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许久不见雪爪卢了，翡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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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翡的母亲周慧妃豢养着一只彭布罗克犬，据闻是热振入京那一年兴佛，慧妃自坤君处得了这么一只异邦小宠。雪爪卢丰腴滚圆的身子和晶亮湿润的水瞳很是可爱，无人不喜欢活泼、自在的生灵，哪怕它的“自在”仅仅是相对于缠绵病榻的自己，观音奴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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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盛筵，金銮殿上的热闹，小雪爪卢是见不到了。

【盖因齿序偏末的缘故，甚长的一段年月内，翡皆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年长者的照顾，鲜少能生出“姐姐”的自觉，直到宸宫再度迎来新生的啼哭——游紫与寿儿，抚摸到那柔软、娇嫩的小小躯体，方才打破了翡的固有认知，偶要承担起这份责任时，尚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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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儿，很喜欢雪爪卢，想同它一块玩耍吗？等宫宴以后，我去额涅宫里将它抱来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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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颐托着雪腮，翡已百无聊赖地看了几支胡璇、霓裳曲，她素来不擅赏鉴这些的，更宁可回书屋里调色弄丹青。寿儿的出现好似一股拂面的清风，吹散这筵间乏味的、沉闷的气息，翡的眼睛也随之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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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宫筵的场合非同一般，身怀绝艺的八旗格格皆精心筹备了献谒的节目。小雪爪卢虽已十分乖巧，可宫人们尚且担心它顽劣、惊到了人……

喜欢——它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小将军，我听说，在遥远的异国彼岸，它是牧羊的好手，再不听话的羊群，也能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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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禅主对于那只小犬有着极大的耐心，哪怕它的吠叫会搅扰帝女的经诵，将一宫闹得无法安歇。雪爪卢天生是属于喧闹与繁华的，只是在更为肃穆、郑重的场合，它又是危险的。雪爪卢真的会惊扰到金銮殿上的君王与旗女么？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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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总是为了尚未发生的事烦恼。女傅说这是未雨绸缪，寿儿却觉得是自增烦恼。翡姐姐，诸位八旗格格难道会惧怕一只小犬儿么？它还没有她们的膝盖高呢。

是吗？我倒是不曾了解过，只觉得它腿脚短短、圆头圆脑的，很会讨人喜欢的模样，可惜这样厉害的本事，於紫禁城内全无用武之地，如今只沦为阖宫娘娘、女侍与姊妹们掌中的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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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倾听着寿儿的娓娓道来，扇睫似有感触般轻盈地眨动两下，朱唇很浅地轻弯，也将心底的佚闻故事同寿儿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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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听闻过另外的一个传说，据闻狗的祖先是一匹受伤、落单的狼，脱离了族群以后，被人类有幸遇见，加以驯养褪去野性，成为看家护院的忠仆，再到如今护卫的职责也已不用、被剥离，同笼鸟池鱼一样，成为人们戏玩的小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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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惋惜於生灵万物本应葆有的天性，竟被如此剥夺、拘束於樊笼内有限的四方天地，可身为灵长之首的身份，连这样的怜悯也似伪善的。】是呀，原本我也同寿儿，是一样的想法，这样乖顺的一只小犬，能惊骇到谁呢？可女史姊姊们纷纷却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说是我尚童稚、不懂世情的纷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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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台上的又一曲笙歌奏毕，同随周遭众人、敷衍地献上掌声，琥珀石一样地眼瞳，却停留在寿儿的身上，刻意压低了些声调。】这看似和乐融融的万寿宫筵，却也是最暗潮涌动的、竞艳的斗场。

如若是这样，不知道那只被人们救起圈养的狼是否会后悔，被安逸悠闲的生活磨掉了利爪和尖牙，变成了如今摇头摆尾乞爱的小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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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化过的生灵终究也不能获得人世全部的信赖，掌权者们就像不信任人心一样，同样不信任兽性，寿儿此时倒是有些明白了。斗艳殿上的势力交迫，到也并非无知无觉。她拈起一粒紫玉葡萄送入口中，因羸弱之躯，嘉瞻懿妃从不允许她饮酒酿，此时只捧着一盏奶皮酸酪轻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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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父便在殿上，这些礼都是献给他的，格格们是想谋怎样的前程呢？

这便是你我不得而知的了，兴许它膺中亦渴望着回归狼群，可现实的残酷只得容许它，选择耽於安逸的生活作为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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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上的琼浆玉露，为照拂妃媵与帝姬的酒量，特选了适口的花果酿，甜津津的一杯下肚，也不会觉得烧心。斟了满杯，欲同寿儿对酌，后知后觉想起以她体弱为由，素来被勒令滴酒不沾，是以只得抱歉地低下玉盏，同她的酸酪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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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氏族的荣光增辉、抑或替自己谋得“更上一层”的归宿？我亦不知道了，【啜饮得太急，双颊不由得飘起霞蔚。】献礼也要分晓个高低，也不是谁人皆肯输得心悦臣服，届时寻由归因，难免要扯出许多意外的、情有可原的外因，譬如小犬的吠声太嘹亮啦……

一旦沾染了人的气味，或许已为族群所排斥。听闻漠北狼与海东青一样难以驯服，但我们能在京畿见到海东青，却见不到一只荒原狼。（小帝姬如是感叹，因一次最偶然的转变，新生的族群被永远地驯化了……）雪爪卢也不仅是礼物，它本可以作为伙伴，继续牧羊。只是因为朱墙之内已无羊群，它失去了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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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未曾出口的，这是朱掖的过失，并不是雪爪卢的错。寿儿的檀舌被乳酪裹得微微发酸，话也涩。看着纤秾灵巧的八旗衯裶献舞，悄问翡姐姐。）
奈何只有格格们献艺，怎不见八旗儿郎们一展风采？

荒原狼的话，我想还是不必见了，它们总成群地出现觅食，那幽绿如翡翠的眼睛，像在静夜里无声燃烧的鬼火，它指爪就像这样、搭在人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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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的两根雪指自她臂膀步步攀延而上，忽而重重地一下扣在寿儿肩头，刻意拖曳长了声调，坏心地恫吓起年幼的幺妹。】待人回头时、便以迅雷之势咬断人的咽喉，它们可最爱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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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愿让悲观的猜想，久留寿儿拙朴的膺中。】你可以将它当做伙伴，当然也可以重新赐予它新的职责，让它做护卫的小小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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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儿浑然无忌的发问，又令翡无声地默然，该以何等的口吻来剖白，这时时横亘於男女之间、状若鸿沟般的差别，唇角不觉下撇。】你能试想，八尺大汉们在你面前，翩迁起舞的模样么？
好嘛，其实八旗儿郎们……他们并不缺“献艺”的机缘，只不过不在此地、而在庙堂之上，三年一度恩科加开，便盼着蟾宫折桂、拜相封侯。

舒里彻姐姐给我讲过一些异国志怪，我还记得其中有一个故事，是有一种兼具荒原狼的形貌的人，会在月圆之夜回到最初的样子……
（未等寿儿说完，翡公主促狭地竖起柳眉，绷住两聚霞颊，扣着小帝姬的双肩学起幽怪凄凉的狼嗥，这样的声籁若是再大一点，只怕就要引来她们的君父侧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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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子弱，血肉想必也不好吃，说不准是苦的，汤药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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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起儿郎献艺，自然与格格们不同些，禅公主立时想到他们起舞的模样，忍俊不禁。）凭什么他们可以封侯拜相，格格们却不能科考读取功名？

【怪诞的奇谈故事，其实并适宜在万寿宫宴的场合来讲，却不妨碍我与寿儿，两个好奇心过分旺盛女郎，滋滋有味地徜徉期间，很促狭地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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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更好了，还给它们现成送上滋补的药膳呢？【这话可万不能让额涅、同懿妃娘娘两个听着，怕是要怪我不悯弱爱幼，净往寿儿的心窝子扎刀。可疮痂往往总要揭开，才能彻底地长好，我偏不爱因寿儿的痼疾，将她视作易化的雪人一般，万分小心地对待。】我也想问，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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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杰的灵魂，不该禁锢于男身、女相的虚妄化身中，可世俗的目光往往、先着眼于男女的区别，好生遗憾呢。【轻轻的一声太息，吹化在香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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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意至此，二人皆有些意兴阑珊，藉不胜酒力的由头，离了此间华筵。】

（她这时要想起曾与黎引殿下谈起的易安，班姬与蔡女，她们的才情与性情不输儿郎，可惜未能在某朝某年的杏榜上见到女子的名姓。如今，即便是爱新觉罗的女儿们，又读过多少卷籍经典，见过多少山河，她亦不敢再说，于文翰上胜过宵旰的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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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姐姐如此见解，与寿儿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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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浆入之喉，将香腮醺红，观音奴恐游翡不胜酒力，扶着她后头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