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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六章: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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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民众跑向了安庆营的防区,防区被挤得满满登登的,各部原来还想着维持战线,驱赶民众不得靠近,奈何逃散的人太多,镇抚兵无法应对,各旗队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也无法对民众痛下杀手驱离;场面混乱半晌,直到几个游骑兵充当的塘马带来庞大人的最新将令后才逐渐的以控制。
庞大人将令:各部收拢难民,集合于庄内空闲地方安置;非确认为建奴者,不得虐待打杀;不得搜略难民财务,不得欺侮妇女,为防歹人作乱,男女分开安置;许母带子女同行。将令一下,甲兵都松了一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忍心对难民对动刀枪。于是各旗队分派人手,分散难民,引导他们去往集结点;后方的民夫也开始大锅煮粥给难民们分发,随着秩序的建立,难民们也开始集合领粥,领到粥的难民就迅速找个地方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吴达财拖着瘸腿一瘸一拐的走着,身旁的卫兵好几次劝他上马,他也没有答应。本来他在搏杀中轻伤多处,筋疲力尽,可是在医务兵给他包扎完后,听闻庞大人还在庄内巡视,他立刻拒绝了医务兵让他静养的建议,又叫上他的新卫兵走出救护所。庄里的缴获的战马栓的四处都是,卫兵和看管的民夫说了一声副总文书官要马;立即就牵来了一匹。劝了吴达财几次他也不上马,就只好牵着马在后面跟着。吴达财在前面走着,看到受伤的甲兵过去安慰两声;遇上熟识的就拍拍甲胄鼓励几句;还问了经过的民夫难民安置情况。
就在吴达财展现亲民魅力的时候,前方忽然一阵混乱,几个甲兵持械跑过去,边跑边大声呼喝。吴达财立刻握紧腰刀回身对卫兵说火铳装引药,跟上我,然后紧走几步凑上前去。只见一个难民死死的掐住一个身穿清军号坎男子的脖子,任凭几个甲兵如何撕扯踢打也不放手,眼看号坎男子渐渐没了声息,一个甲兵拿着腰刀就要向难民砍下去。忽听有人大喊:住手!甲兵停了一下,抬头一看吴达财站到了面前,奇兵营上下都见过他,知道是管军法功绩的上官,于是都停了手。那个难民见号坎男子不再挣扎,也脱了力,被甲兵们拖了起来。吴达财喝问道:你知道犯了军法吗?难民翻了一下眼皮,任凭甲兵们压着胳膊没有任何表情。甲兵道:“总爷,砍了吧”吴达财摇了摇头:“生杀皆是总兵大人定夺,其实我等能说的?你们派两个人带他和我去见总兵大人”。
庞雨靠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激战之中几次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在有惊无险。可是心里的疲惫实在是不足与外人道。脚步声响庞丁进来禀报:大人,吴达财求见。“可与兵事有关”“无关!”“不见”“吴达财说此时重要,可解当前困局”庞雨用手揉了几把脸:“那就让他进来吧。”吴达财走进来刚要施礼,庞雨向前一步扶住了:副总文书官今日屡建奇功,不须多礼。吴达财靠近了一步:大人,我有一计可得几千精兵。庞雨道:快快道来。
一个破祠堂,张定安坐在地上,木然的看着对面的吴达财,吴达财伸手接过卫兵递来的粥碗,伸手送了过去:先喝点热的,把你的事从头到尾再和本官讲一遍。张定安接过大碗,几口就喝了干净,吴达财又递过来一碗:“不急,别撑着。慢慢说。”“大人,我叫张定安,是祖居济南,本来在大城也算安全,谁知建奴突然杀到了济南,知府随即紧闭城门,死守济南城。
建奴随后而至,四月二十四日开始用大炮攻城,当日未攻破城池。此时的济南城内,守备森严,各个城门都有士兵把守。就这样在惊恐中过了一天。早上,传出知府的告示,里面有“此次守城,一切由我一人担当,不会连累百姓”的话,闻者无不欣慰,无不感激涕零。此时又传来了巡逻的明军小胜敌军的消息,人人都喜笑颜开,互相庆贺。
此时外面盛传敌兵已经入城,忽然,有数十骑自北而南奔驰,狼狈逃窜而去,其势如波涌,人群纷纷躲避。其中众人护拥着的一个正是知府大人。原来他们是想奔东城突围,由于建奴防卫严密无法突破,才向南狂奔,欲出南关突围。由此才知道敌兵入城是无疑的了。
正在此时,又有一骑由北而南,撤缰慢步,缓缓而来。马上之人仰面哀号不止,马前二士兵依依拉着马缰绳不舍离去。此景至今犹在眼前,只是恨当时未能前往问其姓名。此骑稍稍远去后,守城的兵丁全都抛弃兵器和盔甲军服,纷纷从城墙上跳下逃命。有人因此摔碎了脑袋而死,还有摔折了腿骨的。再回头看看城墙上已空无一人了。
这时,城中到处起火,近的就有十馀处,远的更是不计其数。济南城内火光相映如雷电照耀,辟卜声轰耳不绝。又隐隐听到被击伤未死者痛苦呻吟的声音,哀顾断续,其惨不可形容。饭熟,众人相顾惊惧,竟没人能下一筷,也没人能出一个主意。我妻子取出前面交我的私房钱,打碎为四块,兄弟各藏一块,藏在发髻、鞋子、衣带内的都有,以备不时之需,或可以救人一命。妻又找了一件破衣服和烂鞋子给我换上,装扮成穷人。于是众人整夜不眠,直到天明。很快地,城内火势减弱。天色渐明,大家再次爬高上到屋顶躲避,发现已有十多人伏在房顶与房顶之间的天沟内躲藏。这时,几个狡猾的建奴怕藏匿的人太多不好找,就诡称绐众人以安民符节,不再杀人。于是藏匿的人争相出来跟随他们,共集中了五六十人,其中妇女参半。一建奴提刀在前引导,一建奴横槊在后驱逐,一建奴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三建奴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累累如贯珠,女人们由于体弱难行,不断跌倒,遍身泥土,一步一蹶。此时街上但见满地都是被弃的婴儿,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路过一沟一池,只见里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后来,一个十分凶狠的建奴来了,此人鼠头鹰眼,其状令人厌恶,意欲劫走妻子。妻倒地不起,把前面说过的话告诉他,建奴不听,一定要逼妻站起来。妻拖着肚子旋转于地上,死不肯起,建奴举刀背乱打,血溅衣裳,表里渍透。之前,妻曾告戒我说:“倘遇不幸,我必死无疑,你不可因为夫妇之故出来哀求,这样还会连累儿子;我死则一定死在你眼前,这样也就使你死心,不必挂念我了。”所以我远躲在草中没有出来。我看到妻死不跟他走,也认为必死于该建奴之手了。但建奴没有杀死她,始终不放弃要把她带走,他揪住妻的头发在手臂上绕了数周,把妻拖在地上横曳而去。这样反复几次,曲曲弯弯地由田陌至深巷走了一箭地远。其间每走数步必然用刀背在妻身上狠击数下,一边怒声呵斥,这样一直到了大街上。突遇到许多满军骑兵赶到,其中一骑兵与建奴用满语说了什么,建奴才舍妻而去。妻始能慢慢匍匐返回,大哭一番,此时已是体无完肤了。偌大的扬州城内大约此时已经无处可避了,也不能避,避则一旦被抓住,没钱死,有钱也是死;只有老老实实地出来等在道旁,或与尸骸杂处,生死反而不可预知。我只好与妻、子并往棺材後面,用泥涂满脸和全身继续躲藏。互相看看已无人形了。
此时火势愈来愈炽列,墓中的棺木都被引燃,光如电灼,声如山崩,悲风怒号,令人生噤,赤日惨淡,为之无光。眼前如见地狱中无数夜叉魔鬼驰逐驱杀千百人间生灵。惊悸之馀,时而昏眩,恍惚之间我已不知此身是否还在人世间了。
霎时间,突然听到脚步声腾猛而来,惨叫声震荡心肺。回头往墙边看,原来是大哥又被建奴抓住。远远的看见大哥正与建奴相持,大哥力大,撇开对手而得逃脱,建奴在后面奔跑追赶出田巷,半晌都不回来。我正在内心摇摇,突然看到一人赤体裸体,披头散发来到我藏匿的地方。仔细一看,竟是大哥,而追赶大哥之建奴,正是前面欲劫我妻而中途舍去的相貌凶恶者。大哥因为被建奴所逼,不得已向我要钱救命。我身上仅剩下一锭银子,拿出给那个建奴。而建奴怒气未消,拿了钱即举刀砍向大哥,大哥立即辗转倒于地上,血水喷射数步之远,血水与地上的沙土相浸渍。我五岁的孩子拉着建奴的衣服涕泣求饶大哥一命。建奴停下来拿孩子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迹,突然又再一次砍向大哥,直至将大哥置于必死之地。随即又拉住我的头发要钱,一边还拿刀背往我身上不断的乱打。我说钱财已尽,你一定要钱那我只有一死,但我还有其它财物可以给你。建奴于是拉着我的头发走到洪宅。我妻的衣饰放在两个大瓮中,我把它们倒置阶下,取出所有东西供其选取。建奴开始挑拣,凡金珠之类值钱之物没有不要的,而衣服则捡好一些的拿。挑完,又看到孩子项下有银锁,用刀割去。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因为每天往来趁火打劫的人不下数十人,虽然并不手持兵器,但也明火执仗,威胁恐吓,敲诈财物,常有人被他们手持木棒殴打至死。这些人一遇到妇女,仍不放过,掳劫奸淫无恶不作,真不知是建奴是明军还是乱民?
我们最初遭难时,父母兄弟嫂侄妻子亲人共十八人,今仅存我一人,今日所杀者乃是当日在济南杀我父兄辱我妻女的建奴。
张定安几口喝完粥碗内最后的几口。然后轻轻地把粥碗放在地上:总爷,我的事讲完了,也喝饱了,可以上路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祠堂的照壁后面听到哭声,开始细小可闻,渐渐呼号不断。从高处看去,祠堂的周边围了一大群的难民,有人大喊,总爷,建奴也杀我父母,有人喊我的闺女媳妇也被他们糟蹋死了!这时人前文书官站出来高呼:是谁夺了我钱财?有人应道:是建奴!是谁烧了我房屋?是建奴!是谁糟蹋我妻女?是建奴!是谁杀了我父母?是建奴!文书官继续大喊:杀奴!众人大喊:杀奴!杀奴!这喊声渐渐汇成震天的声浪。
庞雨站在高台上,看着群情激愤的难民,转头对庞丁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随即大喊:涂典吏,给难民发刀枪。庞丁给我着甲!“大人,你这是?”庞雨:“杀奴!”
PS:庞雨自己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伟人早就说过:民众可能愚昧,觉醒就是不可阻挡的洪流。发动群众是我们战无不胜的根本。诉苦会这样的法宝咋还要吴达财提醒呢。
此篇关于破城的描写全文搬运照抄《扬州十日记》白话本。


IP属地:吉林1楼2024-09-09 21:30回复
    胖鱼又要进化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9-09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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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大才,本章难得甘夜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9-09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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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楼主有心了,对于愿意分享的吧友,给你点赞了。但是有些设定按柯大的文风调性,不太可能出现,比如裹挟的百姓向王庄靠拢…,百姓已然心神具惊,看到带刀的还不有多远跑多远,就几路军头杀良冒功的做法,不亲身经历也会被那些包衣反向洗脑。在者,你这是走爽文流来动员百姓,口号一喊,小手一招从者如云!哈哈,柯大不是这画风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凌之以威,施之以利……总之一顿人性拿捏,才能连拖带拽的弄到一批人跟着走。至于发刀发枪跟着杀奴,这个刀枪肯定会抢着拿,但是不是跟着你去杀奴,是为了自保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9-09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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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9-09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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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写错了,其余很好!


            IP属地:重庆6楼2024-09-09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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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幸福就是这样来的,继续加油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09-10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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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恨并不是可靠的战斗驱动力。三顺王哪个跟建奴不是血海深仇,不耽误他们为虏前驱。


                IP属地:江苏10楼2024-09-10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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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IL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09-10 09:31
                  收起回复
                    继续顶!今天还继续更新么?!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09-11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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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达财受的伤不可能很快就能行动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9-16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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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大对于百姓描写的很少,毕竟他不是神他也不能阻止其他军头杀良冒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些爽文里面一呼百应百姓感恩戴德在残明里没有,控制人的最有效最直接办法就是恐惧。你能够威慑他们这些人就畏惧你听话,喊口号讲道理永远没有来一刀打一顿快。
                        庞雨已经做到他能做的,面对流民收拢起来。对于他范围之内的老百姓不动刀子,在他之外也无能为力。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4-09-16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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