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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念不合,内外七修到底是走到这一步,刀剑相向,情义不复。
意琦行打败外七修,清理门户之后,又过了很多年,时间的意义在日日夜夜的循环中已经愈发苍白。
只是就在那宛如静止的时光中,这江湖上渐渐有了绝代剑宿的名号,也有了江山快手的传说。
谷雨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好似从未间断过,意琦行撑着一把绘着彩纹的油纸伞立于桥头,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酒铺。酒家招牌上常年挂着揽客的大红灯笼,不图别的,就只讨个彩头,那有些掉色的灯笼在雨中摇曳着晃花了人眼,别开视线再回转的时候就见绮罗生拎着酒瓶信步走来,又是脯雪酒。
这人饮酒越发没有节制了,意琦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油伞撑过两人头顶,“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绮罗生躲进伞下,接口道:“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前面有家茶铺,听说还有说书先生,剑宿可有兴致陪吾一遭?”
借着雨势,原本就不大的茶铺里更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两人刚迈进铺子里便听得众人拍手叫好,也不知是说到了哪位大家。亏得这两位内力深厚,耳力非凡人能比,堪堪从一堆杂音里分辨出说书那人的声音,伴着一曲沉沉的二胡调,“无论如何,慕少艾定要力保羽人非獍周全,即使必须与天下人为敌。”
为了你,就算要背弃整个世界,我也……绮罗生心下一颤,瞅准时机向对面的茶客请教道:“这说的是哪出?”
“刀戟勘魔。”
绮罗生还没来得及道谢,台上说书那人又是一拍快板,气沉丹田,字正腔圆,“就见那药炉升空,周天降下万丈光芒,霎时只见天崩地裂!要说这药师是打定主意逆天转命,只听得大喝一声,‘天,你不绝羽人之路,慕少艾愿以命还天。’”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茶铺里也宽敞起来。
原本该找个地方赶紧烘干了这一身湿淋淋的行头,却不想绮罗生听戏听上心了,非要等着听完这一出。这家茶铺的点心并无新意,茶水用的却是清香淡雅的洞庭碧螺春,茶香怡人,齿颊留香,多留片刻倒也不吃亏。直到说书人掷出那句“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绮罗生犹觉不过瘾,直摇头道:“也不知这药师后来如何了。”
只见一人罩着斗篷从旁边经过,穿着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似是无心又是有意,“自然是仙山云游去了。”
“唉?”绮罗生雪扇掩面,不由唏嘘。
那人面容藏在黑色的兜帽里,连眼睛都看不到,原是寒碜装扮却透着几分出尘之气,悠悠叹道:“是谁多事入江湖,眼也累苦,心也累苦。”
是君无聊又糊涂,不在江湖,偏问江湖。
待绮罗生想要再问,便见那人摆摆衣袖,青黑的发丝透出兜帽在风中摇曳着,随后便稳步走入细雨中,片刻便不见了踪迹,想是那何处不出世的高人,大隐隐于市。
都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料想等百年之后他们的故事定也要入了说书人的口中,伴着那半阕词牌悠悠道来。
不甘心吗?
那些个先天高人确实都可长生不老,日子过的像拉长的线,没个尽头,但寻常百姓的寿命总不过百年。江湖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作为,轰动过热烈过,哪个最后不得沦为人家的饭后谈资。等再过上个百来年,定然又是一代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
这个江湖从来不缺少故事,只是才人辈出,到时候谁还记得他们的名号,就如那爱美人的顽童药师,其实也不过就是昨天的事,眨眼之间,可能连尸骨都未寒便已经被历史的浊浪冲刷的连影子都不剩,谁人记得。
世事变迁,焉能经久不衰?
两人并行踏入雨中,走了两步,意琦行忽然说,“若这江湖少了你,便再无意义。”
绮罗生眉目含笑,雪璞扇轻点,道:“兄弟,绮罗生岂敢一个人走。”
尘世喧嚣,江湖之路,幸而得一知己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