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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阳:漫漫复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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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将那条著名的铁道抹平。过去,铁路的东边是繁华的城市,铁路的西边是铁西区。铁西曾被艺术家赋予一种力量,让人们思考中国重工业城市改变的过程,以及那些在现代化过程中下岗的工人们。2004年,我躲在出租屋里用极大的忍耐看完了那部长达九个小时的纪录片《铁西区》,脑子里一片灰暗,让我的那个小屋看起来更加不动声色地冷。
2008年的夏天,我在沈阳,那条铁道两边的建筑已看不出差别,留下了一座座夜晚闪着蓝色光芒的铁路桥,火车在上面走,汽车需要穿越那些桥洞,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分界感。铁西被政府在前面加了一个字,变成了铁西新区,它被赋予另外一种力量,代表了沈阳的复兴。
铁西区的200多家装备制造企业,除了倒闭的以外,都迁到了开发区。工人村确定留下的7座建筑构成了一座博物馆,改成了追忆铁西过去的工人生活文化馆。这座博物馆象征着政府意识中的向过去告别,它曾代表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一种生活方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外国友人前来参观的固定场所。但今天,在这个博物馆布满防空洞的街心花园里,你一定会感觉到这里是铁西的低点,那个曾经住过叶剑英之子叶选平的工人村,现在连中国人都很少会来瞻仰。
昔日的工人村,今日的博物馆
在沈阳复兴的大旗下,原先的工人群体慢慢被肢解,分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从事各种行业,这个一度下岗工人群体达到数十万的特大城市,通过行政手段,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而更多的则只能自谋出路。
我在一个浙江人开的木材加工厂里看到一个从沈阳机床厂退下来的中年人,他原来是一个钳工,后来减员增效,不得已到这个木材加工厂做搬运工,一个月能有600元的收入,加上自己的退休金,支持着他和老伴的生活。
他的运气不错,孩子考上了东北大学,通过亲戚朋友的资助,一直念到了博士。他告诉我,他的众多老同事下岗后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当然,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是博士。那些熟人已经分散在城区的各个角落,做什么的都有,摆地摊、打工、在家赋闲,那些旧时代蓝色工作服的气息被稀释在沈阳繁华的空气里,但却挥之不去。
在产业工人集中的城市里,空气自然是粗糙的,沈阳人一度被看成自大、懒散和仗义的代名词,我认识的很多沈阳人甚至经常都要故意表现出自己的粗糙,以显示其不拘泥的性格。他们可以在一个酒局上当众打架,也可以在酒局后大声哭泣,称兄道弟,以体现那种大口喝酒的痛快。他们自豪自己是沈阳人,从我的大学时代开始,东北的师兄师弟们总是一起喝酒最为频繁的群体。他们表现出惊人的对社会层级的认可,师弟总是对师兄怀有尊敬之情。
一边是铁西,一边是新铁西
出身于辽宁的记者李海鹏称沈阳市民是中国最忽视自己权利的人群之一。这一点大概可以想见,在一个权利和义务都由国家规定的计划经济年代,一切看起来都显得有规可循,工龄、级别,到了年头你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并不因你的挣扎而有所改变。所以,当1980年代后期,这个老工业城市显示出疲态,权利和义务在转轨过程中悄然发生变化的时候,人们还是活在过去的静默中,即使开始感觉到隐隐的阵痛。
现在,他们不再挣扎,泡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沈阳复兴的高楼大厦俯瞰下,这个城市的公园、马路牙子上挤满了他们的身影。这是我在中国见过的闲人最多的城市,公园里闲人的平均年龄比其他城市足足少了十岁以上。在沈阳迎宾馆边上的八一公园,我看到了一个个讨论小组,他们的讨论范围从政治到经济到国际问题,无所不包,他们光着膀子,手里提着一瓶自家冲泡的茶,陷入激烈的争论。人们甚至从远处骑自行车而来,把手搭在车把上,参与到一个自己感兴趣话题的讨论中。
G对我说,这里经常有一些感人的故事述说者,我们不凑巧,没有碰上,但我知道,沈阳从来都是出新闻的地方,从我身边的同事人人都来过沈阳便可得知,这是一个新闻高发区,拿镜子看沈阳,如果是个放大镜,你能看到半个中国。
卫工明渠的扑克阵
即使是在正被迅速拆迁改造的铁西,卫工明渠的马路牙子上,整条街壮观的扑克大军,像西南各个城市的夜宵摊子一样,沿街摆开,路灯和人群交织在一起,亮得晃眼。沈阳人喜欢玩一种叫做六冲的扑克打法,据说起源于60年代中国一航沈阳黎明航空发动机公司的厂区。这个扑克的奇特之处在于需要六副牌,由六个人分成两组,打一天牌,经过记账,输的一方仅仅需要付出12块钱,也就是六副牌的钱。人们夜以继日地在此消磨时间,G说,光是抓牌就得老半天,满桌子的牌掩埋了时间,生活变得容易了一些。
沈阳人L是一个报社的领导,他曾在足球圈里混,现在已经很少关心沈阳足球的动态。他自豪地说,这是沈阳人变得自信了,他们不再依靠梦想生活,他们懂得欢笑,而不需要足球场上的那种悲情。那种悲情曾经感动过我,那是中国十冠王辽宁足球队降级的1996年冬天,一名沈阳球迷从家中二楼跳下,倒在雪泊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我却觉得足球本只是一种寄托,球迷群体的没落,是因为人们找到了别的寄托。问起许多沈阳人,至今大家都对2001年中国队在沈阳五里河体育场打入世界杯决赛圈津津乐道,他们称之为"一辈子没有那么高兴过"。2001年,那种体育胜利带来的暂时麻痹,让人上瘾,以至于在2007年元旦,五里河体育场让位给上海房地产商的世茂花园之时,民间的阻力大得超出想象。
座落于铁西的沈阳最大洗浴中心——希尔斯池典
在足球之外,人们又找到了二人转。二人转的兴起在整个东北几乎是同步的,在沈阳,每天晚上看二人转的人数号称可以达到近3万人。沈阳人路其鹏告诉我,他喜欢看二人转,是因为那种追求生活真实性的即兴表演,有人把它理解为黄段子,但脏话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在台上,演员们一会可以泪如雨下,一会可以纵笑全场,人们在他们的表演中听自己的故事,沈阳人的宽容豁达在二人转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可以悲痛地欢笑,他们有时候被称为忍者,忍者无敌。
在我到达沈阳的时候,有人写了一篇文章,名为《沈阳复兴》。从数据上看,2007年,沈阳市地区生产总值预计可实现3055亿元,首次进入全国城市"GDP3000亿俱乐部",成为13个城市之一。2007年沈阳市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4606.5元,比上年净增2956元。这是沈阳市自1991年以来,第一次超过全国平均水平。
木材厂的老工人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否发生了变化,他要让儿子去北京找工作,他看到了自己在铁西的老房子拆迁。有一天晚上,他回到了铁西,看着那些到处黑着灯的高楼,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沈阳的面貌迅速被一种方式统一化,铁西区就像被洗胃一样,焕然一新,他拥有了沈阳最大的洗浴中心:希尔斯池典。沈阳的愿望在公共汽车的广告牌上赫然摆出:华南人富了,华东人富了,华北人也富了,该轮到咱东北人了。
一般的东北人都说辽宁是东北振兴最大的受益者,他们拿到了国家重点扶持项目的一半多,而在这些蛋糕面前,沈阳当然是最大的分食者。他要将抚顺变成自己的郊区,接下去可能还有辽阳、本溪等城市。他的老工业基地本色再次显现,开发区的企业仍然以装备制造为主,现在讨论的是如何制造出一个百亿级的企业。他还要成为东北的金融中心,以及各种各样其他的中心。
市政府广场上疯狂起舞的年轻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谈论沈阳的积极。年轻人已经不习惯过去"鲁尔工业区"的气氛,他们有他们的娱乐,夜晚的市政府广场,花3块钱在边上租一双旱冰鞋,然后疯狂起舞。另外一个角落里,一群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蹦的,他们看起来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扭弯,不知道是宣泄还是欢快。
G告诉我,越入夜,这里越热闹,很多从餐馆、商场下班的年轻人都到这里来玩。在他们身上,阴霾一扫而光,他们是这个城市的希望,随音乐疯狂摇摆。沈阳人告诉我,这个城市的打架斗殴事件这几年少了很多,暴力是无聊的宣泄,新的一代人也许不像以前那么无聊了。
而他们的上一辈人,经历了工厂的轰鸣,如今,听到的只是马路的喧嚣。他们在公园里,自己给自己制造轰鸣,而后,牵着自己的单车,踩上踏板,被这个复兴城市的夕阳照耀。光线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应该习惯这种光线,过去,他们才是这个城市故事的主角


1楼2013-05-06 08:43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