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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植物标本馆关停:一群学者的无声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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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标本馆,顾名思义是收藏植物标本的地方。妥善保存的标本历经数百年都不会毁坏,封存着属于全人类的地球记忆。
而现在,美国杜克大学下属的植物标本馆决定关停,近一百万件标本流离失所。无处安放的记忆背后,是一门长期边缘化的学科,和一群沉默中逐渐消亡的学者。
凯瑟琳·普莱尔(Kathleen Pryer)停住了脚步。
灯光昏暗。拥挤的房间里,一排排铅灰色铁柜沉默着。足有一人高的柜子塞得满满当当,让人想起图书馆:像是层层叠叠的书架,还有次第排列的书脊。只不过,架子上不是书,而是各色硬纸装订的腊叶标本——这里是杜克大学下属的植物标本馆。
普莱尔在这里度过了生涯的大部分时光。34 年前,她来这里读博,恋爱,当上生物教授。过去近 20 年里,她一直是这里的馆长。
过不了多久,这里除了记忆的空壳,什么也不会剩。她收到了自然科学学院院长苏珊·阿尔伯茨(Susan Alberts)的邮件,对方告知,杜克植物标本馆将会关停,馆内藏品要在两到三年内腾出位置。
两到三年,是这座标本馆的生命倒计时。而它建成现在的样子,足足花了一个世纪。1921 年,那时候杜克大学还叫“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植物学家雨果·布隆奎斯特(Hugo L. Blomquist)用鞋盒运来第一批标本,成为馆藏发端。到今天,馆内拥有超过 82.5 万份植物标本,规模在全美私立大学中位列第二,仅次于哈佛大学。除了花卉、树木等维管植物,这里还有全美首屈一指的苔藓、藻类、地衣和真菌收藏。进化生物学家帕梅拉·索尔蒂斯(Pamela Soltis)曾感叹其馆藏深度、丰富程度出类拔萃——“杜克作为全球植物学研究发源地,素来备受推崇。”
但现在,普莱尔只能眼睁睁看着风光消散,历史在自己手上终结。“简直不可理喻,这里有我的黄金岁月,我不想把心血交给别人……凭什么?”
★泥潭
危机早有预兆。靴子落地之前,标本馆已经麻烦缠身。
首要的麻烦是空间不足。标本馆坐落在 60 年前落成的生物科学大楼,约 40 万份标本存放于此。随着藏品数量与日俱增,总共 6000 平方英尺的存放面积已不能满足需求。新增藏品不得不装进标本箱,摆在房间外的走廊里。到 2005 年,500 多箱标本已经挤满了大楼的全部五层走廊。
这些标本一度被转移到校外存放,但事后看来,这是个糟糕的决定。普莱尔回忆,藏品在校外遭遇了可怕的水患,“到处都是黑色的霉菌。”潮湿和发霉对标本来说是致命的——高湿条件下,菌物侵害会导致植物组织腐烂,使其特征模糊、样貌损毁,丧失研究价值。
2006 年,普莱尔争取到 80 万美元拨款和额外空间,把标本带回了杜克大学。但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现在,空间再度捉襟见肘,积压等待入库的标本越来越多。
不止如此,生物科学大楼年久失修,老掉牙的暖通空调时常漏水,已经入库的标本也岌岌可危。“生物科学大楼和校园内其他一些老建筑……一直处于无人照管的状态。”杜克大学生物教授里塔斯·维尔加利斯(Rytas Vilgalys)说,“它们存在严重的水损问题……我认为一切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除此之外,领导权分散也是个问题。包括普莱尔在内,标本馆的负责人共有五名。他们彼此独立,分管不同部分的藏品。
虽然这五人同属生物教授,但他们的细分研究方向不尽相同,对标本馆的发展方向意见相左。分歧经年难以调和,标本馆在各方角力下不停做布朗运动,在学校里备受恶评。
为了改善标本馆处境,普莱尔四处奔走。
2022 年,她的努力似乎迎来了一点光亮。
生物系主任艾米丽·伯恩哈特(Emily Bernhardt)告诉她,生物科学大楼的翻修处于“早期规划”,学校已经了解到,有大半藏品需要临时安置。伯恩哈特让普莱尔拟订一个“战略计划”,规划标本馆的未来发展。
在副馆长保罗·马诺斯(Paul Manos)的协助下,普莱尔完成了计划。
在这份长达 18 页的报告里,她详细阐述了标本馆面临的麻烦。普莱尔提出,标本馆“需要打破过去 70 多年来陈旧的僵化模式,变得更加现代化和可持续”。
针对现状,她列出了一系列雄心勃勃的改进建议:包括统筹管理,将领导权集中到一位教员身上;为标本馆寻找新的资源支持;加强与生物学、环境科学等课程的协同;统一筹款协议,以及加强标本馆的校外影响力。
2023 年2月,普莱尔兴冲冲地将报告提交给伯恩哈特。谁知此后,这份报告如同暗夜中投出的石子,迟迟不见回音。
直到 3 个月后,一场风马牛不相及的会议上,她从伯恩哈特那里听到了偶然的只言片语——计划“并没有得到学校管理层重视”。追问之下,伯恩哈特建议普莱尔,再准备一份“愿景计划”,具象化改进措施,向管理层强调标本馆的重要价值。
普莱尔再次制订计划。
她自学建筑制图,绘制了新馆的平面设计图纸,并再次将计划发给伯恩哈特。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这份计划再次石沉大海。有时候,沉默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在普莱尔为翻修标本馆而奔走的这一年里,风向在悄然转变。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2024 年 2 月 13 日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午,五名负责人收到来自阿尔伯茨的邮件,邮件正式宣布了标本馆关停的消息:“我们仔细考虑了维护标本馆所需的条件。得出的结论是,由于资源缺口过于庞大,为这些藏品找到一个或多个新家,符合杜克大学和标本馆的最佳利益。这些藏品理应存放在一个有足够资源为后人维护它们的机构中。”
普莱尔没想到,翻修变成了关停,临时安置变成了永久搬出。


IP属地:河北1楼2024-09-24 20:27回复
    做宏观的学者越来越少了,很可惜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9-24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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