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已忘却的，我都还记得。
有人说，人这一生就像蜉蝣，往往还未觉得时光飞逝，就已入暮年。
还有人说，人这一生其实像蜗牛，背负着越来越多的债，却怎样也看不到尽头。
一个高等动物的种族，一个能独立思考的种族，为何上天赐予这些人如此多的特权，让他们能够更加符合自主意愿的生存，却还是有很多人选择像菟丝子一般，依附于那些更加出色的人身上，任他们掠夺自己生存的资源，而无怨无悔，犹如飞蛾扑火。
人人都可以是哲学家，但是并非人人都能如同圣人一般恪守言行。
当我们仰视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时，可曾想过，这些年来，我们都在做些什么。
自省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一针见血指出我们最害怕面对的事实。而一个不能够直面自己不足的懦弱的人，只会自怨自艾，落魄一生。
命运给过我们很多次选择的机会，每一次夹缝中的挣扎，都藏着一个绝处逢生的彩蛋。只可惜，只有少数抓得住机会的人，成为了成功者。
到最后，千万别怨命。路是自己走的，回不得头。
“如果在爱情与面包里只能选一样，你会选什么？”
“爱情。”叶瑜抱着熊猫抱枕摆出个V字型手势，傻傻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真是个亮闪闪。”纪北摸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诶，想什么呢你！”叶瑜以万夫莫开之势推着抱枕冲向纪北，在纪北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得逞地把人扑倒。“又在走神，嗯？“叶瑜气喘吁吁又不甘心地趴在纪北身上，看到纪北的糗样毫无顾忌地笑起来“说啊，爱情与面包，你选什么。”
”面包。“纪北看着叶瑜脸上从不懂得掩饰的怔愣，又低低补充了一句，”有了面包，爱情，自然会有。”
这天，叶瑜抱着几颗白菜上楼的时候又想起了纪北。意识到这个事实，让他的心底一半唾弃自己的妄想太过痴傻，一半又觉得回忆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权利、不必嘲讽。就算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里的生物，既然日子这样无滋无味也慢慢过下去，便说明当初的相遇、相携、相许、相离，都是主指示下的一条正确的路。
所以尽管梦是那样遥不可及，他也应有做梦的自由。就好比，那年的深秋、那最后的许诺。
“叶瑜，等我回来找你，带你飞去荷兰，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一起生活。”
“纪北，我们各自的家人怎么办。”
当他思考很长时间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纪北只是揉了揉他一头微卷的发，宠溺地望着他，然后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你有我就足够了。”
而叶瑜就在原地呆呆的站着，看着。纪北随意地将风衣拉链拉到顶端，戴上墨镜，挎起三叶草背包朝他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叶瑜才明白这世上有一个名词叫你想多了。
这还是小区门卫那个帅小伙告诉他的。那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劣质烟，灰雾缭绕虚浮了叶瑜眼前的碎发，两个人就蹲在门卫室的台阶下面，听小伙在那里自夸。
“小时候啊，我一直苦恼一个问题，“他随手往下水井盖里掸了掸烟灰”我就想啊，以后念大学，我是上清华呢，还是上北大。“
他余光瞥见叶瑜一脸鄙视，反而笑了。食指和中指间夹的烟头冲叶瑜点了点。
“这就是我要讲的，“他看向叶瑜的眼神中带着难辨的意味”人总是把自己想的太好，其实后来才知道，什么美好的设想，都是狗屁。“
他呸的吐出一口痰，黄白色的浊物不偏不倚落在叶瑜那双几十块钱买的球鞋鞋尖处。
楼道里几声犬吠惊醒了叶瑜。他恍惚的想，最近自己总是不知不觉走神，这样大概是不太妙的。
叶瑜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戳了几回才戳进锁眼里。这月交房租的时候，得跟房东说说了。这门不结实，锁又锈的差不多了，在这种小地方太不安全。
脚下突来一阵晃动，单手抱着的白菜也掉了出来滚落到台阶上， 滑稽地一颠一颠跳着。
在摇晃的那一瞬，条件反射让他迅速拽住了楼梯间里的扶手。顾不得那颗白菜，蜷在拐弯处，大脑一片空白。
——纪北，纪北你在哪。
可是纪北在哪儿？
纪北从金碧辉煌KTV里和张总一起出来，进了黑色奥迪A6里，坐在副驾驶上，司机打开FM收音机调到新闻台，这才知道又出了大事。
H省地震，7级。在这个人人把性命看得比天还高的社会里，这场地震足以达到轰动全国乃至全球的程度，并将在各大媒体的头版长期占据群众视线。
后排的张总也听见了广播，过了好一会儿拍了拍副驾驶的椅背。真皮座椅传来的震动立马让他反应过来,侧了身子用一向沉稳的目光看着张总。
“张总，有什么事？您说。”
“H省，这是又地震了？好像前几年刚震过。”
“是啊，05年那次震级是8点几级，相邻的几个省市都有明显的震感。”
飞驰的汽车划过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之中忽闪着道旁红绿交织的灯光，于这昼夜不辨的城市里，连每个人的态度与想法都难以看清。而纪北能做的，就是用长年累月的思考，来揣测上司最需要的东西。
收音机里传来的一声声市民的祈福，广播里主持人抑扬顿挫的抒情，都在通过看不见的丝弦拨动着狭小而沉滞空间里的每一个人。
数年的打拼让纪北具备了一定的能力。他此时此刻从张总的神色里已经看出了一些东西，可是他知道那句话不能由他第一个说出口。纪北很有耐心，就像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出身和背景轻轻易易就取得他人难以匹及的成就，而他只是做的更认真。
纪北是个很好的猎人，他会隐忍一处，然后耐心等待猎物的出现。而他尽力做到眼光独到、一击必中，也是源于他自幼的气度。
扬声器里开始了报时的钟声，张总发话打破了沉寂。
“小纪，公司最近运作效益不错。”张总缓缓地说出口，纪北却听出了一丝迟疑。但是他并未接话，而是借着泛黄的灯火用下属该有的敬意的眼神继续询问老板的意思。
“今晚你挺辛苦，明天让企宣部做个策划，关于这次地震的赈灾。”张总沉吟着，似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举措。
“张总，您放心。正好我有个大学同学，铁哥们，在电视台做编导。我跟他明儿个叙叙旧， 也给公司出分力。”
纪北的话语总是恰到好处地说到老板的心坎里。张总惬意地笑了，纪北也抿了抿唇，跟着点点头。
他心底并不喜悦，因为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些迷惘。
好像，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