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銮驻齐鲁大地之际，濛濛春云已泮，玉兰、木香、武陵色渐次盈枝开绽，馥郁满怀。但与语笑喧阗、采撷掇拾的姊妹们不同，甫过泺水之滨时，福至心灵地想到那一句「桃树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是了，道德错乱、情理颠覆的荒诞。昔读稗官野史编撰的东周列国，时先圣纷纷谴咎，自春秋以降，天下礼崩乐坏，频生君臣为戮、计杀无知之事。令姜心中却漫纵着狂狡蠢戾的念头，人心不古、世道浇漓，非一日之灾，既负龙血凤髓之驱，怎堪忍受平庸与无为——难道野心，不也是一种美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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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趵突泉畔，我在等待他的时辰中，抛诸杂念，长久地凝视着月蓝色天幕，直到把自己也融进夜色里，独独身畔一盏羊角风灯亮如澄辉星体，为何人引明前路。我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待，并不意味着无奈、孤独和痛苦，与之相反的，希望咚地一声掉下。正因为他会来，所以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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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抬眸渥眄：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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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访古寻踪，汗父那侧仪卫甚盛，我又在皇额娘左右侍奉脱不了身，竟没能与哥哥一同好好观赏这数尺雪涛。山谷幽深开虎穴，水心明白现鳌头——可惜浓夜难渡，都瞧不清那大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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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作抱怨，实则流泻旁人难见的小女儿娇性，倾耳面对爱新觉罗惟极时，总有许多不可说、无限意。跳珠飞溅盘金马蹄袖，声声激宕，敢与风雷争震般不断敲击心房。伏思纡郁却如云蒸雾委，不比一泓清气敞亮，而似隔岸雪青色蔷薇，裹藏一点点、细碎的棘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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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自立府之后便日渐忙碌，入宫见我的时候倒是愈来愈少了......

【残雪压着岱庙檐角，我踏过五大夫松斑驳的投影时，腰间虚悬的玉佩、与青铜编钟的余音共鸣。我忽然想起，今栀跪在碧霞祠神龛前姿势，就像株将折的素心兰。袅袅青烟缠住她发间新添的金钗——已经逾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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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将贡酒泼在汉柏，栖在圣裔碑上的寒鸦突然惊飞。如期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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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雾气漫过桥孔，我数见突游晷石碑的背面，还凝着层薄霜。寂夜里除了外界的风道霜剑、泉泉流水，还有彼此躁动的心房。今栀斗篷上渐深的露水痕深，还是同从前一般的小娇娥作态，只能摊出掌心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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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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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鹤氅如羽翼裹挟住她，还能嗅到令姜鬓边新浸的栀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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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无奈的回应】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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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说辞答复，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亲吻她因等待而生寒的指尖，再捧住她冰凉的脸颊，似乎想从这样亲昵的动作，拉回我们双方的距离。当手指理过娥首碎发，却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这样的「幽会」是诡异的。但我们是双生兄妹——似乎这么解释起来就合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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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我也待不了几日就得回京了，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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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的回应？我在膺间询问自己，这是第几次了，恐怕都已经数不清了。掌心盖住她幽怨的鸾目，而发间金钗的凤凰正啄着我的脸，翅尖几乎要刺入肌肤，恍若今夜冷箭擦过颈侧，心房里被激起的后怕。贪嗔痴恨，我有太多事情舍不得了。原本的南巡计划被迫更改，即便是共同出游，如今栀所言并不能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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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南巡回去，你也住在延年胡同。

【三月的济南还有些许料峭春寒，纵有披风掩体，一星霜露仍直愣愣覆坠眉丛间。但当爱新觉罗惟极出现时，瘦肌下骨肉相连的血液刹那躁动，仿佛汩汩流向暴烈的太阳，暖得沁出汗意，从心房到四肢百骸。任由他吻过发冷却浸满栀子香的指尖，不得章法但又分外受用的引诱。不及等待，我情难自已地，扑进风尘仆仆的爱新觉罗惟极的怀里，他的胸膛好寂静，能够听到蓬勃的心跳声。玄色鹤氅如羽翼缠蔽一搦楚腰，我在剧烈的震荡中，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置于龙艘上的窈窕娘子，她们媚情绰态、温柔小意，浑无羞窘地唱着淫词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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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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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扬起头颅，咫尺之遥间，望见他目下浓墨般两锭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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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帝国庞大、庶黎万万，哥哥终日孜孜，才换得功业可就。纵然锡得金册金印的王公不胜枚举，但他们都比不上哥哥。【爱怜似的，将他圈抱得更紧了。哪闻趵突泉喷薄的波涛，我只管黑冷胸膺下的一汪粹红】只有哥哥，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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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如我所说的，帝国庞大、庶黎万万，爱新觉罗惟极的一颗心，泰半要付与廊庙经纶，馀下一点儿才是属于儿女私情的。我当然明白，也殷切地，欲同他分忧解愁，如此换得相聚片刻】好呀！【极快的一声】不好......【我所憎恶的，痴恋的，怎能共处一室之内？可一转眼，又是极快的一声娇哼】算了，还是住罢，我要离你最近的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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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想离他近些，再近一些，就像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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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又要走了吗？这次去哪里？两广、云滇，都好远好远——【亲昵黏糊的声音如同蓄着蜜意，那样的满足，不似兄妹，倒像情人。我大张旗鼓地宣告眷眷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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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好想你，好想......

【夫人姜氏会齐侯于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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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将曲阜城外的泺水染作一片黯然。齐襄公的车辕碾过两岸的荇藻，碎裂的水草、在车轮下发出细微的哀鸣，仿佛在预示这场会盟的不安。史官笔下的这场会盟，成了千年后《左传》注疏者们争论不休的谜题——那截浸透泉水的衣带，究竟是诸侯盟誓的信物，还是暗渡陈仓的私情？无人能说清，唯有泺水的波澜、依旧在夜色中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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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三月，春寒料峭。我曾誊录《列女传》的狼毫在「文姜」二字上洇出墨晕，仿佛“她”的命运也被这浓墨浸染。这个文既昭示着她的的才德，又封印着《诗经·齐风》里那些被删去的章节。每当夜风掀动春秋繁露的书页，我总疑心听见姜姓宗庙里玉瑱相击的声响。那对兄妹在宗庙的阴影中交换的，何止是祭酒？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隐秘与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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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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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梆子声骤然响起，惊破了夜的沉寂。一声突兀的“咚”坠入泉中，仿佛敲碎了某种禁忌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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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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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风卷着素纱掠过喉结，那抹熟悉的栀香、还混着合欢浓酒的味道，令人心神恍惚。余光瞥见她鬓发间的金钗，正是及笄礼时我亲手为她簪上的那支。石畔后传来狸奴抓挠的声音，仿佛在嘲弄这隐秘的相会。牙关已咬住她耳坠上的明珠，舌尖尝到一丝咸涩，不知是泪还是汗。暧昧的举动被远处突然亮起的光晕揭露，将我们纠缠的影子钉在一起，像一对被朱砂圈注的僭越者，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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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日途经行宫的琵琶曲，“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

【银白月明闲闲照着依偎交缠的一对影，抑林摇曳、江心泉迸，再荡漾的风与水、光与声，都比不过刻下炽烈又壮盛的浓情。此时的令姜深信不疑，红尘万丈，唯独彼此盎然的心魂交织。相思之意重得几乎喘息不过来，如同跌入一爿海子，我闭上眼，情愿溺亡在这个怀抱里。良久，才从玉喉里慢慢溢出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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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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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许下无声盟誓——哥哥，我会帮你的。即使微弱，即使他并不需要。】

【夜雾如纱，裹着泉水翻浮，水底的银鱼被惊散、四下游窜，仿佛在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扰动。直到远处的光晕漫过她松脱的云鬓，我才真正将此刻的今栀刻进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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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姣好、娇怯的面容，在朦胧的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触及的遥远。文姜的秘史终究是旧谈，千年风霜早已模糊了历史的原本面貌。可那些真实发生的情感，却能从眼眸中泄露无法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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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