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th
For Asking
重返十年后7:35 P.M. 并盛街道
进车以后,春就一直朝外靠在椅背上,狱寺原以为她会提起管家向她转达的移交事项,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看起来她都明白,自己已不能像过去一样照顾她。启动车子之前,他想提醒她系上安全带,但看到她发愣的样子,还是凑过身帮她拉了下来,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就因为看不下这样的她,一直以来过多地介入了她的生活,彼此越陷越深。留意到自己的出神,小春不好意思地帮着调整安全带,指尖相触,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狱寺转头开车,打开广播放着天气预报以缓解沉闷的空气,这也让他知道了一部分行人稀少的原因,说是台风圈的影响将于今晚波及并盛。
“还想去哪吗?天气不好,有的话就尽早说。”
“…狱寺、先生的家…”她像是斟酌了很久才说出来。
“哈…哈?!”只顾留意红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冲击性的话来,印进脑子时他差点把刹车踩成油门。
“…狱寺先生的家……在哪呢?”她转过头,看到他一头雾水的窘迫,放下视线,“从小独自离开意大利的家,好不容易在日本找到母亲的别墅,却没待多久搬去了自己租的宿舍。等到家族的第一个基地建立,就退掉房子长期驻扎在那里,再后来地下总部完工,将母亲的别墅设作分部,绝大多数时间就只住在总部里……彭格列名下任何一份产业都有狱寺先生的一席之地…从前的别馆也是……”她再次看向他,眼框却已经湿了,“但是……到底哪里才是隼人的家呢?能让你放心哭泣的地方……在哪呢?”
堵在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起喇叭,狱寺毫无知觉,无法合拢朝她瞪大的眼睛,张着嘴无比清醒又无比混乱,要他回答吗?哪里才是他的家?那种答案怎么说得出口!光是被问到他都快支撑不下去了,第一反应如果不是被安全带拦住,现在一定已将她拥进怀里……是自己说的“到此为止”,是因为她的恳求才装得若无其事,明知道再靠近一步都无法挽回,怎么还能告诉她“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啊……!那女人多少还是知道的吧,却还是问出那个蠢问题……
后面的车子已经绕开他们走了,狱寺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开门出去,靠上车身掏出打火机点亮一支烟狠狠吸进去,春看着他走没有阻拦,将眼泪逼回体内,觉得自己也快筋疲力尽了,一直想打起精神,笑着和他走到最后……已经,没有一天的时间了。
窗外的路边就是他们命运开始的并盛川,夜中的河流倒映着倏忽滑过天际的流云,和其中时隐时现的下弦半月,她卸下精神仰视天空,心想,如果拼在一起就是完整的满月了哪,泪水却在这时漫过了眼眶。
“诶…?”她低头抚上脸庞,“明明不想哭的……”自己做的选择,就不要再反悔…不能为他的幸福笑出来,就不要让他为自己拭泪。
她抹掉眼泪,开门走到车头对着他,夜色中他的头发褪去了尊贵的银,呈现出失意的烟灰色:“明明不怎么抽烟的,少装酷了。”
他朝她勉强笑了笑:“…过去你在的时候,也用不着这种东西。”
“…我在哦。”
他没有反驳,只是收起笑容,低头嗯了一声。
“隼人,我在哦。”她执拗地重复道。
他看了她一眼,把烟蒂弃在了地上,伸过手去。
她接过手走近他身边,他伏身搁上她的肩:“…想去我家吗?”
“以前想过,现在…已经……”他的眼泪秘而不宣地渗进她心底,那温度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是嘛……”
地上的烟星漫起袅袅的白烟逐渐熄灭,“找个地方停车吧。去哪都好,想和狱寺先生一起走。”
而最终他们哪里都没有去,从附近的停车场出来,就朝总部笔直踏上归途。20分钟的车程,他们牵着手走了两个小时。
重返十年后 9:40 P.M. 彭格列总部
狱寺送小春到女生宿舍门口,叮嘱她早点休息,她浅笑着道晚安,只是交握的手犹豫了好久才松开。一觉醒来,就将是他们的终结,彼此的关系被限定在一个捉弄BOSS的游戏里,所谓感情,只留下伪装的空壳。
“明早6点来客厅找我。”门关上前,他朝门缝里的春说,她点了点头。
狱寺漫无目的地在总部里游荡,他再次去看了十代目,行至搁置碧洋琪从意大利老家运来的钢琴的房间,想起两周前即兴弹奏了大半个晚上的曲子,便关了门进去坐下翻开琴键,这次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仅仅是为自己,想要再弹一遍《春》,今晚之后,连同母亲教他的那首曲子,都再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了。
小春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仲夜未眠,京子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小春,睡着了吗?”
她没有作声。
“是吗……没关系的,如果是狱寺君的话。”
“京、子…?!”
“一直都在小春身边的我,又怎么看不出来?让小春犹豫的,是纲君吧。”
“不——”
“小春,或许小春认为只有我是纲君无可取代的人,可在我看来,小春才是纲君不可或缺的女孩子,这样说或许对狱寺君不公平,但这是事实,我想他也清楚这点才作下的决定。”
“对不起…京子……”
“无论怎样选择,我都不怪小春。”
“…为什么……隼人也是,尽管恨我就好了……伤害了他无数次,给了他希望又将他推开,小春连一句适合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小春也是真的喜欢狱寺君吧。”
下铺只有加重的呜咽声,京子下床坐到她床边抚上她的额头:“你打算永远都不告诉他吗?”
她们彼此相拥着度过黑夜,而另一个房间里,狱寺的眼泪溅在琴键上没有声息,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一个人,痛苦却以始料未及的声势朝他侵袭,直到天色发白。他终于放下架在键盘盖上的一双手,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