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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亲王意揽贤材 李督学心诩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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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4-12-31 11:51回复
    第二十五幕:肃亲王意揽贤材 李督学心诩孤臣
    时间:章业七年冬月
    地点:黄府
    人物:李谡、爱新觉罗项山
    内容:
    黄汝贞颇认同李谡观点,加之于粤地统战之际,深觉疆吏顽梗不利军政,故动念使李谡官于两广,为己所用。不日,黄汝贞奏陈设立旗营督练处,以直隶、广东为试点,以李谡深谙洋务,荐其筹办两广各镇督练处事宜,上允,免李谡外务部行走,授广东提督学政职。直隶人选,则由黄于旗营中择选熟悉洋务者任之,人选暂定天津镇协标中军副将蒋临照、直隶督标中军副将马廷襄。
    李谡得闻直隶督练未定,登门拜访黄汝贞,欲荐留洋同窗蒋临照,府中恰逢肃亲王,得知李谡来意。绍武十二年,李谡甫归国,肃王便有意延揽,却被李谡拒之,欲借此契机顺水推舟,再度笼络,故言黄公秉旨选拔,蒋马二人不相上下,提点李谡要想好更具说服力的理由,李谡领会肃王暗示,却无心于朋党,以古今孤臣自诩,婉拒肃王,亦未拜黄汝贞言明来意。
    *关于旗营督练处的史料参考,详见督练处 近畿陆军各镇督练公所 练兵处在本剧中督练处八旗驻防与绿营仍是陆军体系的主要军,不涉及新军一说,该军事机构在剧情中出现,亦是为放慢不断维新改革的前朝进度,使旗营不冗,旧军不裁。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24-12-3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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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静的,像个偷道而行的窃盗者,我看见十分古怪的蟾蜍、滑稽可笑的黑犬和一名溺死者。这是我心中的怪诞罢了,黑夜不过是织了一张梦网。是夜,天星很淡很疏,唯一把银打镰刀月,有也若无,做贼的人最爱这夜。偏偏,大学士府的美阶玉础很明亮,剔透的西洋玻璃灯笼排如火树,掠向正门楣悬着的一块蓝底金边蟠龙的“太傅匡懿公大学士第”匾额,荧荧闪射的光啄食着人影,心虚的人憎极了这。又说七级琼梯,上是水痕白石玉一般的洁净,下却另一番景象,腊月南风后先是一场雪,后夹了数日丰沛的雨,即使乘舆副车的人,著足处仍会惹得一鞋袜泥水。黄公未免太「俭」,悭得不舍几两银来修路。踟蹰了半晌,还是硬着头踏上那湿滑的台阶,疾驰径去,唯恐那光溜溜的宝珠子胡同里,忽冒出一群膏梁才子戏耍一位谏官的腐败,更忌讳御史同僚豢养的夜鹰盯梢,记我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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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应门的童子很有些默契,似知晓我来,片刻就启了钥探出身,端详他的脸,是个生得眉清目秀,伶俐乖觉的小厮儿。很少这般无礼,也不问唤名,只递上拜匣就将往里,他却也不拦一拦。进的门来,抖落绒衣上的风尘,一张脸已酡红得饶似吃醉浑酒,背脊却还如劲松壁立挺着,无法做得由衷屈服,那是瘫痪了的奴才相。小童不作声,旋请我随他走,领路转过一重侧门,很怪的是,明明下弦,大学士府的月光如银子,能铺满在鹅卵石路上,篁竹在月下成了缄默的黑色,铃虫、松虫、蟋蟀,代替成为夜的鸣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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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径走至间壁花园中,又造供人游戏的船埠,是极典型的广式官邸布局。在一点残灯斜照的书斋落坐,很是宽展幽静,内摆着两盆夹枝桃,瓶里插着幽兰,还有各色菊花,和一枝清瘦竹,冬日里又烧下地炉暖炕,宛在三月。小厮接过披风挂在黄花梨木龙首衣架上,底下黄铜火盆烘烤着,金炭爆出点星子,忽有一只草莺不知藏在何处被搅了晚梦,“落落落落嘘!”啭着,打破了寂静幽冥,苦难的局势压迫到我身上】先头蒙黄中堂荐擢广东提学,早该来拜谢的,却实不得个心闲工夫……【小童儿熟练地倒了盏酥油白糖熬的牛奶子,白潋潋鹅脂一般,取过拿在手内】劳驾递上帖,容我向黄公赔个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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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油呷几口就喝没了。摸摸身上,连件像样的赏物什也没能拿出,讪讪地一笑,小厮儿讨了没趣,才悻悻的,放下油单绢暖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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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之前,韦孝宽千般万般劝我,不拘笔砚瓶梅,琴书诗奁,总要携带一两件礼物才好。他自幼惯走花柳场中,为人风月,手里肯使一股滥钱,近年已能在官场中走动,很识得体面,他言没人这般托求办事的,甚至已替我备好。可我连人带东西,扫地出门。他擅写世俗文章,爱用影写法,为道我平生潇洒、却在别扭关头跳不入仕门,痴人不悟可写,他偏要写「踏月无月,沽酒无钱」,这种笔法,深为翰林文人们赏识,送到我手里,撕作两片,提笔回他好大二字:作孽,又附一行「酒色财气四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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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酒色财气是有溶解力的,它能溶解了人的心神。我的对首摆有一张醉翁椅,这会工夫,我尚在盘算如何开口,为蒋玉衡求官。情义和原则,总是很相悖的。因此走神,指间转圜的紫皮小葫芦被失手掷了出去,发出“吧嗒”轻微的一声,落在地上,恰小厮儿掀了帘,向流金小篆炷爇籽香,我正俯身去捡葫芦,眼前多出一双蓝漳绒勾藤云头靴,炉烟浥浥里,我和肃亲王以一个尴尬的姿势相见,才顺势向他道了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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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州营一别,许久未见王爷啦,不想这里遇到,【我忍不住避开他投来的目光,不是那种炯炯的、锐利的目光,是有几分惊心的审视,又有分不清宿霭虚实的试探。我言不想,并非全是意外的,更像躲他延揽的独白。可我又爱那致命的折衷,于是说废话,成了一个很好的策略,哪怕极为生硬。】这点的什么香,不像是柏籽,多了几分甘甜。


      IP属地:上海3楼2024-12-3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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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我有所了解,我这人有一种古老的品格,洁身自处是我的最高原则:永不畏缩圆滑,永不崇拜权势,以严峻甚至有些残忍的规则约束自己,要将背脊挺直得如同一支箭。这不针对爱新觉罗项山,贫富荣衰一概平等。别指望说服我投身某位领袖发起的党派,绝对的避开野心、竞争,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是个天生厌倦政治的人,若非杨仲勉有育才造士的愿衷,刻下我应是荒野中的絮衣道长,在羼杂互溶的信仰里狂欢,或者悲悯。我未曾亲身践历,也知结党是件极麻烦的事,伺隙割据的枭雄杰,盗弄朝权的佞君子,朋党逐,纵横策,所争趋的史诗讴歌不过是潜包祸谋、豺狼野心——以至礼义廉耻,总须沦丧某一件,或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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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敦王室即是如此的。格林威治则为伦敦浇灌一代又一代政客,他们养子弟不必似我们如养芝兰,需要积学积善,培之润之。仅用一部荆棘和欺骗织成的自由法典足矣。自由又怎样呢,依旧逢人窥探你的口音、叛辨你的立场,而后给人分出阵营,拉拢,排挤,攻击,暗杀,这还不够麻烦的,当自由之声触犯特权者的专威被视作贰志,多半在野的臣民也洞察了世权国柄的诡谋,自由无法践约,那才到了最艰难的时刻——虚伪的“天予人权”论使人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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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朝每代、每个国度的人都有自己的孔贤,大家热衷一齐起建圣人的形象,营造他的崇楼杰阁,悬他于高壁,最终又要亲手以遗忘、涂改和否定摧毁他,宣告一位神明一种主义的破产,万民藻抃,奏凯转身,去造另一座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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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政王他所热衷的,也该被奉持为一种主义,我不能称他为主流的,权威的,那是极严肃的不容辩驳的形容。他擅长于用谩不经意、又不能挑剔到近于浪费的言辞,作出蕴意深长的探问。这也是事宦者惯用的伎俩和一律通弊,循循善诱,太爱隐喻。压脊挨肩的新秀渴望他的垂青,也适应在如此缥缈、随性的对谈里,借由一些废务浮文,缔成默契的约结。于我而言,这种假意委婉奸同鬼蜮,无法单刀趣入的抗拒,被搁浅在一个黑与白、是与非之间的灰色地带——可也正是如此,我姑且为自己找到个安身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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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事存乎自性,和于诸缘。【踯躅者言不由衷,拾葫芦,坐回那把棕漆椅子,恰如其分地,在绰灯与人影的一捻缝罅间,作不可向迩的一笑,又借香的折线虚谈起古老文化】是礼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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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具有定慧的小铜皿,半萦百福具臻的香篆,没一点儿倨傲气派,与黄公豪邸是很不符的。揭碗筛了几颗荞籽,饮他的一口悃质无华】莞香金贵,莲头更是莞中极品。臣寓居伦敦时,伊人都爱使香水,却远不及此,欧罗巴人的礼总和我们不太一样。自然,香也随缘,如山林寒士,爱用荔枝壳、甘蔗汁、干柏叶、黄连和成的四弃香,谓有古意,臣则更爱在香炉内焚一把干桂花,或是干柏籽,更为清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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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来谈论香道的。】又何劳王爷猜想,臣夤夜叩访,也为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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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则,学生后进,此番多赖黄公荐擢,不日就将启程南行,礼应亲自来谢。况今次相别,亦不知何年再得奉接尊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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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官之法忠正,而多数派很愿讲私情,他所言念旧是私情,我夜访的行径,又何尝不被视为一种私情。我是极愧颜的,本质上这不算是诬陷——私情行而公法毁,故我讲黄太傅提携之恩,刻意不讲恩,恩会被误解为情,我讲礼,生分有距离的一个字眼。在讲这话时,目光略过肃亲王龙须缠绕的肩头,直看向那幅潇洒达观的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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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则,学生肄业远国多年,海内雍熙尚不得尽览,何况风俗民志,闻黄公亦曾提学两广,谙悉粤府土俗,多有惠政,也想请黄公指授些在事之鉴。


        IP属地:上海4楼2024-12-3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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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再次辜负他的盛情。他公然的招徕,我却装作充耳不闻,愚钝像风丝不透的墙扎在心里,永久地,将权门党附的邀请,鼎贵攀援的诱惑,统统挡在了门外,于是夜里邪佞的风无隙可乘,愤恨也如刀剑猖狂,谴敕我不留余地的做派!如他颇以为了解我的意气,我也擅自臆度,此人一旦拔剑出鞘,就必须见血,一柄在权谲时代淬炼出的剑,怎会毫无戾性,不斩出一条通达的道路,又怎会罢休?如此眼光如鉴的人,兼有满腹钟表瓤子螺丝转儿,早就分辨摇尾份子和我等顽固的区别,却仍要将一部深刻奴役的教条颁布出来,似一种非程序化的说教,解答我的问题。这种精神奴役的盟誓,对我毫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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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攒萃稯稯,于我不值一文钱。【那静静的亘古的月色也像是哽咽了一下。刻下是在黄大学士府邸,面目棱棱要适可而止,停泊在两窗间的那一半月光照入,替鲜艳而凄怆的烛光镀层银釉,而我们彼此有光,总须见个情分,即便是带有推辞的情分。不论他用虚描的,直叙的,自问自答的,写百尺桄榔、垂青引蔓,或写乡族豪贵、椒泥四壁,历代大家所创任何一种技法的阴谋话术,我所回应的皆是同一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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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人易,散人难。大家族同力协契是好,可麻烦也多,王爷对此想必更是洞悉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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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泠洌的眼神看向他,和夜间空气一样轻灵,有几丝熠烁着讽刺的悲哀。他们爱新觉罗,王朝最鼎盛的门胄,当是荣誉中崛起、妒忌里内讧的典型代表。而我嘛,做惯了白垩峭壁上落单的海鸥,松林古庙里月屹的残钟,心无挂碍,自然不以挟私而有所忌】
          您忘了,臣最不惧的就是翻船,留洋八载,臣有一半的光景,是在英吉利人的甲板上度过。【碰壁则更不畏了,他很清楚这点。谈话间,打量着几碟细果子儿,只是谦恭地笑了,浑似所说的俱是些轻盈片儿汤的话,又扬眉地,“轻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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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兵游勇,我早做惯了。【为他的独裁喝彩。】如王爷所言,我去那遍地宗门族望的广粤,做风格独树的吏员,立屹然特立的一帜,未必就翻船,或许崛峭破空呢,黄公的提点大抵就在此中吧——我不是个道地北京人,与粤府反倒多点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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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愿定义自己出处,这一点不重要,给人天生适应、就该漂泊孑然的感受,这是我的衷心之一。我的另一私衷,也顺势可以提出了。】直隶一缺,蒋玉衡比臣更允当,他乃罕得将才,且饮永定河水生,扎宛平湖里长,旗营的兵,城郭的民,无不认他的!


          IP属地:上海5楼2024-12-3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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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施用一些旁缘附庸的意象,言外比量起孤立绝缘的逆顺,这是很浅显的托物言志,简截了当的言语里是三分敲打。无奈我并不专心致志于当下,佯作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焉地挪开视线,从翰飞戾天到灵芝丛生,寄径于怪石嶙峋的嶒岩阳雕,循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松,从一方犀角雕松鹿笔架,再到一座洋瓷雕飞仙人钟,我开始默数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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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两下,三下,手扶血红色玫瑰的少女坐在瓶口处,她也默数着每六十下的循环往复,冶姿清润,神娟韵秀,她是欧洲人的甄宓妃,钟下思郁缠绵的少年郎即是我的写照,油墨印写的伦敦文字,又使我随那时钟指针发起梦,转了一大圈,再睁眼,还是肃王爷那对蕴有深趣的重瞳。栽落在他眸中的两焰炽灼,瞬息就已湮沦,时间流淌也追溯不及,我感到一丝隐秘的震栗——来自于他,有人天生有这种能力,说着风恬浪静的话,甚有烟波钓徒之风,可偏就教人无法松弛弓甲,——伪君子大抵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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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伦敦见肃亲王第一面,就有这样不公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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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您好似十分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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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善于用极淡的口吻。这点,算得上我们寥寥可数的相像处,说话无倪无端,了无遽容,说时凝瞩不转,似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可我绝不要说破,任他捉摸,推想,如我自忖他的意图。实际我又惧怕极了,那种无边无际、摸不着的惧怕,怕他把我琢磨清楚,怕我少有不慎,跌入他设好的某个圈套,那该是何等刿目怵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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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言语绉长、说时虚飘飘,如浮萍,如芦荡,落地又像颗钉稳的钉子,一切暗喻皆能犀照张李。很显然,这场全出意料之外的夜辩,我是处在被动、劣势、焦虑的苦役一方,他则是恂恂教言的主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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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的对,离得远一些好,交游应酬,并不是我的长处,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做不到刀切斧劈,就暂做入蛰的蛇虫,驯顺的由鹿,改一种策略未尝不可,我只要顺从劣势,就可驾驭劣势。】学生不敢与黄公同日而语,更不敢唐突冒犯了王爷——我远京城,于您,亦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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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拈起两粒饱满松果阖在掌里。垂了眼,目不及其人、心不萦其烦,他一定懂我的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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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卫马协台,算得一位勇夫。【也只够称作勇夫,狂勇不足为才。】可光复之乱,天津帐中不遵约束、擅命进剿的做派……臣不懂行兵列阵之道,却知兵大律在谨,不谨,是为恃勇、无谋,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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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此二人,究竟谁才膺当直隶督练,臣无从置喙,唯黄公裁断。


            IP属地:上海6楼2024-12-3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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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泪粉焰从缝隙里迅速滴落,我恍然猛省得,我正在行一桩极荒谬、且形势险恶之事,我心底何其指责、避讳、鄙薄肃亲王三番四覆的拉扯,可我那过度的志气,从萌生夜访黄公邸的念想,至我踏入这间首辅内第,剑客的剑已成尖利獠牙,文人的笔化作丽鬼舌头,我用热忱渲染的一个士大夫形象化为乌有,所有成见背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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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能全部归咎于他的步步紧逼,在很大程度上,是我自己迈出第一步,命运的陷阱默默地在那里等候着罢了。爱新觉罗项山,是一个劝诱的优秀践行、引航的最好向导——他从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多么推诚相与,使一种勉励、启迪、点拨的修辞技法,催人弃善从恶,使正轨人踏入歧途。我抬眼月色,她避之不及,我低顾蜡炬,她绛泪竭尽……莞香瘦得快,一点火星子尚在挣扎,半截冷香身摇摇欲堕,曲折的线灰沉沉的落下来,将这间书斋烘托得愈朦胧、愈飘渺,人心也会被蒙上一层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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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公博采众议,王爷推贤乐善。【我仍疾恶如仇。】可是、兼听与偏信——都在人的一念罢了。【松掉手里盘玩的松子,一颗、两颗、三颗,珠圆玉润地滚回了碟中。我忍耐着,那即刻觉醒的御史大夫的血脉,在做最后的压抑。】您慧眼如炬,黄老识才尊贤,既如此,又岂能混杂不相干的声音。【采擢荐进之事大忌,肃亲王,与你与我、都不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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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钟声是格外沉厚的,极具警告式的尾音如灾祸的前缀,这时我不看他,他也不看我。我们暂做片晌的灯下黑。我立时严肃起来,如一把弯刀刺破眼皮,雪风凄厉刮过眼睫】说来惭愧,学生游览海上多年,那些无穷尽的潮涨潮落,都不曾静心谛听——比起听海,更多时候我却在看山、望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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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不在高,有聋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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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海水世界的无边无际、恢弘笼统,山不做暗示,万钟生灵作响,我不必装糊涂,视而弗见,听而弗闻的境界(油盐不进罢了),更容易在山林里达成。我又该叹,不应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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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劳烦王爷了。兴许、黄老未卜先知,算着今日学生将来拜见,这才避入书房不肯相见吧。原是我一时昏昧偏了心,使得黄公为此两难。【侍婢揭开毡帘,复将一盏簇新的油灯点燃,一把金蜜色的火焰涂染了我的耳郭,又为壶中添沸水,使茶烟二度于眼前曼舞起来】不必再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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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挡在了盖碗前。做惯了一个孤零零的旁观者,刻下早已如江鲫细骨哽咽在喉,又还能畅谈甚么呢】王爷这般了解臣,当知臣有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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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做忠心正气、一念不欺的羊叔子、杜父——而今日,险做了那贾冯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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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一刻,我忽然间衍生出怀疑:今夜以黄公邸为媒、邂逅相逢,究竟是天缘凑巧,肃王一人演义,还是另有黄公控摄之手笔?抵抗再无意义,我所能做的最后裁决,是在趾高气扬和颓丧出逃之间,留下一点进退的余地】学生先此告过,王爷权当今夜不曾见过谁、也不曾听到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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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深露重,还请劝黄公早些歇下,莫着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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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再不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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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敻递来一把伞,可北京和伦敦城的夜不一样,我没法儿点一支烟,仓促地走进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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