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楼
爽愉无所谓地打开盒子，卫叔叔热衷于买母女服，给妈妈买套裙修身连衣裙，给爽愉买花裙网球裙，似乎同时改造两个女人才令他有加倍的成就感。爽愉依然我行我素，把长长短短的裙子全部打入冷宫。
“妈妈，我真的不行！如果两条腿之间空空荡荡的，简直和没穿差不多，羞死人了！” 可怜的妈妈面对卫叔叔和他带给她的一切，总像一不小心吃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似的，小心翼翼，夜夜惴惴不安。
爽愉轻轻抖开了那套小伴娘服，漂亮的红色T恤，裙子是那种松垮到洒脱柔软到温柔的棉布，裙摆上玫瑰花红透，带着永不言悔的青春倔强。
简直难以抗拒这样的耀眼和美丽，爽愉蹭下了地板，游游移移到穿衣镜前，稍稍比画。她随手翻了翻牌子，四个字母JNBY微微斜着。
“我要我要我要！”灰灰尖叫的声音，一瞬间，刺破了阁楼里尘封已久的平静。
爽愉手腕一抖，美丽的长裙徐徐落在灰仆仆的地板上。
灰灰是爽愉心里一个小小的阴影，小小的悲痛，不能打开的小小的死结啊。
那个因为多病而乖张的妹妹，整日抿着发青的嘴唇，用尖尖的指甲把古旧的木窗框扣得斑斑剥剥，她像隐居在阁楼上的小巫婆，可是超级敏感，能够捕捉到裙摆飘过楼下，空气就像绸子一般抖动。然后在窗口神出头，对着每个走过穿裙子的女人吐口水，骂她们妖精妖精妖精。
爽愉一直没有告诉妈妈，她再没有勇气穿裙子，因为只要有那种企图，灰灰硬硬的责备的眼神让她撞得眼冒金星。
可灰灰自己喜欢裙子，因为她一年到头离不开裙子。灰灰双腿萎缩，长长裙子正好可以遮挡住一切。那时还只以为灰灰只是风湿性关节炎，最多一辈子不能走路，没想到更致命的风湿性心脏病一直埋伏在后面。
爽愉推着灰灰逛香港名店街，在江南布衣专卖店里，灰灰狂热地爱上了当季新款的花卉长裙，她一头扎进去搜了又搜，最后紧紧攥住一条墨绿的粗布纹长裙，正中间晕染着一朵怒放的蔷薇。灰灰满脸通红，“我要我要！”爽愉悄悄看标牌：399元，她们怎么也不可能承受的价格。所以她一语不发推着灰灰撤退。
“我一个月不吃饭好了，我一个月不看电视不开空调好了，我一个月不用牙膏肥皂好了……没有它我会死的，会死的！”灰灰一路惨叫，狠命狠命地捶着轮椅。
灰灰正爱着日剧正爱着木村拓哉，《美丽人生》里那个深情到不可思议的发型师冬二，灰灰喜欢把自己想像成坐在轮椅上冬二心爱的女孩杏子，杏子总是穿着长及脚踝的素色的或者碎花的裙子，美得让人完全忘记她的残缺。
现在爽愉有点恨灰灰，没有人愿意诅咒自己会死，可她为了一条漂亮裙子，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叫大嚷着要死要活。
“喀嚓！”爽愉下手了，一刀剪开裙子，把脸埋在那朵硕大的玫瑰上，很轻很轻地呜咽：“灰灰，姐姐决不穿裙子让你伤心生气！”
玫瑰花瓣大片大片的润湿开来，看起来鲜艳欲滴。


班级里男生忽然欢声雷动，夹杂着女生开心的尖叫，女生们排成一队回来了。蓝色百褶裙裁剪得棒极了，让女生们齐刷刷露出漂亮结实的小腿。
“哦哦哦”男生突然掉转枪头，拉拉队一样拍手，一齐吼：“王爽愉穿一个，穿一个王爽愉！”
“哦。”爽愉恍然大悟，指着他鼻尖叫，“那天是你带头起哄的吧？人家只差没挖个地洞钻下去了。”
“你把我害得更惨喔！”他一边笑一边做出苦巴巴的样子，“我跟他们打赌，第二天你肯定会穿着那条蓝色百褶裙来上学。赔率是1：25，全班男生只有我站在自己一边。”
爽愉笑得嘻里哗啦：“明知道会输，为什么还打赌？”
他带着回忆的甜蜜说：“因为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我永远忘不了你偷偷展开裙子的一刹，你闭起眼睛笑了，那种笑容很奇异，到现在我还记得。长睫毛轻轻颤动着，像就要苏醒的花蕊……”
爽愉低下眼皮，不敢看他忽然热烈的神情，怕自己一不小心，感动和感伤就会溢出眼角。
那天她落荒而逃，一直逃到街角拐弯，站定，书包里的蓝色百褶裙蹦出一大截，那些细细的生动的裙褶呼之欲出，她再也忍不住了……
“第二天，我们守在不同的制高点，你出现了，拖着步子，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沉重，肥大的黑灯笼裤被风吹得鼓鼓的。你被检查校服的学生拦住，你默默蹲下来，撩起一小截裤管，一串晶亮的水疱，我闭起眼睛……”
那天爽愉回家，趁四周无人，在穿衣镜前慌里慌张套上裙子，还细细多端详几眼，灰灰一声尖叫，桌角的一杯烫茶忽然卧倒……
“那帮赢了的家伙本来准备欢呼我的破产，可当我睁开眼睛，他们都不见了。我站在哪里，盯着你孤单趔趄的背影，下了一个很认真的决心，我要送你一样礼物，一条长长的棉布裙子，一朵我亲手画上去的花，还有一个裙摆盛开的美丽夜晚……”


“可是我没来。”爽愉摇摇头，“以后要约会女孩子的话，一定要看着人家的眼睛邀请懂不懂？”
他看着她：“谢谢，今天你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这是你给我的指令啊。”他交还她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用黑水笔很严肃地写着一行字：请勿打扰，我的裙子睡着了！
爽愉头摇到一半，忽然深深点头，眼圈慢慢红了。


他一直看着她微笑着，笑容温柔明亮，爽愉感觉到皱成一团的心被一点点抚平。
“咳咳。”他清清嗓子，像是有桩大事情要宣布：“如果你一直想做个男生，那我就做你哥哥。如果你想做女生，那么我决定就做你的——”他就是说不出口的样子，一个劲挠着后面的脖子。
爽愉和他一样抓脖子，“那、那你是要我做你的兄弟，还是……”
“哦。”他突然从背后亮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故意粗着喉咙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啦！”
“什么呀？“爽愉也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揉揉纸包，软软的、滑滑的。
“打开来，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哗！”爽愉粗粗拉拉撕开纸包，无数朵静静的睡莲乍然开放在纯白的裙面上，绚目的紫红，硕大灿烂，爽愉心跳了一下，很猛，几乎像恋爱。
“王爽愉，知不知道你是一朵睡莲，只要盛开，你就是满池最美的一朵！”说完，他头也不回就逃，颈子后面那块，被挠得通红通红。
“站住！”爽愉清脆的一声断喝，让他立马定格。
“我数到三再转身，要不我扁你！”第二个指令他也乖乖听从。
“一……二……”天呢，每个数字的间隔怎么这么长这么长，他一直等到脖子僵硬，爽愉最后一个“三”才轻轻、徐徐地吐出。
“乌拉！”他转身，眼睁睁看她把棒球帽一下甩掉，旋涡一样的长发弥漫了他的整个视线。一个火红轻盈的身影小鹿一样奔向他，拉起他的手一起向前飞跑，裙子飞舞处，睡莲大朵大朵怒放……
“要迟到了，妈妈的婚礼！”她大叫大嚷。
“没关系，爱情早到晚到都是爱情！”他也大叫大嚷。
“没关系，美丽晚来早来都是美丽！没关系，幸福晚到早到都是幸福……”爽愉只想大叫大嚷，止也止不住要尽情爆发的喜悦。
带着醒来的花裙子，还有长睫毛，爽愉奔向一段妙不可言的新生活。

很喜欢很喜欢这篇小说。
不是因为这个故事背景，而是这个女生本身和我也有一点点相似吧。
突然想起来那时候看《直到最后一句》，张阳借去看了没多久又还给我说看不下去了，毕竟是女生小说但是有描述的太黑暗。
但是他问了我一句话：你是不是会觉得书里面的某个角色和你很像？
当时是愣了一下，觉得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张阳一直跟我说：我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女生，像猫一样。
我就：咳咳，不要用猫那种东西来形容我好伐。
但是，我想说的就是，装深沉算不算特别的一种呢。
好吧，我是很特别，至少独一无二到你不会遇见第二个。

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在实体书上翻看到这篇文章，一直都有印象，。
只记得“灰灰用了14年的时间画了一个完整的圆”这句话，刚刚偶然想起去百度，没想到真被我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