伏、群狼环伺的境况里，那群声讨李菩因作风问题的御史，简直都能称得上一句单纯善良。但李妙因分明清楚自己的处境，却又这样声势浩大的举办围猎，不是更让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上了吗？她这一步棋走的，我真是有些看不懂，总觉有些微妙的冒险，实在不大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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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不信鬼神之说，嘴上也从来没有什么忌讳，但喘气两个字从她口中道来，却听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刺耳，不够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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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好好的。

说的风凉话——【说道这些时，李妙因的眼神清亮，不带几分阴翳、算计。看似是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狂妄自大，可每每夜深人静，早在心下复盘一次又一次，推演了种种可能，最终下了决断——我并不介意给他们一个亮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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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弱多病而已，又不是什么难听的，算不上由头，更谈不得攻讦，无非是等着看笑话、看我能撑到几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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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的猎场终究不同于宝殿，除却唇枪舌剑，也有真刀实箭。分明不是好斗逞能的人，这会儿也要心潮澎湃。不知有没有哪家有魄力的，敢铤而走险，不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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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鹞盘旋头顶，飞得低时，投下一片浓重的黑影，最终落在侍从的护臂上。本是天空的主宰、能教猎物都闻风丧胆的存在，到了卫国府中，无一例外要被磋磨得、成了鹰犬爪牙。天幕之下，李妙因仍在笑，为这些生灵的无奈。】若真是只会耍嘴皮子，那还不配我同他们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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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不知母亲的挂怀，只觉她冷漠疏远。阿姐与我从无生出嫌隙一说，但也素未称得上形影不离。十数年来，并不渴望谁人的关怀，但这种感觉着实新鲜、奇妙。借着朝晖与霞光，我侧首望他。】你担心我？

【我人生中半数无奈，都是付与李妙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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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主在政治上，似乎有着一些天生的才能。她的政治嗅觉很敏锐，不知是出自深宫中多年锻炼、打磨而出的处世直觉，还是当真就是天赋异禀、生而知之。但显而易见，李妙因有野心，而她也确实有配得上她野心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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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妙因在风月之事上，却有着一丝在她身上简直堪称罕见的、少女般拙稚的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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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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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上她的目光，倏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放生池边，她闲庭信步的走到我面前，树海间漏下的天光打在她身上，真是好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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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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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那么漠然、那么傲慢，我又气又恨，却又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想能见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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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敕造府邸、加封卫国，李妙因从蛰伏着窥伺时机，到崭露锋芒，再到显露一二骄狂本性，只间隔四五载的光阴，快得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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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畴昔大明宫中因言辞刻薄犀利，而遭人私下议论、纷纷敬而远之的皇女，一连两次成为盛大宴席的主人，旁人称赞好事成双，无论真心与否，我都欣然笑纳。宾客盈门的场景，从百花洲一直延续到京郊，往后应当也会一度又一度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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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复现”，也不尽然。毫无疑问地，昭圣会越站越高。乾元、万世、卫国，远不是停下的时候。如若真待朝臣党羽的手段畏如悬剑，藏身宫阙深深中，尚且不能保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更何况出入庙堂、与人交游，都必不可少。】担心我登高跌重，还是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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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眼中的威慑之于李妙因，甚至堪称振奋人心的波澜。很破天荒地，这些铤而走险的利害，并不想用过往轻飘的口吻在他面前寥寥数言带过，也无意尽数剖析，教他的忧心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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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时开始顾及他人善意，而非一意孤行，这又是陌生的、前所未有之事。不想让他的心意落空，接续的是狂妄豪言，又不自觉带了让人宽心的意味。】今日我是东道主，总不可能全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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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先前心血来潮的主意，今日也是时候落定。】狩猎结束过后来寻我，我有东西给你。

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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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她起朱楼，宴宾客，意气风发，我也无意在这时说一些会扫她兴的话。李妙因不是糊涂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我在一旁师爷般喋喋不休的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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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我劝不住李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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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言中去打量那只鹞鹰，无法得知它有没有注视过我，但可以确定的是，我无法帮它回到阔野翱翔。我只是偶然窥见了它命途的一角，没有左右它未来走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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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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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狩猎结束过后……看来是并未带在身上，或者不好随手给我？她要给我什么东西？是礼物吗？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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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隐约的期待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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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狩猎结束我就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