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桌案上摆着天青色的玉瓶，上面缀着几株墨绿菊花，卷曲而细长的花瓣上仍盛着几滴露珠。是今晨时才采下便急急送来山海居，半绽未绽的从瓶口处探出头来，只待再过两日便将绚丽予我观赏。这得益于母亲为我挑选的侍婢，事事妥帖周到，更将我的喜好也探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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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爱金菊，偏爱并不常见的绿菊。这并无什么缘由，我且将之归结为人各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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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将将铺陈好生宣，墨尚未研开，却在珠帘碰撞的清脆声中，我看到了为我选定的伴读格格。羲轮透过明窗落在案前，只见影影绰绰的娉婷身影缓步而来。才落入指间的狼毫便被我搁置在笔架上，我抬起头望向来人，目光一寸寸的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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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的格格？（我问她，抬手示意她落座）不必拘礼了，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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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帝胤颇多性格迥异，便是骨肉血亲也未必能尽数相似。只我自来除却女傅教导，更有母亲时常教授孔孟之道，是以相较于其他姊妹我似乎总是显得更安静些。并不厌烦于经史子集的佶屈聱牙，相反我沉迷其中，素日里不是捧着书读，便是临摹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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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是《颜勤礼碑》拓本，此刻正揭开一页躺在桌案上。我垂眸睨了一眼，抬手合上。指腹摩挲着封页，又笑）你平日里练的什么字？在家里读过些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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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居的宫婢们早端了茶来，珠帘起落间，倒是将满室的静谧扰了个干净。白芷便忙去将珠帘束起，正给了曦光偷溜进屋内的机会，略显昏暗的屋子顿时明亮起来。我估算着时辰，此刻莫约是辰时三刻。）

【新岁初始，又逢宫内选伴读的时候，算不得是好学术的玄舟格格偏落了这一份“殊荣”，因着姑母们的，偏也能沾了光来。初入宫闱，巍峨宫楼层层叠叠，倒是叫着愈发局促了些。偏往乾西四所再去罢，忍不住的打量又看，多是新奇，心下惴惴，更是好奇那往后相伴的小公主因是何性子。长廊弯弯绕绕，数不清的路，看不明的尽头，园中曾重楼，无穷无尽，却又如一座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里，难以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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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活泼，又许是庄雅，诸多猜测尽藏匿在心，待是近了眼前，方才将一切抛却。女侍轻拨珠帘，忍不住悄然抬眸探看，屋中端坐的小殿下的模样，又瞧的不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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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都玄舟给公主殿下请安。【这番词可记得清楚。心中默念了无数回儿的，却不敢当真免了礼数去，屏气小心，如此更是难受的紧，压着那点子的惶恐、雀跃，道不清说不明儿的情绪，开门见山的问话，却是当头一棒，左右难以揣测得一二，亦不知可有忌讳一说儿，略加思索，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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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您的话，往昔在家中多是贪顽，额涅倒是以练字静心的话来盯着瞧，眼下——【我看了一眼她桌上的字，却不真切，拿捏不明白的，续了一句。】时不时的便拟着《灵飞经》来练，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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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也不知晓对不对，猜不得这意思。】殿下，这入宫第一条，是要考学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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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遮掩的，索性就问了出来。端坐了直些，螓首微动，忍不住的又看了她一眼，无数遍猜着的她的反应，她的模样，她的性子，如今逐一揭开在自己面前的，倒有些许的不真切。心下琢磨来去，更是不知晓往后的日子，可会如何。】

萨尔都家的格格。（应和一声，却在思索着是宫里哪位娘娘的内侄女。世家大族总免不了许多牵扯，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教人一时间难以理清。我观她面露些许惶恐、惴惴不安，大抵知晓她并非活泼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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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潺潺般的声音，闻来让人实在熨帖。只她那般小心的神态，好似我该是那刁蛮任性的公主。再聆得后话，刻下倒是有些好奇了，神色不曾透露半分，柔和的眉眼舒展着）《灵飞经》？倒是听闻前朝举子们常爱习《灵飞经》，闺阁中的女儿倒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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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了解多少？（我其实不大能看得懂佛道经典，莫约是我阅历不够，实在难以体会其中的深意。倒不如我随着母亲去学孔孟，多少也能琢磨出一两分来。这位小格格肉眼看见的再度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模样，倒是教人忍不住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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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随口一问，不必紧张。（宽慰着她）现下学业自然不重要，总归来日要一同受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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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受惊的兔子，水灵灵的眸子里盛满了惶恐不安。她就这么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反应。我忽而觉得她有趣极了，非我喜好看人如今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怜爱。于是我便也明了，缘何青史上的英雄们最是难过美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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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起身同她招手，待人近前来，侧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圈她入座。于她身后倾身，时顺势将狼毫递于她。我猜她此刻定然是惊慌失措的，偏生我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垂首睇向铺陈着的生宣）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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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她的肩头，我自顾自研着墨）别怕，我只是好奇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这下好了吧，又给问了回来，眼帘微垂的，依着额涅教的话一字一句的说来。】回禀殿下，我额涅说了，这一篇容易简单，最为合适初学者来练，只是我愚钝，练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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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练的不好一说，最为难以捉摸的，偏也不是个推脱的话儿，依着自个儿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功夫，自然是磨了许久也憋不出来个几篇，来来去去的也就在那初学者的道儿上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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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前一句牵起来的话头，后一句便熄灭了去，霎时可见的，提起的精神气又给灭了。】也是了，进宫来自然是要读书的，这往后读书的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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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带了些许的无奈。兴许是这小公主的随和，两三下的功夫，几句话便消了一些紧张，倒也随意了一些，往后还没明白呢，回过神来时，人业已坐在桌前，手里塞了笔管子，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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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写的不好，殿下可不会要我打包回府吧？【下意识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后一句险些想把自己舌咬了去，当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手里头捏着笔的，抬头看了一眼亲自给自个儿研墨的殿下。小脸一垮，提笔又落下，墨字于纸上晕开，玄舟二字落了个尾的。自己悄默默的看了看，虽说练的不精，但这也不是拿不出手的模样，却仍是惴惴，生怕这小公主是个书法大家般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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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要求，可不会是写的一手好字，还能作画，张口闭口就是四书五经，引经据典的伴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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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眉心一跳，这么厉害的人定然是有的，只是这人必然不会是我。泄了气儿的。】要不，趁着东西还没散，我自个儿原路退回？

（眉目微动，我笑了声）是愚钝还是不肯尽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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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选入宫伴读的世家格格哪有什么愚钝之人，左不过是年岁尚小静不下心来罢了。否则京畿内世家闺秀诸多，愿意入宫伴读者颇多，又何必单单选一位愚钝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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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贪玩的年纪，谁又肯安安静静地坐着，去学那晦涩拗口的之乎者也。莫约只有我，在母亲身旁耳濡目染便再难同其他人那般活泼欢愉。可我并未觉得枯燥，大抵是我能从书册中汲取我想要的，遥看千百年前书写下经典的圣贤们，他们又是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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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不过罚你多写几遍罢了。（分明是恐吓之言，声却轻快）平日里在家练字几个时辰，如今便多加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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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此刻，小格格的眉眼定是耷拉下来的，满面愁容却又不得不硬撑着。着实是太过有趣，让我忍俊不禁。来日定要养一只怯懦的狸奴，便如玄舟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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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呢。（话音一转，续上她的后言）你现如今倒是想跑了，哪有那般容易。不妨事，你不会的我自然能教你，待你出宫后便也是你口中的——写的一手好字，还能作画，张口闭口就是四书五经，引经据典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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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内难道是什么好去处吗，我看未必，远不如世家那般肆意自在。不过是天下头一份的尊贵奢靡，引得无数人心驰神往。也莫约是我身在其中，便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与我而言稀松平常之事与他人而言又是不同的罢。可天下人尽处红尘之中，心中若无所求岂非太过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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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笔无力。（我终于肯点评她）露锋太多，笔画不够厚重。每日练字我亲自督促你。（扬声吩咐白芷）去内务府寻《灵飞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