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侍中，请来一下。”
嵇绍听见皇帝喊他，慌忙整肃衣袍，擦去泪痕，急匆匆地奔到司马衷跟前行戎礼，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朕也没有什么大事。”司马衷吃吃地笑着，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瓷罐子。
嵇绍听见罐子里“呱呱”作响，尚不解其意，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司马衷慢慢地说：“朕听十六弟说，今明两天怕是就要和妖贼拼了。朕想啊，这几天只有稀肉粥和干饼吃，连桃子也没得吃了，肚子里实在饿得厉害，身上没力气，朕又不怎么会骑马，想来是走不掉了。”
“陛下！”
嵇绍赶忙匍匐在地，身上的盔甲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拼尽力气大喊：“愿陛下忍一时之危，臣愿拼死护陛下突出重围，虽死无憾也！”
嵇绍附近的宿卫军也纷纷跪地大呼：“愿随嵇侍中勠力前驱，以护陛下，死犹生也！”
司马衷摇摇头，和蔼地说道：“妖贼在外面嚷着要抓朕、杀朕，先前还跑到朕面前下檄文，让朕投降。朕再不懂，也是知道的，妖贼要杀要抓的是朕，是章度，不是嵇侍中和尔等。”
“陛下！”
“这些年，朕一直没有做主。朕也明白，朕就不适合做主。天底下哪有朕这样，这也不会，那也不能都天子呢？唉，要是晚几年生就好了……唉，说到哪里去了！”司马衷拍了拍大腿，尴尬地又笑了笑：
“朕知道，尔等都是忠臣，忠臣没必要为朕这样没用的皇帝死。一路来，朕见到、听到的死人够多了，也不知死了多少忠臣。嵇侍中，朕听人说，朕的祖父冤杀了侍中的家翁。朕想啊，侍中的家翁和朕的祖父都不在了，没什么可以报偿汝的，就让侍中骑朕的好马，尔等也护着一块走吧。”
嵇绍只是磕头，头上，眼里、鼻里留出的不知是泪是血是涕。
“唉。”司马衷把罐子往前推了推：“朕也没有什么东西好赐了，其他的虾蟆都渴死了，就剩这一只活着，朕想其定然有福报，说不定能庇佑尔等杀出去。好了，赐给汝，不能不要哦！”
嵇绍哭着，双手接过了瓷罐，又用力在地上磕起头来：“臣，谢圣恩！”

待他拖出这具尸首，才发现尸体下还压着一个穿着宿卫兵士衣服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尽管衣袍尽皆被鲜血染红，身上也中了三四箭，可人还活着，犹在呻吟。
段亥侯赶忙凑来看，农民出身的骆拔啐了一口唾沫在中年人脸上，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算你好运。喂，阿兄，这个俘虏若能换功劳，一人一半啊！”
说罢，骆拔又要去砍先前那具尸体的脑袋。
只听那中年人呻吟道：“壮士，请不要砍嵇侍中的头！”
段亥侯和骆拔俱是一愣，骆拔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俘虏神气什么？晋朝大军都被我们打败了，我以前还怕兵、怕官，今天不怕了。怎么，汝是谁啊，还想命令我啊？”
“朕是皇帝。”中年人喘息道。
唯恐二人不信，那中年人不顾伤势，大声叫唤：“朕……我就是尔等要找的皇帝，大晋天子，司马衷！请二位壮士看在朕的份上，不……不要砍嵇侍中的头。”

晋烬?我康大妖大破皇晋，神州陆沉.jpg

哎，文笔还不错，叫啥啊

朕❌吾✓

康猪皮家里的妖贼？收收味

哪个平台的

想起晋末长剑......

不会是传说中的衣冠不南渡吧

哪里来的红贼

啊jb龙终于更了吗

几把龙的观点，晋惠帝带点圣愚的色彩

有写晋安帝的吗？

现在天子仍然穿着被嵇绍鲜血染红的袍子，坚决不肯换上天子的服饰，骆拔和段亥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夹着皇帝，在看稀奇和嚷着要杀皇帝的狂热围观者中缓慢行进。若不是康朱皮派了一队人马维持秩序和前头开道，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高台下，衣甲齐整的康朱皮，按着刀，看着一步步挪动到自己眼前的司马衷。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四面八方都是兴奋激动的将士，和跪地或绝望、或谄媚的俘虏。
“罪人司马衷，还不跪下！”
张桓在康朱皮身边喝道，却被康朱皮摆手打断。
“站着说。”
司马衷看了一眼康朱皮，低垂着眼皮，声音低沉而苦涩：“将军胜了，朕输了。恳请将军放过朕的子民与将士，”
在太子期间就五临辟雍，在太学参与盛大文教活动的司马衷绞尽脑汁，想刮出那句他有模糊印象，却始终记不全的话：
“万方有罪，罪，罪……”
“没有子民，人民会一直活下去。”康朱皮答道，“至于汝，司马衷，还有汝的将相臣仆，大顺自有律法处置。”
说罢，康朱皮让左右给司马衷递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粥，他还吩咐手下递给这位皇帝一把板凳。
又饥又渴的司马衷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他一接过碗就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丝毫没留意到身后的胡床，更别说在场的顺军将士或者俘虏们的眼神了。司马衷不顾滚烫，也不管形象，只情狼吞虎咽起来，吃了几口后还不忘礼节：“谢谢将军，朕谢谢将军。”
“好吃吗？”
“好吃，好吃，谢谢将军，真好吃。”
“既然好吃，你且说说，自己吃的是甚肉。”
司马衷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陛下，你身边的那些人，换个样子就认不出了吗？”康朱皮说着，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你碗里的成都王看来不错，服侍汝的那几个宫女看来也不错。”
司马衷愣在当场，下一刻，他放下碗就干呕起来，还想抠自己的喉咙。
“不许吐！这都是粮食！”
康朱皮的怒吼打断了司马衷的动作。
天子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康朱皮缓缓走到司马衷面前，拾起碗来，大声说：“陛下。”
这是他自起兵以来第一次用这个词，眼里满是愤懑与苦涩：
“在陛下，以及陛下的王公贵胄们的英明统治下，百姓只有这种肉粥吃。”
康朱皮把碗递给司马衷：“是种出这碗粥里的米，和不得不吃这种粥的百姓打败了陛下，不是我，请陛下尝尝吧。”
司马衷握着碗，泪水从眼眶滴到碗里，最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见状，康朱皮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统治天下的皇帝，竟然连鸡肉和鸡骨头都认不出来，难道中国人不属于合弓纲，反倒属于主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