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摇了摇头。他看著屈原的眼神充满了失落和渴切。「这段日子来,你都不和寡人说话,这让寡人很难过。难道你已经不打算再辅佐寡人了吗?」
「怎麽会呢?大王,灵均从没这个意思。」屈原感到很难过。明明是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喝退他,如今却说得好像屈原这臣子对当初重用他的君主无情无义。屈原上前了两步。
「灵均,你把胡子刮了,比较好看。」
这时,楚王竟爬过来,伸出右手,摸了摸屈原光滑的下巴。
「!」屈原睁大了眼。他却没有像刚才王替他整理衣襟时一样躲开来,而是站在原处,任由王摸了摸他的脸颊。
说来也惭愧,屈原料想自己的薪俸也不好,此后是一定要流浪的了,也就把长至胸口的胡须需全刮了,才不会在旅行时碍事,现在却反倒被王夸奖了。还以为农人的胡子都短短的,贵族才留又长又美的云鬓,自己把胡子刮掉一定会被上下百官嘲笑、被看出归去的意图,如今的发展真是始料未及。
楚王笑了一下,收回厚实的右手掌,回到自己的台子上。
他坐回席上,望向靳尚。「上官,撤了吧。」
「大王,还有二三首曲子没奏完┅┅」
「莫提了。」王挥挥手,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啊,是,大王┅┅」
看见靳尚垂头丧气的态度,屈原觉得大快人心!
是因为王喝酒以后反而「真正」清醒了,还是刮胡子其实具有面相学方面的转运效果?今日他和靳尚的地位竟掉转了,靳尚就像平常的自己,被楚王打了退票,而他还能和王独处呢。
靳尚领了言语,派人将秦使者送回,并让宫女把菜宴撤下,也遣散了乐师。最后,上殿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屈原和王而已。
当各种不同的气味都散去以后,屈原的眼睛一亮。他嗅见淡淡的花香,散发在王的周身。
『屈原,今日命你为左徒大夫,你日后便将自己的理想推行至整个楚国。尽管去做,寡人会支持你!』
还记得自己执行过冠礼以后,初为侍中郎,便是在这个上殿被任命为官。屈家已经没落,自己竟有这个荣幸能担任这麽高的官职,可说是所有政策、文告都出自其手,真让屈原万幸不已,十分感谢王对他的重用。此后,除了议会时自己就坐在最接近王的右侧席,平时更是有许多机会能和王同坐在一个台子上处理国政。可惜,沧海桑田、物换星移┅┅
楚王斜躺在他的席子上,手挥著羽扇,看起来很悠哉的样子。「灵均,为什麽你都不对寡人说些好听话呢?」楚王往下望向屈原,眼尾带点难以言喻的情意。他在怨屈原为何总是批评他、触怒他。
「┅┅」
屈原跪坐在台子底下,感到很委屈。他天生就不是一个说得出好听话的人,也不大会察言观色,惹恼王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因为众人皆浊我独清,在您的身边都是小人奸臣之时,不能没有我的谏言。」屈原应答得谨慎,即使他以为王好像随时都会梦见周公。
「灵均,你不懂啊。寡人这麽希望你明白我的心,你却始终不懂。」楚王叹了一口气。他放下羽扇,走到台前,把屈原扶了上来。
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呢?这个只有王可以坐上来的台子,出现了惟二的人,这是不是表示王其实愿意让屈原贴近,更甚,是愿意让他以最密切的身分来辅佐自己的。
楚王这时心绪良多。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管理国政的人,为人又贪图美女、财富以及安逸的生活。楚王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他尤其不喜欢听屈原每次都血淋淋地揭发事实。要不是屈原这人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也许屈原早已身首异处了。屈原恨王不懂他的苦心,王也恨屈原不懂他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