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诘经·阿閦佛国品》被三千六百米的呼啸高风，磋磨成一本泛黄的册。雪峰是天宫沉痾，玉絮和青鸟实际都是殷勤的信徒，前者唤引雪崩，后者叼衔情之所钟。我藉着积雪折反的幽光，看到古朴的藏文，不必翻译，早在僧侣与老宿的梵传中，知悉妙喜国的前因与后果。那是维摩居士的国祚大运，佛号无动，而后东坡居士也要引经据典，将毗耶异土写进诗文，赓续高颂浄名的妙觉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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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但有哪个传道袈裟能诉诸这句偈语的相对面，是否是手握屠刀，灵海成魔。我没有杀过人，也难以理喻以杀止杀、穷兵赎武的自损八百，但刻下，我却在一爿猎猎风声中悲哀地明白：他不会是我斩杀、暗杀的第一个人。唐古拉终年被积雪掩埋的冰脉，会成为太古中最缄默的鉴证人，惯以仁化纯被著称的荣王，拥有一把永不开封的陵刀，很快，玉琢中央的宝物将被溅上最腥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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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绥柔叛军、指麾雪域的功德圆满处，我将故作轻松的眄光抛向他】苏时稷，榜眼的身手应当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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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绝后患是终结叔世民讹的最好手段，在残忍、狙诈、全无公允与生机的高原隅角，惟有改朝换代，方能以期承平。这是我应尽的事业：受近事戒的尊主系出古老而显贵的氏族，倘使还要赓续毒树之果的英蕤，雪域之上，再不会有神赐诞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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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貂锦将士业已将拉萨接管，他住在西日光殿，玉镌观音、线装经卷将那间宫室填得很满，应当会很容易的，苏时稷。【又对自己重复】应当会很容易，要做得干净些，伪饰以暴毙。

【在滇军入藏前，松赞林寺的华阶下伫立着一道比苍竹更劲瘦的影，他学着梅里雪山不说话，在长久的沉默中注视着扎仓与吉康，想象千里外的拉萨城，经幡涌动的尽头是高傲的布达拉。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如万古冰川般纯白洁净的雪城却簇拥着一片刺目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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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雪域的风割开了脸颊，在将军的裘领浸开一片暗沉，我想掸去那污秽，却见马蹄边的信徒三步一叩首，在寒山与冻土中摧折出更鲜艳的伤口，原来玛布日山的红是这样来的。将军的怜惜成为最无用的野风，斗转星移，乌骓踏过他们矢志不改的长路，为来自北京的燕隼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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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眼？哈，【我很恣意地笑，在滔天的晚霞里，金轮破云而出，使两个年轻人都醉倒在灿灿的辉煌中。】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最不缺的便是力气与勇气，可手握长弓时，我想的并不是夺魁。您或许不能想象，校场上最朴素的绿沉，是我用过的最好的一把弓，这一箭，若是不能射穿靶心，那么就此了结了我也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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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应当恨荣王使我生出太多不必要的眷恋，而又不得不感恩他磨砺了雪野孤狼张狂的气性，免其暴毙于瑷珲的风雪】：所以我要坦白的是，我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孤注一掷，可苏榜眼也永不会有苏将军的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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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紧了缰绳，像在扼制躁动的刀声】：那么殿下，您是在为生命的陨落而心软，还是在为我担忧呢？【多奇异，长于巍巍宫墙下，听惯了刀剑厮杀的王孙，却比莲花座上的佛像更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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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吗？【我想宽慰这位有些紧张的青年皇子，他还未曾见证过咫尺之近的死亡，理当拥有更多的包容。于是，我以满载日辉的双眸向他起誓】相信我吧，项菽，你想要干净，我就还你一片苍莽的雪野。三日后的拉萨将有一场大雨，一切肮脏的、腥臭的都要被涤尽，而你的箭袖将永远整洁，你的眼睛将永远明亮。

【金乌西坠的惨淡过程，是二十四时辰中最残忍淋漓的一段时刻。经幡目断，沉雾呢喃，我在地势平缓的扎夏外，去窥的群星闪耀时。迁客骚人都爱以诗缘与文碑，描摹刻下的晚时，范文正公写樯倾楫摧、山海颠倒又颓坯，是稽考就古，行不营躬；东坡居士写木叶尽脱、举网得鱼又斟酒，是攦脱风埃，僻隐故里，恐惊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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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首望时，骇青的蟾光与渗红的裂霞交相辉映，最晦暗的长夜终于降临，而膺底的山海凶兽也缓缓掀开惫懒的眼皮，那些蛰伏的心魔，无异于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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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时稷，我知道你的来历。早在你冒雪绥化、夜叩青阍的第二个时辰，都察院的御史便已将你的生平摆在我案前。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舍你以身犯险——并非忧惧身手，而是不愿你坦荡的手掌沾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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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些厌弃地狠咬嘴唇，心膺一紧，判词不得不施】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替我做这些。生为嫡胤，身在陛墀，太多眼睛窥视着，我的拥趸与仇家一样多，但朋友却又那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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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和缓了声息，平澹、虔诚地望向他】时稷，我不喜欢他们说，你是徽州周氏的叛徒，是荣王府邸的莲幕。你是我的朋友，并肩而行，同立山巅的朋友。所以，也不要再说你满身污秽、我两袖清风了，你替我杀人，他的血便溅在我的眼里。

我承认你是大猛男

【九州的西陲有着比北京、比东三省更高渺广阔的天空，即便是名为旺波日或者斯米拉这样伟岸的山峰，也要拜伏在我们脚下，从而使沧海之粟也生出一种天低人上的错觉。我已经征服了雪岳了吗？就连瑰奇的璨霞也在青年注视下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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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是——天阙里的人物，在目睹了一粒微芥所有的狼狈与不堪之后，却要和他做朋友。倘若站在这里的是另一位觉罗，我会要以为这是甚么皇室拉拢寒门的新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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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吹灭远山，当金乌被崟岌吞噬，无边凄寒的夜晚只有一弯冷月相照，把湿漉漉的草甸洗得透亮，如此寂静中，耳边只有虫声嘶鸣，又清又凉，再多的狂热也冷却下来，天河在侧，我在爱新觉罗项菽的注视中拥抱了无垠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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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是你。【逢人便自诩无欲无求的苏时稷实则最患得患失，不食周粟不过是他犹怕空付情贞的藉口，而刻下却把弯月衔在了唇边，漫迹四海的浪客来不及矫饰任何辞藻，这也许是一个真正的属于朋友的笑容】：怎么办呢，我真的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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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来不及附和那一川川寒玉的叹息，又为一山山彴约的泪水而牵动眼眸】：风萧萧兮易水寒……我曾读到一个勇士在辞别他的主君时，吟唱这支歌，应当很契合此夜的孤单？但就在刚才，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在军中，士兵们更喜欢问岂曰无衣？答案是不是就像你说的那样？
【遥望那尊王城，灯华照彻时，红宫更像一支亟待点燃的火炬，等一颗陨星擦亮】：高台上的神使罪孽难书，早该坠堕无间，而我们剜除腐朽，催化新生，我从不认为这样的灵魂肮脏。纵有血污飞溅，你也会掬一捧纳木错的雪水为我濯洗如新吧。

【金乌西坠的惨淡过程，是二十四时辰中最残忍淋漓的一段时刻。经幡目断，沉雾呢喃，我在地势平缓的扎夏外，去窥的群星闪耀时。迁客骚人都爱以诗缘与文碑，描摹刻下的晚时，范文正公写樯倾楫摧、山海颠倒又颓坯，是稽考就古，行不营躬；东坡居士写木叶尽脱、举网得鱼又斟酒，是攦脱风埃，僻隐故里，恐惊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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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首望时，骇青的蟾光与渗红的裂霞交相辉映，最晦暗的长夜终于降临，而膺底的山海凶兽也缓缓掀开惫懒的眼皮。比起隐匿行踪的无聊夜阑，那些蛰伏的心魔，更无异于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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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不出来，凄冷的蟾宫坠洒瓢泼的吉影，一爿落在绛红玛檐墙的飞檐，一爿茵席聊慰，正在他峙蹙的眉山间】苏时稷，我知道你的来历。早在你冒雪绥化、夜叩青阍的第二个时辰，都察院的御史便已将你的生平摆在我案前。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舍你只身进龙潭虎穴——并非忧惧身手，而是不愿你坦荡的手掌戕伐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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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些厌弃地狠咬嘴唇，心膺一紧，只是渐离慨然悲歌，高台之下，必有勇夫。权衡之下，判词不得不施】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替我做这些。生为嫡胤，身在陛墀，太多眼睛窥视着，我的拥趸与仇家一样多，但朋友却又那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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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和缓了声息，平澹、虔诚地望向他】时稷，我不喜欢他们说的那些话，说你是徽州周氏的叛徒，是荣王府邸的审时度势的莲幕。你是我的朋友，并肩而行，同立山巅的朋友。所以，也不要再说你满身污秽、我两袖清风了，你若替我杀人，他的血便会溅在我的眼里。

那便信吧。既然你生来孑然，想来也不惜以余生作注。【诗说山静似太古，转瞬又是渺沧海之一粟。正说也是它，横说更成峰，是以与其探究涅槃圭臬，倒不如率性豪赌，或许也轮到我来做庄家】
【深深呼出一口郁浊的气息，仰躺在榻，不敢看他】苏时稷，我有时很爱说话，可真到了立志执行时，又斟酌反复起来。刻下便是如此。所以……迨你归来，我用心头血帮你涤净。

【在滇军入藏前，松赞林寺的华阶下伫立着一道比苍竹更劲瘦的影，他学着梅里雪山不说话，在长久的沉默中注视着扎仓与吉康，想象千里外的拉萨城，经幡涌动的尽头是高傲的布达拉。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如万古冰川般纯白洁净的雪城却簇拥着一片刺目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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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雪域的风割开了脸颊，在将军的裘领浸开一片暗沉，我想掸去那污秽，却见马蹄边的信徒三步一叩首，在寒山与冻土中摧折出更鲜艳的伤口，原来玛布日山的红是这样来的。将军的怜惜成为最无用的野风，斗转星移，乌骓踏过他们矢志不改的长路，为来自北京的燕隼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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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年前的今天，我从未想过会与炙手可热的嫡胤建立如此紧密的联系。从瑷珲到北京，再到拉萨，青天与苍野见证了我们的万里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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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后连只雁影也无，很难不使人担忧。】

：榜眼？哈，【我很恣意地笑，在滔天的晚霞里，金轮破云而出，使两个年轻人都醉倒在灿灿的辉煌中。】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最不缺的便是力气与勇气，可手握长弓时，我想的并不是夺魁。您或许不能想象，校场上最朴素的绿沉，是我用过的最好的一把弓，这一箭，若是不能射穿靶心，那么就此了结了我也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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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应当恨荣王使我生出太多不必要的眷恋，而又不得不感恩他磨砺了雪野孤狼张狂的气性，免其暴毙于瑷珲的风雪】：所以我要坦白的是，我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孤注一掷，可苏榜眼也永不会有苏将军的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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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紧了缰绳，像在扼制躁动的刀声，叫嚣于血液里的杀戮被按灭在时间浇筑的情重中。在麒麟碑胡同的宾客里，苏稷并不是最贵重的一位。我早知他与状元郎的亲密，也目睹荣惠二王的真情，但仍旧笃定了自己的特殊。】：那么殿下，您是在为生命的陨落而心软，还是在为我担忧呢？【只需要看他的眼睛就会明晓，长于巍巍宫墙下，听惯了刀剑厮杀的王孙，却比莲花座上的佛像更慈悲。要我说，还找什么灵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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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吗？【我想宽慰这位有些紧张的青年皇子，他还未曾见证过咫尺之近的死亡，理当拥有更多的包容。于是，以满载日辉的双眸向他起誓】相信我吧，项菽，你想要干净，我就还你一片苍莽的雪野。三日后的拉萨将有一场大雨，一切肮脏的、腥臭的都要被涤尽，而你的箭袖将永远整洁，你的眼睛将永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