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隐魏国本第十一幕】
⠀
【异域的黄沙弥散，凛冬寒月间滴水成冰——尽管这水是血水，擦去箭簇上难以磨灭的血气，垂首望见城楼下迥异于吐蕃人的装扮。“后会无期”是他往日狂妄的悖言，亦成了支撑我在西域数载里的激荡。】
⠀
谢、无、痕。
⠀
【念出来者名讳时，瞄定他的箭也低移，从战壕中阔步行出，盯着风尘仆仆的他面露嘲讽。】
⠀
若只等你来，隋王恐怕早被吐蕃人围堵至弹尽粮绝。

这是幽晦漫长的冬日，飞雪如絮，苦寒遍地。聚拢日光在谢无痕的瞳目中映出一刃猩红的热气，目光若细丝般缠住城楼上的人与他的箭。谢无痕缺少识人的才能、或许现在他都不曾记住对方的姓名。
⠀
“废话真多。”
⠀
一滴血、自刀尖落地，刹不可追、不可阻的杀器出鞘，呈谢无痕一面碎镜、照吐蕃惊慌圆睁的瞳粒。谢无痕摊开掌心，一息微薄的雪光垂洒在细弱的命线上，而后余温流走，仿佛昭示人命枯竭，若死之兆。
⠀
“看来，我来得还是太……早了。”

是，再晚来几日便好，给隋王和王妃……还有整座城池收尸。
⠀
【横无际涯的飞雪将痛呼的声息隐没，显然他们一行舟车劳顿，从与我等截然相反的方向行来。欲在张口嘲弄他几句，却本能抬起弓，凛然的箭矢从他鬓边擦过，击中一侧虎视眈眈冒出的吐蕃人。】
⠀
隋王殿下有请，说如若你从高昌或长安而来……定要我来亲自相迎。

遗光兀壑的一节箭羽扬威耀武、示宣对谢无痕无礼的报复，今日应该没有谋生环节，谢无痕想。
⠀
谢无痕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观察，似乎与记忆里某人重合了。忽然轻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箭羽划过故意保留的路线痕迹，话也不知道谁给谁听：
⠀
“这回倒是拿对了人压我。”

废话真多，你不是该互送薛国回长安，脚程倒是快。
⠀
【诚然他与一干人等的到来，对被围堵数日的我们来说称得上喜事，留下几位军士清点粮草，掀起账帘示意他先行。】
⠀
隋王殿下，谢判官跋涉而来，理应是……担忧您的安危。
⠀
【揶揄——或是嘲弄的笑无声漫上，连带着血腥锈气也不再刺鼻，如此便不至于处处要斤斤计较、也不必再担忧存量告罄。】

疾风裹着雪絮纷飞，隋王帐内亦不太暖，几人走动，光影明曳。先前生铁埋葬的刀光剑影，好似一场快雪，只没那么明净。谢无痕延着暗光将脸目更近地附上他眼锋戒测险情的揶揄，落话时，偏转话锋，告知隋王折返缘故。
⠀
“属下难违薛国殿下之令。”
⠀
晦风满楼，理应遵隋王派遣，只是与身旁之人相配合，倒是为难，悬然未决。从质疑到遵命行事 ，不过几息间，谢无痕领隋王之令，清绞城外吐蕃。
⠀
“臣，领命。”

薛国叫你走你便走，真是听话的狗。
⠀
【累日奔波与奋战的倦怠袭来，越过风沙而来因由是膺间难灭的执念，隋王理应洞悉，弓械作为守城兵器绰绰有余，但并不如刀兵杀伐果决，静默聆听隋王吩咐，躬身领命。】
⠀
殿下放心将阿姊托付于我，可日前守军情状且要同谢判官交代一二。
⠀
【一如我越过无垠的荒漠，谢无痕从高昌奔波而来，倦色一样显而易见。】

谢无痕的声势清淡，如月下飘摇一湖冰棱，泠泠降至昏天当间，仿似懒散地讥诮：“连狗都打不过的，算什么？哦……猪狗不如。”
⠀
刃尖悠然转首，轻点对方的肩畔，下滑至腰带时，联结并未挑断，他的行为不再别有意义，只留下挑衅，蓦地一笑，“再比一次，敢吗？”

比就比，不过不是现在。
⠀
【余光瞥向渺远的烟尘戈壁，残阳坠于天际，夜袭是吐蕃人惯用的手段，即便身处隋王帐前，也依旧忘不了争锋。】
⠀
把这群畜 | 生赶出于阗后，再比也不迟，你且将同我废话的功夫放在应对他们身上。

轻舔一次唇侧，未用手拭，任其血渍斑驳，妍丽了面孔。
⠀
“当然。”
⠀
浓云生瘴、势欲摧城，号风鼓作间闯进一柄刀刃，碧光烁烁，漓漓如霜。此刀肋血累铸，生者积恨、死骨怨咒，于此都化成斑斑黏着沙砾，与这方天地竟无端契合，旋起一阵孤魂啕嚎。
⠀
锋刃刺透骷髅罅隙，浮屑似的裂了一抷，移来轻飘一张告捷。

【李伏隐魏国本第十一幕】
⠀
李伏隐携王妃前往西域，数日过去，他不曾诱哄贺从今甚么，倒是将第一站定在了于阗，是意料之外，又或是蓄谋已久，无人得知。
⠀
“于阗的景色倒是独具一格。”他指节淡敲着奉来的茶盏，视线落在驻守已久的贺连郓身上。

代贺连郓
⠀
隋王的突然造访令我等微微一愣，虽不知缘由，却也将接尘宴安排得妥当，至于为何点名道姓命我陪同，目光在与贺从今的视线相汇时，一切明了。
⠀
“是。”微微一顿，“不止景色，您吃的葡萄亦是这里的特色水果。”似乎明白隋王话中话之意，又继续说道，“如今，于阗城内一切安好。去岁时，关奉照亦在疏勒当值。”

李伏隐闻言微怔，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自上回事后，跑得够利索、够远。
⠀
“哦，疏勒……得空了，再议。”语气轻缓，颇带几分调侃，指尖在桌上轻轻一敲，“此番之行，并非游玩。”沉吟一瞬，“贺连郓，你麾下的军备可否存在以次充好的情况。”

代贺连郓
⠀
“这……”
⠀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军备之事，向来忌讳同旁人议论。但，面前之人，身份特殊，想必亦不会将今日所言流露。
⠀
“末将不知道算不算‘以次充好’，” 语气迟疑， “西域不比长安，昼夜温差极大，环境恶劣，且西域三十六国连年战乱，外有吐蕃虎视眈眈……从而导致长安城中运来的装备有些保暖不足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