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L喂度娘

我坐在牢房的桌前，今晚月光很好，穿过窗正好照在桌面。我点了一根蜡烛，靠着这点微弱的光能够让我写清楚字。这张莎草纸那么粗糙，这只鹅毛笔又太钝，劣质的墨水写起字也无比模糊。
我不知道此刻我拿起笔还有什么意义，也许明天他们就会让我接受法庭审判，或是直接把我送上断头台。他们会痛骂我是叛徒、人奸，到那时，我一定会平静地告诉他们，我是芒克。
我们都是芒克。
或许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眼下我写的并不是认罪忏悔的自白，也不是死不悔改的抗辩。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在生命结束前，用仅剩的时间，回忆我一生的挚友柯奇士。他于昨夜死去，试图用生命挽救他的比蒙祖国。我看到一只蓝色的荆棘鸟划过天际，消逝在星空，凄婉的绝唱让看守我的士兵都落了泪。这是天生灵魂歌者陨落的征兆。我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终结，我也知道，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
联军的士兵想必已经踏过他的尸骨迈进海加尔山，即将越过泰穆尔拉雅山脉，像战前的计划一样，彻底灭亡比蒙于蛮荒古原。这摧残文明的刽子手行迹，此刻我却无力阻止。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办不到。我想死。我想用鹅毛笔插穿自己的喉咙，想用额头狠狠撞向墙壁，想不吃不喝地绝食。可我又想，何必急于这一天两天去见我的挚友呢？我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如果我就此死去，那些有关他的无人知晓的事情，还有谁能记录下来呢？
愿历史不会忘记他，愿战神的子民永远歌颂他。倘若我在这狱中写下的东西最终被收缴、被销毁，化作一堆灰烬随风而逝......那也随它去吧。

前排前排

十五岁那年我离开家，前往弗朗士王国的米克罗伦萨城。父母让我去学习美术，希望我将来成为一个雕塑家或画家，在大城市扎根落脚后把他们也接来生活。
那些年世道越来越乱，失去土地的流民越来越多，继而变成强盗，开始打家劫舍、袭击客商。村里组织的民兵队不断扩编，我要是再不走的话可能也得被征为其中一员。父亲说，还是去城里吧，总比乡下安全。于是我就去了。
我的家境不算太差，父亲是村中的牧师，母亲教一些家境较好的女孩们礼仪，帮她们嫁到更有钱的人家去。我父亲的父亲也是牧师，母亲的母亲也做家教，不过那时的光景似乎比现在强很多。我曾听母亲讲过......不对，我似乎啰嗦太多无关的事了。唉，这个毛病看来至死也改不掉了，我还是回归正题吧。
到达米克罗伦萨后，我先寻觅起住的地方。那时已是深秋，我背着沉重的行囊穿梭在街巷间，听着风吹枯叶的沙沙作响，寻觅是否有廉价又合适的寄宿处。临近城门的是一些较为低矮、紧凑的小木屋和石墙建筑，看上去有些破旧，但也很有生机——人来人往，十分喧闹。我接着前进，再往里是一排弧形拱廊支撑的石质建筑，上方晾晒着衣物，下方则开着一些小店铺。我看到一间写着“萨希礼拜堂寄宿房”的旧木牌匾正斜挂在一扇深色的门上，门没关，开了一条小缝，我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了门。
一位中年妇女为我开了门，她就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很幸运，当天正好有住户离开，空出了一间房。她带我参观了房间，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老板说，她和一位神甫关系很好，每月都会拜托他来做一次‘神圣净化’，所以房间里没有跳蚤。
老板告诉我，房间按周起租，一周五枚银币，一月二十枚银币，此外每天提供一顿午餐。我犹豫着起要不要再逛上几家，或许能找到更便宜的住所。出门前父亲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我，一共二百多枚金币。我要靠这笔钱先找个私人教师，预备明年开春的入学考试，如果能考上还要缴注册费，学费，书籍费用等等，花钱的地方很多。
最主要的是，这笔钱是我们家准备用来买一间房子的。在来伦萨的一路上我就听说房价近年来越来越贵，比起五年前竟然涨了一倍。想想也是，报着进城念头的人肯定不止我们一家，谁都要买房，房价肯定会涨。
因此，我不得不精打细算，毕竟每月哪怕省下一枚银币，一年都能省出一枚金币来。这样想着，我正准备告诉店家我回头再来，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他的头部包裹着厚厚的头巾，身上也披着一件大斗篷，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就是我与柯奇士的初见。
说实话，那时我看着这位日后的传奇龙祭祀，竟然差点笑出声来。这么穿的人大多是为了隐藏样貌，可如此打扮反而更容易被人怀疑是个潜逃的通缉犯吧？
我要是旅店的老板，是绝对不可能放心把房间租给这种人的。

出乎意料的是，老板似乎和他认识，两人很熟络地打起招呼。他也询问有没有空房，老板说只剩一间，是我先到，如果我不租就给他。
我告诉老板我再看看，这间房就让给这位朋友了。没想到他却拦住了我，说：先生，别再找啦，这一带所有旅馆都客满，你出门就找不到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说的是标准的爱琴通用语，幸好父亲曾教过我，我也会说。
我好奇地问他，要是他不拦我，我走了不就有地方住了。他说，人不能光考虑自己啊。我说，那我住了你住哪。他说，要不咱俩合租一间吧，让老板加个床。
这个提议倒是让我有些心动。我想，他或许也是个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穷学生，因为想要尽可能的省钱，所以要找人合租。所谓客满无非是他编出来忽悠我，想让我留下罢了。
斟酌后，我感觉可以尝试和他合租一段时间，如果这位室友是个品行好的人就留下来。如果是个不爱干净的邋遢汉，或是个离经叛道的怪人，大不了收拾行李走人。
我和他商量了一下，先一起合租个一周。老板倒没什么异议，只是告诉他再加一枚银币，午饭给我们留出两人份。
听罢我从钱袋里掏出了三枚银币递给老板，而斗篷客也付了三枚。他戴着手套，付的银币上有些别致的花纹，好像不是弗朗士王国的流通货币。老板检验过成色没问题，便派人为我们规整房间，原本房间里就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只老旧的木箱，现在老板叫工人又抬进来一张小床和一块毯子，两张床之间只留一道过人的缝隙，本来就不大的房间一下变得有些拥挤。房顶的横梁上吊着一盏油灯，油灯下头是我们唯一的一张桌子，桌上胡乱堆了几本旧书和一面小镜子，看起来恐怕是上一位租客留下的。
房门合拢后，屋里就只剩我们两人。我虽然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流，但出于礼貌，还是先自我介绍了。我跟他说，我叫约翰·罗林斯，来自某个小村庄。他的态度很友善，说叫他柯奇士就好，随后问我来伦萨城做什么。
我坦诚相待，告诉他我有些美术的天赋，父亲想让我来艺术学校进修之类的事。我讲的时候，他依然披着斗篷，连两只眼睛都隐藏在阴影里，我不禁有些不自在。而他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对我说：你是圣保罗教的信徒吗？
我说我不是，问这个干什么。他有些歉意地说，希望我不会介意，然后脱下了斗篷。

赞，给楼主打气

　　今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发现他们更换了我的守卫。原来看护我的只是两个普通卫兵，现在竟然变成了两位圣殿骑士，看来我作为囚犯的规格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难道他们准备要将我处决了吗？虽然我知道自己命不保夕，可过去总有天真的愿景，认为自己到战争彻底结束后才会遭受审判，看来这个日期是要大大提前了。
　　我想我得做好准备，比如讨一些清水洗洗脸，给自己刮刮胡子之类的总是要的。此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了，难道我还要换一身正式的礼服吗？反倒是记录回忆这件事越发地紧迫起来。
　　或许是太久不写字了，昨夜因为手痛只写了一点就停笔了，我还是接着回忆我们的初见吧。
　　在柯奇士脱下斗篷的那一刻，房间仿佛都变亮了些。我看到的是一副让我嫉妒的面容，战神似乎将符合‘英俊’这一特点的所有条件都慷慨地赠予了他。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和这种人一起上街的。那样的话所有女孩永远只会争着抢着向他搭讪，而我会像是一件废弃的物件被搁置一边。那种滋味相当难受。
　　可这张令人艳羡的脸并不最使我震惊，因为下一秒我就看到，他的身后竟然长着一根毛茸茸的尾巴。
　　兽人！这个词语瞬间闪过我的脑海。同时还有诸如野蛮、愚昧、残暴、原始之类的字眼也一同涌现。从小时候起，王国就在宣传比蒙都是茹毛饮血的未开化种族，全都嗜好杀戮，终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现在的我自然明白，这全都是上层的欺骗罢了。比蒙也是智慧种族，也有灿烂的文化，也承载着无数历史的铭刻。眼下的事情无疑告诉我们：这是一个自诩文明的民族，对他们眼里落后国度的无辜百姓们挥起了屠刀。我不知道千百年以后，人类自己编撰的史书会将这段历史涂抹和美化成什么样子，但我相信总有怀抱良知的人会穿过重重迷雾，告知世人真相到底如何。
可是，这些感悟都是如今身处囹圄的我写下的。在那时我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青年，骤然见到一个活生生的比蒙出现在眼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淡然处之吧？
所以我差点惊叫起来。

可没等我什么动作，柯奇士抬手一点，一道淡金色的光环飘落在我头顶。有种奇妙的寂静感从我的内心升起，本来一团混乱的大脑竟然瞬间清醒下来。
“这是我们比蒙的通灵之歌上半阙，能播洒‘清醒之光’。”柯奇士对我说。他的脸上有微微的歉意。显然他预料到了我的反应，这样的际遇在他游历人类国度的这么多年里，想必也是家常便饭了。
我在冷静后也立刻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没有敌意。说实在的，我其实也一直并不把任何官方的语调当回事。他们总是宣传比蒙怎样怎样邪恶，怎样怎样坏，有着种种阴谋，做过种种坏事。可我为什么要对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深信不疑呢？我司空见惯的事是地主老爷用鞭子抽打佃农，王国的税官放狗撕咬做生意的市民，领主享用领民少女的初夜。或许我们的敌人不在虚无缥缈的远处，而就在我们的身边吧。
柯奇士首先对吓到我表示了抱歉。
“事先我特地问了你是不是教民。要知道，其实遇到的大多数人类对我还是很友好的，但如果被那群宗教疯子抓住，绝对逃不了火刑的命。”柯奇士说。
我问他为什么要来弗朗士王国，他说想来看看人类最新的艺术成就。米克罗伦萨是人类国度最著名的艺术之都，所以他就将这定为了最终站。
我说，你穿这么一身不怕路上遇到卫兵排查身份？他说塞点钱就好，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而他一点都不缺这个东西。我说，不缺钱那你送我点金币。他说，换个话题。
这时我才想起来，不是一直相传比蒙都是样貌丑陋的半兽人吗？怎么眼前这个人除了长了根尾巴以外比我***帅多了。
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他。柯奇士一摊手，跟我说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了，人类对比蒙有极度的妖魔化认知。其实比蒙除了一些种族特征以外，和人类的外表其实是差不多的。毕竟......
当时他说到这里就立刻停下，再度转移了话题。我当时虽然好奇，但也没追问，很快就忘在了脑后。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停下的原因是什么，毕竟那是任何人，包括当时的我也绝对无法接受，甚至会感到被羞辱的一个事实。倘若他当时直接脱口说出，或许我愤怒之下会立刻离开，而我们在接下来就不会诞生出身后的友情。那个事实就是：
人类是由芒克族猴人比蒙进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