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迷雾
失去的记忆 # 多出的孩子 # 血脉的指引
心脏重重鼓动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方，呼唤着他的血脉。
枫秀猛然惊醒，入目的是他所再熟悉不过的密室。房间四壁的挑灯里，暗紫色的火焰正在静静燃烧。
他应该没有在闭关吧？
枫秀揉了揉额角。
人类女性身上所佩戴的十字吊坠影像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视觉神经中，适才的想法非常清晰——
神光十字，白榕的后人。
对缓解魔神柱的问题也许有帮助……
他确信他的记忆连贯清晰，没有半分虚假。
但再之后呢？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他好像真是眨了个眼睛的功夫就回到了心城，回到了自己闭关常用的密室中。
枫秀下意识地确认自己灵魂状况。
无恙。
暂时将诸般心思安放下去，枫秀走出密室，对前来服侍的侍从吩咐了句，“请星魔神来一趟。”
“是。”侍从应了，却没在第一时间去照做，而是多问了一句。“陛下，太子殿下令仆传话，他与公主殿下想在您出关后来向您问安。”
太子？
公主？
今日的第二份惊讶送到——真是好陌生的词汇。
枫秀开始认真地思索。
他到底是丢了多少记忆。
莫名多出两个孩子。
魔龙生育周期漫长，一胎从受孕到出生，少说也要九到十年的时间。
还要等这两只幼崽长到会传话的年纪……所以哪怕这两只幼崽生母不是同一位，出生时间相差无几，他中间的记忆空白也能轻松达到十年以上。
“让他们稍待吧。”
换过衣衫的枫秀习惯性将袖扣拆开，顺着侍从的话往下说。
“待朕见过星魔神，就令他们过来。”
侍从应诺，退下。
星魔神没让他等待太久。
在接到传召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
“大哥。”
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而后星魔神自然起身，走了过来。
枫秀示意他坐。却没想到他坐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切中了枫秀召他来的目的。“您的记忆恢复了吗？”
带着疑问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
伊斯莱亚被看得卡了壳，“……您还是不记得？”
枫秀确信，他从自家大预言师的脸上看到一点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点了点头。
伊斯莱亚下意识追问：“自您十八年前遇袭昏迷醒来后，您就召臣说您过去一年内的记忆模糊不清……”
“伽罗行省，6089年十月。”
枫秀干脆报出自己记忆中最后的时间与地点，“我现在的记忆截止在这里。”
“十九年前……”
伊斯莱亚低声自语了一句，而后道：“您的记忆停留在十九年前。自陛下您留书出行后，一年后才再次归来。这期间您踪迹全无，命星也一直被迷雾所笼罩。哪怕是我施展大预言术，也无法化开迷雾找到您的踪迹。”
“若非魔神柱一直无恙，我们几乎要认为……”
伊斯莱亚没把这句话说完。
但他旋即起手，指尖显出水晶球的轮廓。
星魔神的眸中显现出灵光，一边转动着水晶球，查看倒映在其中的命星轨迹；一边继续轻声为枫秀讲述着这一段缺失的过往。
“您的回归几乎没有征兆。只能说，在一刹那，笼罩在您命途上的迷雾就散了大半。除了您失踪的那个点外，您的命途轨迹看上去就是完全正常的。”
“三日前，我发现星海显示与笼罩您命途迷雾有关的转机在龙墓中。但……”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停顿了一下。
“现在迷雾再次扩散了……您过去十九年的命途轨迹，全被笼罩在其中！”
“好了。”
指尖敲打了一下座椅的拂手，魔神皇颔首，“别再捣鼓你的水晶球了。朕现在自觉无碍，还不到你烧命的时候。”
说着，他看星魔神似乎还有点不死心的模样，干脆屈指弹出一道灵力，把悬停在对方指尖的水晶球砸飞了出去——以手支颐，枫秀看着伊斯莱亚转头去捞自己的水晶球，笑吟吟地问道。
“所以，照你这么说。太子和公主与这件事有关吗？”
“冷筱公主应该与此事无关。”
无可奈何地把水晶球收起来，伊斯莱亚有点恼怒地瞪了枫秀一眼，但同时一点不耽误地回答问题：“筱筱今年五岁，生母是夏菲尔娜。她整个孕期都在心城，做不得假。如果说有关系。太子……阿宝应该确实有些关系。”
“他命途的起点在您命途被笼罩的迷雾中，生母不详。”
但他是太子。
枫秀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能当上太子，他的血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枫秀在脑海里将近十年来跟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性过了一遍，确信没有谁的肚子传出过消息。
真要这么推算的话，那岂不是……
“罢了，这件事先就此揭过。”
枫秀一锤定音。
他站起身，对伊斯莱亚说：“让柏纳尔也过来，我有件事与你们说。在他之前，先陪我去看看孩子？”
伊斯莱亚自无不可。
龙皇后裔的生长状况，与寻常魔龙略有不同。
枫秀与伊斯莱亚一起到竞技场时，一眼就从龙堆里发现了那唯二修为不到七阶的幼崽——六阶修为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此时正一板一眼的与看上去比他大一圈的少年对打。
至于场下那只小的，也就两三岁的模样，嗓门和精神头倒是挺足。虽然身高矮到扒在台下都看不到头顶，却一点不妨碍她蹦着高地给哥哥加油。
那确实是他的子嗣。
血缘的联系做不了假。
看到枫秀的第一时间，还是个奶团子的冷筱快乐地喊着“父皇”，小炮弹似地扎了过来。
他顺手捞起女儿掂了掂。
气息修为都如伊斯莱亚所说，是个挺正常的混血皇族龙崽。除了生母出身太低外，没别的毛病。
而当枫秀转过来跟阿宝说话时，阿宝却也同样印证了伊斯莱亚的话——他确实有问题。
枫秀开始时没敢确定。
不动声色地勉励了幼崽几句，他在顺势指点阿宝战斗中问题的时候，借此碰触到了阿宝的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枫秀顺利确认了这份血脉的信息。
就在那一瞬，他不禁有些错愕——很纯净的血脉气息，纯净到甚至有点过头。
这孩子能坐上太子之位并不稀奇。
但枫秀作为父亲，不同于那些只能大致判断出这孩子血脉纯度极高的长老。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这只幼崽的血脉纯净竟然度比他自己都高！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魔龙皇的子嗣是危险的。
因为魔域的敌人时时刻刻都想要索取他们的生命。
魔神皇的宝座更是血腥的。
从三代到六代，每一次的皇位更迭都伴随着激烈的竞争、杀戮，甚至是血亲互食。
枫秀很确定，传到自己这一代时，他已经是龙皇一脉的独苗了。
所以……
枫秀忍不住质疑自己那模糊不清的往事——他这是从龙墓里给儿子挖出来一个同为龙皇后裔的娘吗？
总不能是他除了阿宝冷筱以外，还整出了其他子嗣，然后全被当作了血食来给阿宝吃了吧……那太离谱了，他宁可相信孩子的娘是从龙墓里爬出来的。
好吧，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至少现在不是。
确认了幼崽的血脉，枫秀没有在竞技场上停留太久。毕竟，现在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臣阿加雷斯，奉召前来。”
“参见陛下。”
一席幽冷的银紫月华降落在大殿中。
月魔神款款下拜，看上去如同一副绝妙的美人图。
枫秀没吃这套。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嗤一声。
“少来装模作样。”
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自觉起身的柏纳尔，枫秀熟练地以指尖抵住他准备凑过来的身体，懒懒地开口。“真要讲究什么礼数，不如少来朕床头上摸两瓶酒。”
“……咳。”
柏纳尔脸上流露出一丝心虚，咳嗽一声转移话题。
“所以，大哥，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您在百忙中想起我？”说到“百忙”这个词的时候，柏纳尔神光潋滟的眸子扫过一边坐着的伊斯莱亚，丝毫不掩饰自己语调里的幽怨。
“哦，也没什么。只是我要出门去寻个东西罢了。”
枫秀抱着手臂，轻飘飘地给伊斯莱亚和柏纳尔丢下个大雷。“阿柏，一旬后，你与黄烁带一组亲卫来安贝里赫的扎桑迎我。在此前，你务必与莱亚一同坐镇心城，谨守我不在的信息。”
“？现在？！”
柏纳尔的紫眸瞪大了。
“但是大哥，半月后就是天巡节了！这个时间点上您不在的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说着，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伊斯莱亚，指望自己亲爱的三弟帮他说句话。“总不能让我用月影术……”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柏纳尔发现伊斯莱亚正微笑着，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
“！”
柏纳尔瞠目结舌。
“不是？大哥，你认真的？！”
“有何不可？”
枫秀噙着笑反问了一句，“你那真实之月修炼得出神入化。除了莱亚和他家大星见，也就是我能看出破绽。怎么，平日里拿我的影子欺负黄烁他们，跑来我这儿摸酒爬床的本事有得是，真用得着的时候反而靠不住了？”
“这怎么能混……”
柏纳尔还想争辩里两句，却被伊斯莱亚打住了话头。
“大哥，隐瞒个消息不算什么。”
伊斯莱亚嗓音温温柔柔的，看向枫秀的目光却异常认真。“但是大哥，我的灵性在刚刚告诉我，您这一趟旅程的结果可能并不算好。”
“无妨。”
枫秀在柏纳尔开口之前，回应了自家星魔神的担忧。
“虽说结果可能不太好，但你也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不是吗？”迎着伊斯莱亚不赞同的目光，枫秀给出了一个月星魔神都无法否定的理由。
“虽然魔龙并没有星魔的灵性。但我的血脉告诉我，那里也许有我想要的东西。”
血脉。
这个词令柏纳尔和伊斯莱亚都安静下来。
确实。
对于魔族来说，血缘魔法与感知，是他们面对这个世界时最可靠的武器。
每一位在意孩子的魔族父母，都会教导他们的幼崽——如果有一天，你的骨血提醒你去做什么。那么只要不是有什么天大的风险，你就最好去做一下试试看。
否则，你所错过的东西，也许会令你遗憾终生。
如今枫秀已经拥有了这片大陆最顶尖的实力。
能让他的血脉在此鼓动指引他去追求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是。”
枫秀说服了伊斯莱亚，他顺从地低下头来。“那就祝大哥，所行顺遂。”
熟悉的力量落在身上。
枫秀微笑。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