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舍由时，行藏在我，既知太后绝不会手下留情，便要抢占先机，为自己留有一二分余地。是以娴妃率人至造办处的音信传来，即携初是动身往寿康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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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夏清和，虫鸟未歇，于回廊处疾行时耳边犹闻呖呖，莫名思及娴妃从前为表衷心寻得的白鸠，突觉烦闷。当初一只白鸠，便令宫中风声骤变，皆传当以乌努氏入主慈宁方正宫闱。而今又因娴妃故，生出许多变数，更徒生出不祥之兆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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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庑廊不似星河无尽，至中堂便有慈闱宫婢朗声来引，打断了方才心猿意马的杞人忧天。只抬眼往殿内一张，列在正位左右剑拔弩张的眉目齐齐望来，好似盯着猎物要将人看穿。但鹿死谁手，胜负未分，眼下我趁夜来此一遭，可不是任人为刀下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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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收腰腹吸一腔清气，再观时，面容之上业已摆上焦心劳思的忡忡神色，敛容入内便拜。】臣妾问太后安。臣妾深夜叨扰太后安寝，实为请罪，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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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珠左右翕动，佯作忧心状，续道。】前日宫中流言不止，臣妾愿为太后敬孝无门，近来恰因防火事宜同造办处多有往来，才阴差阳错知晓个中内情。原是宫人间不入流的龃龉，为早前走水之事泄私愤，一时蒙了心去西配殿里绑了空心铁杵，好栽赃嫁祸于人，没想到竟生出更大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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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跪于座下，音吐明畅，好似方才所言确有其事般，朗朗而言。】臣妾原想，提审清楚，有所惩戒，以肃宫中蜚语，也儆示内臣。但却不料打草惊蛇，那宫人心知东窗事发，难逃一劫，许是怕族人受到牵连，现已自裁。其屋中宫人也俱已证实臣妾方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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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以退为进，颔首又道。】太后，臣妾有过，若是臣妾再警觉些，必能早些替您分忧，也无须害得娴妃妹妹上下奔忙。但还请太后看在臣妾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宽恕臣妾。

【本不应成全哲柏纯妃这有违礼制的觐见，何况她已非首次成为仁悫娘娘座下的败将，那些抄奉佛堂的经文墨痕乃是败绩鉴証。然而白日间还未为全妃与娴嫔谈起的、造办处闹出的人命官司断下谳稿，不妨且听听「始作俑者」又作何解释。眸光扫过跪伏于座下的、华服绣袍裹身的哲柏纯妃，不疾不徐地询起她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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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值此嬿婉良夜，皇帝竟未召你侍奉么？【冁然奚落起这位兴许尚可称为备受嬖爱的妃妾。】且说罢，夜叩寿康宫门，又是为哪桩要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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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娥细禀那些攻讦寿康正殿不仁不善的荒谬流言，初听来时竟有些嗤笑与玩味的意趣，左右不过絮烦的伎俩，远不如前朝有关乌努华妃的毁谤诋訾一半难听；倘若真为仁善之辈，岂有端坐凤台之时？近来全妃与娴嫔颇得器重，到底算漏了人心险恶，才允纯妃此计的「棋高一着」，用宫人的「东窗事发」粉饰太平。将她精心编织的字字句句咀嚼，最后一扬描摹得宜的春山，按捺下那些本应喷薄而出的怒意，顺着她的阘茸自谦，温柔地恩赐一番刺耳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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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阴差阳错，娴嫔、全妃等人为流言奔走辛劳多时，竟还不如纯妃的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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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各有造化，也慨叹，两位纯妃可谓「分道扬镳」，我从前向来是坤极宠臣，她却倚仗多情的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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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畅音阁中，哀家斥你疏于代掌启祥之责，哀家旧时弼谐孝襄皇后的劬精；士别三日，如今却要感慨你十分聆教，一改往日旧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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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弢光退处的戏文已听倦，寿康正殿的凤纹栽绒再容不得她的独角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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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安罢，自有皇帝会嘉奖你这漏夜赶至寿康宫的一片孝心。

【宫中人最爱听戏，一声锣起，一曲丝管，便又是跌宕起伏的人生。不似在宫外做女儿时的妙趣横生，红墙中唯有如此排遣烦闷，是以人人可对戏中事品头论足，人人又不自觉化成戏中影。眼下这一出阳奉阴违的《连环计》正是特意为寿康女君所作——极尽恭谦，却又藏着谲诈外顺内悖，只造出一柄全身而退的丹书铁券，令慈壶无能为力陪我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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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慈颜圣母的容色隐在烛影荧煌之中，喜怒难辨，唯凭一句暗含机锋的称善，知其不再恝然，已无纡徐之心。自知穷寇莫追，凡事须留有余地，便借其话音才落，佯作愐于诸事姿态，再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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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自知全妃、娴嫔孝心可表，不敢妹妹们抢功。不过是阴差阳错，叫老天全了臣妾对太后的拳拳之心。

【世事文章向来千差万别，溷迹尘俗，又岂止一种写法？而今几宫主君心怀叵测，若苦求“三全之法”安于这魑魅魍魉之中龃龉前行，到头也只能作茧自缚罢了。记旧时曾阅天下通鉴，有一卷“沙丘之变”，道尽宫闱权谋之狠鸷残虐，成王败寇四字可尽述矣。现下纵使慈壶如何不忿，天下既定，再无转圜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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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俯首人前，自要侍奉至高之主，葵藿倾阳，不可休止。是以任由座上慈闱皮里阳秋，也遑论言下诮骂，仍神色晏如，仰面视其双目，粲粲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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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太后当日教诲，臣妾日省吾身，方能得寸缕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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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已近尾声，早已得偿所愿，便也无心纠缠，应言起身】多谢太后。臣妾不敢再多做叨扰，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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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时正撞见娴嫔仓皇而入，眸光在她面上一扫，犹带倨傲缓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