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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演ヽ风花雪月】【1312原创】江畔风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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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元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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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Q飞影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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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2013-12-24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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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内厅,内厅摆着西洋式的沙发,四处的摆饰也均为西式电话、留声机一类,虽不是那么奢华但极精致。又因为主人是高演,因此这些西洋的物件便无故多了几分清雅。
两个仆人过来伺候二人脱下外衣,高湛身着墨绿色军服,摘下帽子来时,英俊的外表便彻底地表露无遗了。而当他看到高演以一身白衫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忽然魂不守舍地怔了几秒,接着又恢复了先前的淡然表情,这一瞬的变化高演并未发觉。
高湛随意捡了一处坐下,而高演则挑了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落坐。看着高演寻座时的犹豫神情,高湛只是轻轻一笑,并未言出。
桌上早已备好了茶点,两人刚一入座,元寿便进来伺候倒茶。
高湛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便问道:“听闻高家行社近些时日生意并不如人意,大哥想必定是日日心忧吧?”
“是啊,日子越发不太平了。我们这种人家再不济,也比寻常人家好过太多了,这种时候抱怨这些也是无用。织染厂倒还好,只是那粮行,现在上海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价格涨下去,哪怕这上面不赚钱呢。”高演边叹气边道。
高湛的表情似是在意料之中一般,不明意味地笑道:“大哥,你还是这么心软。”
高演听到“还”字时微微一愣,心头蒙上了淡淡的惆怅。
“你母亲还好吗?”高湛问这句话的时候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杯中的茶叶,语气十分平静。
高演明白高湛这句话的意思,他知道阿湛对这个家的仇怨不是这短短五年就可以抹杀掉的。“她中风了,一直在二楼的房间疗养。”高演说的时候声音很轻。
“是么。”高湛依旧没有抬头,看着手中的茶碗道,“那还真是可惜。”
高演不愿去想高湛这句话的意思,而是忙转移话题道:“阿湛,你还想了解什么就尽管问大哥,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这么拘谨了。”
“啊,大哥你做主就行了,再怎么我也只是个庶出的二爷而已。”高湛这句话讲得格外自然,可其中的挑衅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
“阿湛,现在就我们兄弟二人了,大哥恳请你能原谅我母亲的过错,还有父亲,他两年前就已经……”
“死了而已,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高湛淡淡道。
高演全身一震,手中的茶碗也跟着颤了几颤。他着实没想到高湛竟是如此冷酷无情,就连父子之情也完全割舍了么?
“大哥跟小弟聊的这些事,似乎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一见面就说这些,不是太破坏气氛了?”
高演暗自叹了一声,阿湛果然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军队这种残酷的地方果然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秉性。而高演并不知道的是,正是军队这个地方唤醒了高湛最真实的一面。
“阿湛,你是如何……”高演问到这里竟有些词穷,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更为恰当。
“大哥是想问我是怎么坐到今天这个位子的,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对不对?”
高演点点头,他真的很想知道有关高湛的许多事。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不如我们……”
此时,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元寿的通报声打断了高湛要说的话,他没有做声而是低头品茶,而高演的眼睛则闪过一道光辉,这道稍纵即逝的神情高湛还是瞥见了,他倒想看看是哪路神仙能让自己的这位大哥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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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2013-12-2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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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页】
“幼安,听说令弟回来了,为兄特此来祝贺。”
来人是一身西装打扮,眉宇间隐着几分儒雅。高湛一边饮茶一边轻轻瞥了一眼,他觉得这人的模样很是熟悉,或许是以前与高家交好的什么富家子弟。只是他喊了“幼安”,这让高湛的眉头微微一皱。
幼安是高演的表字,那人喊得如此顺口想必是这里的常客。
“文修,你来的正好,阿湛这次回来可是高家的喜事一件,今天中午你也一起来用饭吧。”高演笑道。
此时,男人步往里间,看到高湛仍在悠然地饮茶,丝毫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便已明了此人属心高气傲一流,嘴上勾起一笑,道:“湛兄弟,你可还认识我?”
“段家的少爷,段子明兄长我怎么可能会忘,小时候与你打架,你还曾求饶过。”高湛戏谑地道。
段子明差一点便怒气冲头,只是有高演在这里,他不好发作,便只冷笑道:“这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一会儿咱们可得好好叙叙旧。听闻湛兄弟随了吴兴吴师长,如今还得尊称您为‘少将大人’了。”
高湛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文修,别站着了,快坐吧。”高演说道,“元福,上茶。”
段子明这才注意到高演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脸上的病容也少了些许,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逸俊秀。
段子明看得有些痴,赞叹道:“这身衣服很配你,以前从没见你穿过。”
高演道:“前些日子才做的,你自然是没有见过。”
“是么。”段子明看了一眼高湛,便道,“看来今天湛兄弟回来于你还真是喜事一件,还特地换上新衣。”
高演听后脸上蓦地一红,忙解释道:“阿湛回来自然是喜事,这衣服是先前就做了的,并无‘特地’一说。”
段子明的视线忽然落到了高演的衣袖上,便惊道:“你这衣服妙就妙在这袖口上的桃花,真乃点睛之笔,与我仔细瞧瞧。”说着便情不自禁朝那图案伸手过去。
高湛听后微愣,抬头仔细看了过去,方才他并未注意这个细节,这时他正看到段子明凑到高演身旁与他拉扯。高湛便是皱起眉头,眼神也锋利了起来。
高演有意将手挪到一旁,段子明摸了个空,只听高演笑答:“裁缝师傅只是随意绣了几笔,没什么好瞧的。”
段子明有些恼,高演向来不会这样刻意拒绝自己,今天怎么忽然生分了许多?想必是高湛在的缘故。高演对这个弟弟如此重视,看来今后自己想与他亲近便是难上加难了。此时,他对高湛的敌意又多了几分。
“对了,阿湛,这些年文修帮了我许多。织染厂子生意几经惨淡,都是文修帮着出的主意,他于我们高家也算是恩人了。”高演娓娓道来。
“都是些小事,你还整日挂在嘴上,你我多年兄弟情谊,还用的着说谢吗?”段子明这话说得格外清楚,显然是说给另外的人听。
高湛冷哼一声,说道:“那还真是有劳段兄长费心了,往后我家大哥有在下照应,您也可以在家多享享清福了。”
“湛兄弟,不是我自夸,如果说行军打仗你是好手,那么生意行商我可是行家。现在日子越来越不太平,说不准上海哪一天还得仰仗你位英雄守得安宁,到时候高家和贵兄你尽可放心交给我了。”
话音刚落,高湛锐利的眼神便冷冷对上了段子明的眼睛,段子明也未露出惧色,两人的视线便如寒枪兵箭一般交戈在空气中。
“文修,最近你那边生意如何?”高演突然问道。
“我细细跟你说吧。”两人便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高湛觉得无趣,便从腰间抽出手枪,用手帕仔细擦拭起来。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是子弹出膛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厅外的水晶吊灯碎了一地。
由于如今世道混乱,高演段子明两人无不对这枪声惧之甚极,两人愣着看向高湛。
只见高湛勾起一个抱歉的笑容,手中的枪随意指着厅外的方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惊扰二位了,不小心走火而已。”
“阿湛,你有没有伤到?”高演急地想要站起身,谁想他根本支撑不住,又跌坐了回去。
段子明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怀恨,但是如今高湛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忌讳,而且他还有枪在身。不过自古兵商两道,将来洋人哪天万一得了势,是他高湛厉害还是段家商社厉害还是未知。
想到这里,段子明起身对高演道:“幼安,看来今日你这诸多不便,我就先告辞,以后我们再聚。”
高演愧疚地道:“今天怠慢了你,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段子明点点头,看了一眼高湛,便离去了。
这时,高演看到高湛手中的帕子染红了一片,便惊道:“阿湛,你的手!”
高湛将枪收回腰间,用帕子捂着手指,一脸淡然地道:“不碍事,待会儿包扎一下就行了。”
“元福,药箱拿来!快!”
高演拄着手杖艰难地走到高湛旁边的位置上,这时药箱已经被取来,高演用镊子夹着药棉一点点地擦拭着高湛手指上的伤口。
“疼吗?”高演担忧地问道。
高湛摇摇头。确实,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此刻他的视线已经全部集中到高演那张清秀的容颜上了,那副专注为他上药的表情,着实让他痴迷了好一会儿。
擦好了药,高演为他缠着绷带,手指间若有若无的碰触让他心头痒痒的。然后他低头看到了高演袖口上的那两朵粉色桃花,这次离得近了他才看到这一针一线确实绣得雅致。
桃花……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他还记得,不,是时时念着……
高演为那手指上的绷带认真系着结,每个动作都格外谨慎,就在他系好准备抽手的瞬间,高湛握住了他的手指。
高演心中一震,抬头对上高湛的眼睛,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视。
阿湛变了……
这是高演的第一感觉,他不再是那个整日围在自己身边的爽朗少年,如今已然变成一个俊美男子,此刻正魅惑而深情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欣赏一件珍宝一般。
“阿湛,已经到了正午,我们去吃饭吧。”高演说着,抽出了高湛握着的手指。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握着杖把的那只手心早已渗出了汗,而另一只手……正灼得厉害。
高湛轻轻一笑,也站起了身,随着高演的步子慢慢走着,两人去往餐厅了。
桌上的菜色十分丰盛,荤素皆有,全部都是高演吩咐厨房按照高湛五年前的口味做的,高湛欣慰的是高演将他的喜好记得如此清楚。可高演不知道的是,五年过去了,什么都在变,包括他。
高湛出去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他已然忘记了从前的那些饮食习惯,何况他并不想记住那些。
高湛心不在焉地夹着手旁盘子里的几道菜,高演只吃了一点点喝了些粥便用手帕抹起了嘴。
“大哥为何吃得这样少?胃口不好吗?”高湛问道。
“身子成了这副样子,哪怕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今日算是吃得多的。”
高演说完,元福便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酒杯,高演接过来缓缓饮了下去,脸上的神色接着缓和了许多。
高湛觉得奇怪,是什么妙药竟能让他的气色瞬间好转,便问道:“你喝了什么?”
高演微微笑道:“只是清酒而已,身子容易凉,医生说喝一些利于气血。”
高湛虽半信半疑可也没再多问,他正准备问下午高演的安排,这时高演说道:“阿湛,下午你若有什么事就忙吧,我要午休,所以……”
“啊,是这样,大哥不用在意我,尽管休息便是。”
高演点点头,此时元福过来扶他起身,两人便上了楼。
高湛踱到门边望了一眼斜着的日头和院子里的萧瑟景象,忽觉得无聊的很,随即转身也疾步上了楼,寻找高演所在的卧房。
高演刚刚躺下就很快睡了过去,元福正在为他整理被子,高湛悄悄进了屋,元福一转身便与他打了个照面。
“二爷。”元福小声道。
“你们主子身体到底是……”
“二爷,爷他只是体虚气弱,到了冬天会咳得厉害些,没什么大病。医生说他需要的是多休息,所以他很多时候都是睡觉的,若是怠慢了您也希望您体谅。”
“是这样。”高湛道,“他方才喝的那杯是什么?”
元福愣了一下,敷衍着道:“没,没什么,只是普通的酒,用来暖身的。”
“哦,那你下去吧。”高湛摆摆手。
“二爷,这……”
“我在这里守着,能有什么事?”
“是,那二爷若有什么需要就叫小的。”元福退出了门去。
高湛来到高演的床边坐了下来,他抚摸上高演的脸庞,冰凉的触感直刺到他的心脏深处,然后,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
五年了,他无时不刻不在想亲吻这个人时的美妙感觉。
终于,在两片唇即将碰触的瞬间,高湛停了下来,嗅着那人微吐出的气息,他轻笑了笑,起了身。五年来的第一次亲吻,若是这个人不知道,这该是多么可惜啊,他是不能心急的。
望着那人安静的睡颜,高湛觉得自己的心亦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确实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总有些是事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比如自己的仇恨,比如……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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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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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元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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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还在窗外一朵朵绽放着,这如同除夕夜却又不是除夕夜的晚上,两个人的心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能持续多久。
这晚,高演睡得很好,虽然身上有些酸痛,可温暖的感觉一直包绕着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演一睁开眼就看到高湛躺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他的衬衣并未系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了麦色的胸膛,高演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昨晚难道又跟阿湛做那种事了,自己的脑袋还是恍恍惚惚的。
“大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高湛温柔地问道。
“我……还好……”高演没有敢直视高湛的眼睛。
这时,高湛起身,横抱起了高演,高演惶恐道:“阿湛,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后面不好受,乖乖别动。”
高演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高湛的话竟真的不敢再动了,只是自己身上丝毫未挂,这样抱着很是尴尬。
高湛将高演放进屏风后面的木桶之中,里面的水温热正好,也不知道高湛是何时准备好的热水。高湛开始为高演洗身,他的手抚上高演白皙的脊背,这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现在终于实现了。
高演轻轻颤着,似乎很是紧张,高湛笑了笑,将手慢慢向下移去,最后来到高演的股间,用一根手指探入后庭。
高演紧紧扒住桶沿,身子也抖得更厉害,但他不敢出声,他怕自己的任何声音都会让这气氛更加尴尬。阿湛正在帮自己洗那种地方,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他感到几分羞耻,可内心又并不那么反感,所以此时,他选择了顺从和沉默。
高湛仔细地将残存在高演体内的精华掏出,还好没有流血,这样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像高演这种玉做的人儿,是值得自己用温柔去对待的,何况他已经是自己的所有物,对他好也是理所当然。
水雾的热气将高演的后背以及胸脯上蒙上一层薄薄的细珠,高湛得以好好欣赏他的纤细身体。这般病态的白皙既让人心疼,又有想毁灭的冲动,高湛控制不住地选择了后者,他抓住高演的手臂,俯身咬上那滑腻的肩头。
高演叫了一声,这种举动更多的是暧昧,高演明白的很,他不敢动,生怕一动阿湛就会咬下一块肉一样。
高湛咬过之后,用舌头轻轻舔舐着那齿痕,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一个伤疤,真正烙上自己的印记。可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人的叫声竟让自己胸口某处跟着牵动了一下。
高湛在舔舐了几下之后,高演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哥,你怕了。”高湛笑着说道,“怕我吃了你么?”
高演显得十分不自然,小声说道:“没,没有。”
帮高演擦身的时候,高湛从后面用浴袍紧紧将高演裹进怀里,他有强烈的冲动还想要这个人一次。可抱了许久,他离开了高演的后背,说道:“我去叫人来替你更衣。”
高演披着浴袍,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还没有回过神。他在想一件事,到底哪个阿湛才是真正的阿湛?
【第九页】
眼看就要到年关了,高公馆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高演这几日忙着收账的事,天天往厂子店铺那边跑。高湛也是整日早出晚归,却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一日,下人来报说是有高湛的电报,是北平过来的,此时二人正在暖厅里喝茶,高演听到后稍稍有些担心。高湛直到看完,脸上都未出现任何波澜,高演才稍稍放心了些。
“阿湛,出什么事了?”高演问道。
“我要去北平一趟,明日就出发。”高湛一脸淡然。
“这么急,是不是就要有战事了?”
“别担心,打仗虽然是不可避免,可现在还打不起来。我只是奉命去那里参加一个会谈,你在家乖乖等我,过不几日我就能回来。”
对于高湛的许多事,高演心知是插不上嘴的,他只能点头相信阿湛了。
第二日一大早,高湛便动了身,高公馆顿时冷清了许多。他想,应该趁这几日把厂子那边的事料理好,等阿湛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想着许久都没有去拜会段子明,他让元福像段家去了个电话,约他一同前去。
车子一直往市里开去。从见到高演的那刻起,段子明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高演的身上移开,高湛这次出远门于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他打算趁这些天找个机会跟高演表明心意。万一哪天打起仗来,他高湛是要上战场的,高演势必需要自己的照顾。
段子明正瞧得痴,这时车子猛然刹住,两人在车里被颠了个前俯后仰,高演更是抚着胸口急喘起来。
“怎么回事!”段子明训斥道。
“段爷,前面的车不知道怎么开的,跟我们险些撞到一处。”司机也是惊魂未定。
“幼安,你不要紧吧?”段子明忙问道。
“我没事的。”高演勉强道。
段子明一团怒火涌上心头,准备出去看看对方那人是谁,高演本想阻止可还是慢了一步,段子明的脚已经踏了出去。
“车子里的人不准备下来道歉么?我义弟身体孱弱,若是被你们撞出个好歹来,本人是绝不会饶过你们的。”段子明冲着那车上之人便是说教起来。
接着,那司机下了车,恭敬地打开后车座的车门,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着灰色长袍之人,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透着的满是冷厉。
段子明一眼便认了出来,忽而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先生啊,您这走的还真是急,手下人连路都不会看了。”
苏定方听出这话中的嘲讽意味,脸上却为表现出任何表情,他对司机道:“今日开车怎么如此莽撞,给段公子陪个不是吧。”吩咐完,便转身向车门走去,准备回到车上。
段子明看苏定方如此冷淡的态度,冷嘲道:“苏先生果然是大忙人,看到商会商家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讲。”
苏定方正准备去拉车门,并不对段子明的挑衅作任何回应。
“文修,为何与人争执起来?”高演推开车门,走了过来。
苏定方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方才的声音让他内心一颤。
“幼安,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没事的,只是对方态度有些不好,为兄理论了几句而已。”
“高大公子,苏某的车今天惊扰到你,公子身体是否有恙?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苏定方转身走了回来,关怀地道。
段子明冷着脸看着苏定方,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却又做起好人来了,这苏定方唱的是哪一出?
高演看着苏定方,他只觉得此人很是面熟,就是记不清在哪里见到过,便问道:“先生认识在下吗?”
苏定方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高演竟然不记得自己了,看来上次的匆匆一面并未在这个人心里留下什么。他收起一瞬的失落,温文尔雅地道:“前些日子在永安戏院,鄙人曾贸然拜访过公子。”
高演恍然,忙道:“在下记得了,上次并未来得及问先生姓名,实在失礼。”
段子明看这两人礼让的样子,便有些不耐烦,对高演说道:“幼安,你从未出席过商会,自然不知道他,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商会会长苏定方。”
高演惊了一下,道:“原来是苏先生,在下慕名已久。”
苏定方微笑道:“公子实在抬举鄙人,今日是鄙人有错在先,若二位不嫌弃,可愿随鄙人去茶楼喝茶,权当是鄙人陪个不是。”
高演点头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又对段子明道,“文修,你觉得如何?”
段子明故意笑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又怎么好推脱。”他表面虽笑,可心里却对苏定方十分怀疑,此人态度的前后变化着实让人奇怪,无奈他也只好陪同高演一起去了。
三个人坐在一处喝茶之时,高演这才得以好好端详这位苏会长。他全身透着一股儒雅气息,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年纪大约二十六七的样子,可这都是表象,高演总觉得这个人并不单单是如此,尤其是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跟高湛同样深邃的眼睛。
苏定方喝了一口茶,便是抬头瞥见高演正在看着自己,他笑了一笑,道:“二位今日这是打算去往何处?也不知鄙人是否耽误了二位行程。”
高演笑道:“我与段兄长正要往市南店铺去,并不急于一时,苏先生不必在意。”
“是啊,倒是苏先生您,我们倒是还担心误了您的大事。”段子明忽然道。
苏定方笑道:“实不相瞒,鄙人刚刚忙完生意的事,正要回家,不料竟出了此等意外,这样倒像是上天故意安排我们三人今日一聚,二位以为呢?”
高演微笑道:“苏先生说得正是,在下听闻先生回绝同日本人合作一事,甚为佩服,如今上海正需要先生这样的大义之人。高演早就想来拜会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在此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高演说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苏定方听出高演言辞之中满是对自己的褒赞,除了欣喜之外倒生出了几分愧疚,想不到自己对日本人那件事会对他影响如此之深,他不同日本人合作其实并非全权为了国家大义,如此想来,他也确实愧对高演对自己的这份仰慕。
段子明却在一旁听得醋意渐涌,他实在想不到这苏定方有什么好的,除了拦着商会的大权,无非就是在日本人面前装装傻。高演一个大门不出之人单凭报纸就对他有这样深的赞许,他段子明也说过民族大义之辞,怎么就没得高演这般夸赞?
苏定方将杯中茶饮尽,放下茶杯道:“同日本人的拖延战术也只是缓兵之计,照如今的情形看来,他们占领上海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在想,如何才能将上海的会市尽量稳住,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将来被他们得了手,也不至于让百姓受太多的苦。”
段子明道:“看来,像苏先生您这么厉害的人也还是拿日本人没有办法了,您的意思是说,我们投靠他们是早晚的事了。”
苏定方并未答话,这时高演道:“上海的事,国家的事,连上面或许都已穷策,苏先生也不必太过自责。不过,若有需要在下之时,在下一定倾力相助。”
苏定方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高演不但举止彬彬谈吐不凡,更是秉性高洁不染,还善解人意,自己与他相识实在是晚极。
三个人又闲谈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高演不得不告辞而去。
苏定方看着高演的车子远去,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他隐隐有丝嫉妒之意萦绕在心头,他嫉妒那些从小便可陪伴在高演身边之人,比如段子明,比如……高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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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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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页】
高湛来到北平已经几日了,国军的会晤商讨要持续一个多星期,这几天他一直陪同在吴师长身旁。在吴兴看来,高湛的办事能力和领导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众人不仅猜想这位红人怕是又快要升官了。
这帮军政要员往往白天开会吵得不可开交,到了晚上就原形毕露,不是跳舞喝酒逛窑子,就是吃饭看戏混赌场。高湛刚开始还会意思性地陪同,算是哄上司高兴,到了后来直接就推脱自己身体不适,其他师手下的小喽啰还因此开玩笑说他就是上面厉害下面无能,高湛对于这些话无甚在意,他只是单纯失去了兴趣而已。
结果这天,他一回到住处手下人就送上来一封信,信封并未署名,看来不是寄过来而是指名送过来的。他打开信件,上面隽秀的小字倒是惹了他一阵好奇。
原来是他。想不到这帮大佬竟大老远将林秀儿请了过来唱专场,面对这么多政界头目,他给自己的这封信到底卖的什么药?邀自己去听他的戏……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缺席的?难不成……
高湛根本没想去深究这件事,那林秀儿再怎么说也见过不少世面,不至于会傻到来找自己这棵不大不小的树当靠山。
“长官。”手下人道,“刚才送信的人说务必请长官您去……”
“不去。”高湛毫不犹豫地道。
“是。”
“还有。”高湛将信递了出去,“把这个烧了。”
高湛向后仰在了沙发上,闭目养神。
如果林秀儿真有什么呢……高湛这么想着,那事情就有趣多了……
林秀儿的场子一连唱了三日,高湛一次都没有去。终于在第四日,吴师长主动点名要高湛陪同,他自己也觉得是该露个面了,于是这晚,高湛终于出现在了戏院。一直到散场,台上之人并未向高湛这个方向露半点表情。吴师长跟其他幕僚先离开了,高湛走在最后料理了些事,也准备离开戏院,谁知在走廊拐角正巧碰到林秀儿卸妆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林公子,今晚辛苦了。”高湛点头道。
“二爷客气了,辛苦的应该是您才对。”林秀儿微微行了一礼。
高湛明白他这是在生气,便笑道:“前两日在下正巧有要事脱不开身,未能来捧公子的场,望公子见谅。”
“无事。”林秀儿淡淡地道。
“不如今晚由在下做东,请林公子吃饭如何?不知公子可愿赏光?”高湛看着他道。
林秀儿看着这个面带笑容的男人,思索了片刻,才道:“有劳二爷带路。”
高湛同林秀儿来到一家装潢上等的酒楼,二人进了一间雅厢,高湛吩咐手下退到门外把守,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两日在下失礼于公子,第一杯当做赔罪。”高湛举起酒杯,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罢了。”林秀儿道,“既然二爷是无心之过,秀儿又能如此不近人情。”说着也饮下一杯。
“林公子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这几日公子一连唱了几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么。”林秀儿若有所思地道,“台上的人,有的只是身不由己,哪里还能由得自己?”
“公子也无须太过悲观,这世上谁不是身不由己呢,何况公子现在已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高湛笑道。
“想呼风唤雨总要出卖自己的一些东西,现在可以,再过个几年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林秀儿,到时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处么?”林秀儿说着,眼眶微微泛红,直教人生怜。
“公子可以考虑寻个一生的归宿,将来也便不必担心这些事了。”高湛边喝酒边道。
“像我们这些伶人,红也只是表面,谁不在背地里骂,又有谁会真心待你呢?”
“命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或许明日,林公子就能碰到一生所托之人也不无可能。”高湛再次举起杯子,“愿公子早日达成心愿。”
林秀儿看着高湛的眼睛,他依然猜不透这个人的真实意思,他觉得怕是自己醉了吧。想到这,他又灌下一杯。
“公子擅唱《牡丹亭》,那丽娘思春,公子可谓演绎得情深意切,可这戏中的意思,不知公子可否知晓。”
“戏中之意?不知二爷说的是哪个意?”林秀儿疑惑道。
高湛笑了一笑,“思念一个虚无之人,追求一个遥不可及之物,那种无力之感公子你表达地最为深切,这也便是你成功之处。而缠绕在每个人心中的,不正是那个‘梅’吗?”
林秀儿为高湛的独到见解吃了一惊,他唱了十年《牡丹亭》,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道理,方才那些话犹如知音之语,深深触动了他的心,这正是他想要表达却说不出的那种东西,竟被这个男人一句话就说了出来。
“林公子心中若是没有那个‘梅’,又怎会在今晚唱得几乎落下泪来?”高湛随意道来。
这随意一语却又让林秀儿一惊,高湛竟然看出了他这层极力掩饰的细节,他的心波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下来,低声道:“或许有吧。”他进而又问,“那二爷呢?心中也有吗?”
高湛喝了一口酒,幽幽地道:“的确有那么一个,可人总是不能那么如意啊。”
林秀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知道高湛的意思,这个人怕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两人又喝一会儿,高湛见夜色已晚便结束了这次宵夜,亲自送林秀儿回去。
临走之时,林秀儿道:“今日与二爷一聊才知相识恨晚,不知二爷可愿交秀儿这个朋友?”
高湛笑道:“荣幸之至,过两日在下就要返回上海,林公子预备何日启程?”
“若二爷不嫌弃,秀儿可与二爷同行。”
“既然如此,到时在下来接公子。”
“那秀儿便在此恭候了。”
二人道别,高湛坐着车子离开了,林秀儿在下人周护下回了屋子。
高湛坐在车里,嘴角轻轻一笑。
果然是这样……他这么想道。
与此同时,高演正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他又失眠了。在想阿湛吗?不,他不是在想阿湛,他只是担心他而已,仅此而已。
每当这样跟自己的内心做心理斗争的时候,他的心跳就加快起来,他不想把这种感觉当做心虚,他只是想知道阿湛是否平安。眼看就要过年了,阿湛一定就快要回来了,希望日子再快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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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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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演回到房间便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全身,他瑟缩在被子里发着抖,右手抓紧床单,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母亲不能没有他。
接下来几天,高演连续发热,高湛自从那天起就没再回高家,元福将洋医生叫来为高演看病。就这样,高演挂了几天点滴,终于在第三天退了烧,渐渐好转起来。
大病初愈的高演,身子似是比以前更加虚弱了,他的精神不是很好。下人们几乎都看得出,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老夫人这几日也是奇怪,口里不再念着胡话,而是整天望着窗外发呆。
“老夫人的饭送去了么?”这是高演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回爷的话,元寿带人刚刚送去。”
元福的话音还未落,便听见门外元寿如同丢了魂一样的声音。
“爷!爷!出大事了!”元寿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爷!不好了!老夫人她……上吊了……”
高演全身一震,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他眩晕了一阵,元福搀扶住。只见他颤抖着声音道:“走,带我过去!”
一行人等火急火燎地赶往走廊尽头的屋子,几个下人早已围在门前,连个丫鬟哭得泣不成声。高演一进屋便看到娄式正在被抬下来,平放在了床上。他蓦地跪倒,朝娄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步步挪到了娄式床前。
“娘,演儿不孝,没有能力护得您周全。”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打湿了地面。
“爷,请节哀,您身子刚好,老夫人一定不愿看到您这么难过。”元福在一旁劝道。
高演攥了攥衣襟,一字一句厉声道:“元寿,为夫人准备后事。元福,扶我下楼。元禄,去拿纸笔。”
几个人纷纷应声,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元福把高演扶下了楼,来到了暖厅。元禄也准备好了纸笔,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
“研磨。”高演一声令下,元禄立即开始动手。元福元禄二人在高家呆了十年,从未见过高演像今日这样气势威严,往日的柔弱气息完全消失不见,今日的高演才真正如同当家一般命令他们做事。
高演面对着桌上的白纸,闭目沉思。然后,他猛然睁眼,拾起笔在纸上流水般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压在了镇尺之下。接着,他肃然起身,吩咐道:“二爷回来立刻通知我。元禄,把所有的账本拿过来。”高演说完,拂袖来到了沙发上坐下。
元禄不一会儿便跟人搬来了一大摞账本,元福在一旁沏好茶备着。高演开始一本本地翻看,亲自将账上的数目整理在了纸张上。
高公馆里的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高家要变天了。
『分家协议:今将高家所有财房店等物一分为二,吾与弟高湛此自无瓜葛,望其好自为之,若再纠缠定当路人逐之,列祖列宗为鉴。 高演』
【第十六页】
高湛回来的时候看到高公馆里里外外都挂着冥布,忙叫住一个下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二爷,老夫人去了。”
高湛听后稍稍松了口气,他还真是有些担心高演出什么事。不过在听到是娄式去世之后,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高湛刚进门,元禄便跑过来道:“二爷回来了,我去内厅喊爷。”
“他在做什么?”高湛问道。
“回二爷,爷一天都在看账本。”
高湛觉得有些奇怪,娄式去世,高演不是在灵前守丧,而是看账本,难不成有什么事?
不一会儿,高演在元福的搀扶下从内厅步出来,神色十分严肃庄重,似是将要宣布什么大事一样。
“阿湛,你终于回来了。”高演这句问候说得十分冷淡,一点情绪也不带。
高湛知道他这是丧母心痛,便也不甚在意,他说了“终于”想必是等了自己很长时间,便道:“听说夫人去世,小弟心里也十分难过,希望大哥不要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高演看都不看高湛一眼,径自坐到了沙发上,吩咐道,“元禄,去内厅桌上把那张纸取来。”
高湛从刚才就觉得高演的言语怪怪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坐在了高演的对面等待,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桌。
元禄捧着那张纸出来,高演又道:“拿给二爷看。”
元禄应了一声,将纸送到高湛手中,高湛本是气定神闲,可看完纸上内容后便立即变了脸色,不是慌张,而是稍带些许嘲笑道:“大哥这是何意?要赶小弟出家门吗?”
高演道:“我可没有资格赶你出去,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是分家。高家财产你我一人一半,不会亏待于你。”
“高家的这点东西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段子明,还是……你娘?”
“已经决定的事,原因是什么早已不重要,如果你一定要个说法,那么,因为高家次子高湛滥杀无辜、大逆不道,我作为高家现任当家,必须向列祖有个交代!”高演说得绝决。
高湛冷笑一声,道:“大哥现在终于学会用当家身份和列祖列宗来压我了。既然如此,那今天咱们就把话说个明白。段子明的死与我无关,至于你娘,她害死我母亲,又逼的我离开高家,难道我不应该报答一下她老人家的关照吗?”
高演一时无话可说,他看着高湛逼迫的神情,便是一把攥紧了衣襟一角,下定决心道:“高湛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高家当家百般羞辱,可耻至极,高演无法与之同处!”高演说完,攥着拳头的手发着抖。
高湛没想到他会搬出这件事来压自己,而且还这样当着下人的面讲了出来,可见他要分家的决心已经考虑了许久。
“你是认真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高湛冷声道,“比如我会……”
高演面无表情地道:“这座宅子和城南的那座,你挑一个。如果你喜欢这座,我立刻搬走,如果选那座,那么慢走不送。从此你我兄弟……恩、断、义、绝!”
高湛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此刻他的眼睛犹如一匹狼一样锋利地瞪着高演。高演也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示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高湛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到高演身旁,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拉起高演的手腕放入那冰凉的手掌中。
“我知道大哥你恨我,现在我给你机会,杀了我,给你娘和你自己报仇,如何?”
高演的手轻轻颤抖着,手掌中那只黑色的物体正闪着寒气逼人的光亮。他闭了闭眼,将枪轻轻放在了桌上,镇定自若地道:“我是不会杀你的,你走吧。”
高湛看着高演认真的脸,他终于知道这次高演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了,于是几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冷声道:“既然大哥打定了注意,那么咱们就谈分家。钱我有的是,你说的这些东西我统统不要,我只想要一样。”
高演问道:“是什么?只要高家有的,随便你拿。”
“你!”高湛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演。
高演的身体颤了颤,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可还是努力抑制着自己,然后他用尽身上的力气将眼前的手枪推到桌子的另一边,冷冷地道:“你可以用它杀了我,然后我的尸首,随你处置。”
高湛沉默了,他没想到高演竟然逼他到这种地步。“你在威胁我?”过了许久,他才问道。
高演无奈地笑了笑,道:“高二爷说的哪里话,高演有什么东西是能威胁到你的,难不成高演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二爷你的吗?”
“呵。”高湛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大哥说得对,这高公馆里,从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他将枪重新插回自己腰间,边往门外走边道,“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啊,大哥。”
高湛的身影消失在了寒风中,高演急忙用手捂着胸口,重重深喘着。
阿湛这次是真的走了。高演苦涩地笑了笑,站起身,元福过来扶他,他一步步艰难地上了楼。
还是走的了好啊……
而此时,高湛站在高公馆门外,回头望了望里面院子,这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手下人将车开过来等候,他随意摆了摆手,一个人徒步走在凛冽的厉风中,然后他从口袋掏出了香烟,燃起一根,怅然地吐出一个烟圈,轻笑一声。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那么,大哥,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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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页】
“上次看你住的地方有些简陋,若你不嫌弃可以搬过来。”高湛一进门便坐到沙发上,慵懒地抽着烟道。
林秀儿环顾下四周,别墅很大,装潢都是新的,布置得十分精致。
“多谢二爷的厚爱,只是秀儿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屋子。”
“我也会在这里住,你就当做是在家里,随意一些就好。”高湛淡淡说道。
林秀儿有些惊,他没想到高湛会这么做,难道跟高演之间发生了什么吗?“二爷……不回去了吗?”
“啊,不回去了。”高湛熄了烟便站起身,走上楼梯,“你随便转转吧,我去睡一觉。”接着他又对下人吩咐道,“以后林公子也是你们的主子,好好伺候着。”
下人们纷纷应声。
林秀儿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就这样突然跟高湛同住一室,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有机会让高湛喜欢上自己的?
高湛做了一个梦,他梦到高演失踪了,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他。醒来的时候,他身上早已渗出冷汗,而林秀儿立即端了茶到他手边。
高湛接过来喝了一口,道:“你一直在这里?”
“秀儿方才已经熟悉了环境,一时无聊便在这里等二爷醒来。二爷做恶梦了?”
“没什么。”高湛淡淡地道,他起身走到窗边,想以此平复波澜的情绪。
“虽然秀儿没有权力过问二爷的事,不过倘若二爷想找个人分忧,秀儿很愿意做那个人。”
高湛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说道:“我的感情在他在心里一文不值,我从来不知道他竟然那么恨我,现在怕是回天乏术了。”
“感情的事自古以来最是勉强不得,二爷还应放宽心才是。”
“你知道什么!”高湛忽然吼道。
这可把林秀儿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的那句话会让高湛这么激动,看来他对那个人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
“你不用管我了。”高湛似是发觉到自己刚才的失礼,放轻语气道。
“不知二爷听没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皇室兄弟,哥哥体弱多病,弟弟德才兼备,本来弟弟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结果因为朝中佞臣的关系哥哥阴差阳错做了皇帝,他夺走了弟弟的一切,包括心爱的女人,可弟弟并没有因此怨他还倾力辅佐。最后敌国来攻,弟弟带兵抗敌,终于,弟弟战亡的消息传来,哥哥这才知道弟弟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多么重要,他终因受不住打击吐血身亡。他却不知道弟弟并没有死,弟弟后来班师回朝,听到哥哥的死讯后追悔莫及,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心意,他在安排好一切后也自尽了。秀儿是想告诉二爷,如果二爷喜欢什么人就要告诉他,倘若那人无动于衷,二爷便无须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林秀儿说完这番话,将一碗茶水送到高湛身边,预备离去。
这时,高湛一把抓住林秀儿的手腕,将他按到床上,背对着自己。林秀儿已经预感到高湛要对自己做什么,他没有反抗,他知道高湛内心很痛苦,这个时候肯定是需要发泄的,他唯一希望的就是高湛可以稍微温柔一些。
高湛撕扯着林秀儿的衣服,然后直接进入了他的身体,林秀儿痛地哼出了声。
“二爷,轻点,好痛……”
高湛一边在林秀儿身体里进进出出,脑子里闪现的全部是高演的影子,他嘴里一遍遍念着:“你为什么不是他?你为什么不是他!”
林秀儿顿时愣住了,高湛根本看不到自己,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连那个人的影子竟都做不了。
渐渐的,林秀儿忘记了疼痛,一阵阵酥麻感染上全身。高湛很快在他身体里释放出来,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房间。
林秀儿埋着脸,泪水沁湿了床单,他紧紧攥着手,喃喃道:“高、演……”
自从段子明走了之后,高演便开始学着一个人料理生意上的事。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倒下的,高家上上下下都要依靠他,尤其现在阿湛离开,他就更要坚强一些。
今日的洽谈总算是顺利,可就算是这样,高演也觉得有些累了,准备坐车回家。刚从茶楼出来竟就碰到了苏定方,他有种错觉,苏定方就像是特意在门口等他一样,不过他坚信这是一种错觉。
“苏先生,这么巧,你在这里等人吗?”高演微笑道。
苏定方道:“刚巧经过这里,我认得你的司机,便知道你在里面。上次一别一直没有机会再叙,前几日听闻段兄的事,早该去贵府探望的,不知现在高公子是否得空?”
高演道:“苏先生客气了,理应是在下去拜访先生,倒让您在此等了这么久,实在抱歉,今日就让在下做东请苏先生喝茶吧。”
苏定方轻轻点头,高演做出了一个文雅的“请”的姿势,两人一同进去。
“看高公子的气色不是很好,是因为段兄的事么?”苏定方喝了一口茶道。
“是,是啊。”高演不自然地答道,他自然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更多是因为阿湛。
“段兄的事苏某觉得十分可惜,我上海商会少了一份力,不过苏某听说他死得十分蹊跷,是被暗杀的,不知凶手找到没有?”
听着苏定方的话,高演又想起来高湛那天说此事与他无关,自己该不该相信他呢?
“高公子?高公子?”苏定方看高演陷入沉思,便唤道。
高演惊了一下,道:“对不起!”
苏定方问道:“看公子想得如此入神,难道知道那凶手的事?”
“不,我不知道。”高演毫不犹豫地道,“我只是在回忆文修可能认识的人,不过并没有什么结果。”
“高公子也不要太伤心,相信段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公子整日忧郁。”
“多谢苏先生关心,高演明白。”
“对了,今日高家的生意还好吧?”
“很顺利,以前比较难缠的几个供应商态度似是变好了不少,一些极力抬价的人也不再强硬,一切都好。”高演说的时候,脸上挂着难得的轻松表情。
苏定方听后稍稍安心,道:“那便好,你身子弱,以后商会也不必出席,若有什么事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这怎么可以,那样太麻烦先生了,高演没有那么娇弱,可以正常出席商会。”
“高公子不必觉得过意不去,这只是举手之劳,何况我作为会长也有责任好好照应你们这些商家。”
高演感激地道:“那高演在此谢过苏先生,上海商会有您,真是众商家的福气。”
苏定方听到高演这么夸赞自己,便是强压制住心头的喜悦,道:“高公子太客气了,这都是苏某分内之事。”
高演回以微笑。
苏定方又说道:“实不相瞒,苏某第一次看到公子便一见如故,不知公子可愿意交苏某这个朋友,如今世道不太平,这样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先生看得起高演是高演的荣幸,又怎么会不愿意,我以茶代酒敬先生。先生也不用‘公子公子’的叫,叫我‘高演’就好。”
“好,高演,以后你我就是朋友,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高演轻轻点头,“好。”
“还有一事是关于令弟的。”苏定方突然道。
高演怔了怔,听到高湛的事他的心就狂跳起来,阿湛走了好几天,说实话他确实很想知道阿湛的情况。
“令弟在城郊买下一栋别墅,已经移居至那里。不知你是否知道此事?”
高演轻声道:“我并不知道,不瞒您说,我已经跟他……断绝了关系。”
苏定方沉默良久,道:“我不清楚你们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便过问,只是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对你讲。”
“苏先生但说无妨。”
“同令弟一起搬进那座别墅的,还有名角儿林秀儿。”
高演听到这个名字,手中的杯子差点磕到桌上,他尽力稳住情绪,应声道:“是么……”
“那林秀儿向来眼光极高,听说许多达官显贵都请他不动,这次竟然同意与人同住,实在匪夷所思。”
高演勉强笑道:“舍弟的事我已不再过问,他与什么人一起是他的自由。”
苏定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谈此事了。“
高演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早已凌乱,却仍是强颜欢笑。
二人分别之后,苏定方看着高演远去陷入深思。
手下人道:“爷,小的有一事不明。您为那高公子做了那么多事,却不告诉他,您这是何苦?”
苏定方怅然道:“只要他身体无恙,就比什么都好,有些话说出来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这样偶尔说说话也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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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页】
“阿湛跟什么人在一起与我无关……”
高演一路上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他明明再三叮嘱过自己不要再管阿湛的事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现在这种心慌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他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过去,他以为只要阿湛的名字不再出现在耳边,自己会慢慢忘掉他,可事情本不会就这样乖乖过去。
“爷,刚刚有人送来消息,说二爷请您一聚,这是地址。”
高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呼吸也凝重起来,这是他最怕听到的事。元福将写着地址的纸放到了桌上,高演在屋里踱来踱去,那张纸就像是个诱惑摆在那里。
高演终于在走了几圈之后来到桌前,将纸张攥到手心。
“元福,备车!”
他想知道,阿湛究竟要跟他说什么,倘若他真要找自己,逃避也是没有用的。还有,他很想证明一件事……
“前几日,有没有弄疼你?”高湛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问道。
“二爷无需担心,秀儿现在已经没事了。”林秀儿奉上茶道。
“说实话,你很好,要是有人有你一半明白我,也不至于会弄到这步田地。”高湛叹道。
林秀儿沉默了半晌,道:“其实秀儿一直想知道,二爷为什么会找我?您明明很喜欢他,又为何会愿意跟另外的人在一起?”
“对不起,让你做另外一个人的替身,对你很不公平。”高湛苦笑道。
林秀儿摇摇头道:“秀儿知道二爷的苦衷,秀儿只是想知道为何您偏偏选择了我?”
高湛特意看了一眼林秀儿,道:“你的眼睛跟他有三分相似……”
林秀儿看着高湛,看着那人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流露出的些许柔情,这让他一度陷入了痴迷。
“秀儿或许有个办法能帮助二爷。”林秀儿忽然道。
“哦?什么办法?”
林秀儿取来了一块红色绸布,仔细为高湛系到眼睛上,遮住视线的高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林秀儿在高湛面前跪下,握起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道:“从现在开始,在你面前的就是高演,想说什么话就告诉我吧。”
话音刚落,高湛的手就颤抖了一下,无尽的黑暗让他的心深深感触到了那份可怕的孤独,曾经多少个黑夜他几乎丢掉性命,那时他多么害怕,他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而如今面前的这个影子……高湛的思绪陷入了混沌,他忘却了一切,只忘情地抚摸着眼前的影子,似乎那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高湛将面前的人紧紧拥进怀里,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好想你……”
林秀儿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他几乎就要以为这句话就是对他说的。
高湛起身,温柔地将他抱起,一步步走向床边,林秀儿注视着高湛的脸,他觉得自己怕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虽然他并不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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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无力地倚在了墙边,他捂着胸口,痛苦地急喘着。房间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刚才的一幕幕就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句话在他的耳边响个不停,就像是个诅咒折磨着他的耳朵。他颤抖着抓紧衣袍,跌跌撞撞离开了二楼。
房间里,高湛几乎就要达到顶端,终于在最后,他释放了出来,嘴里念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哥……”
林秀儿的心瞬间僵住了,眼角涌出泪水,轻轻道:“湛,我也喜欢你。”
高湛愣了一愣,双手撑在林秀儿上方,他沉默许久,然后一把扯下了眼睛上的红绸,林秀儿满是泪痕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高湛凄凉地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都是假的,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从林秀儿身上爬起身,拾起地上的衣服,冷声道:“这个游戏,并不好玩。”
林秀儿没有说话,静静闭上眼睛。
此时,高演恍恍惚惚走出了别墅的院子,元福看到他的惨白脸色便知道不妙,赶忙上来搀扶。
“爷!爷您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高演紧紧抓住了元福的胳膊,似乎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忽然一阵猛咳,他用手捂住了嘴巴,接着,红色的液体从指缝渗了出来。
“血!爷您吐血了!您不要吓元福,要不要告诉二爷?”
高演急忙摇着头,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那元福送您去医院吧!”
高演还是摇头,最后终于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回……家……”
“我们这就回去!”元福将高演扶进了车里,车子疾驰而去。
阿湛……高演在昏迷之前这么想着,明明一直提醒着自己你只是一时糊涂才跟我做了那些事,可到了最后,你醒了,我自己却沦陷了进去。
高演,你还真是可笑之极啊……
【第十九页】
阿湛,如果那些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那么现在这个结果你总该满意了吧……
高演躺在床上,这半个月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医生只敷衍地说他是急火攻心,只要保持心情平静就会好起来,可他自己却明白,他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如果真的就这么去了,倒也不是件坏事,只是高家可要怎么办啊?这是他现在唯一挂心的事,想到这里,他再次猛烈地咳了起来。
“爷,刚才苏先生派人送来口信,说晚上在市中国际会厅有一场舞会,各国理事和上海军政商界名流都会参加,问您要不要去,您身子还没好,依小的看就给回了吧。”
高演坐起身,又咳了一阵,元福过来搀。他无力地道:“既是这么重要的聚会,我若是不去不就让人以为我高家无人了么,何况苏先生特意派人来告知,不去不妥。”
“可是爷您现在根本起不了身。”元福担忧地道。
“无妨,你去叫人吧,替我洗漱更衣。”
元福应声退下了。
高演努力地平静着呼吸,为了高家,他也不能倒下,若是就这么放弃,叫他以后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嘱托。
国际会厅位于上海最繁华的地段,高演的车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高演从车上下来,并示意司机在外等候。
他走进舞会大厅时,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里面装潢十分华丽,还有身着华服的形色各异的脸孔,几乎都是上海的名流。西洋乐队在一旁演奏着舒缓的交响曲,高演迈进去的时候,一些目光刚刚投向他便被吸引了过去。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长衫,配上他修长的身体便显得格外雅致。
高演跟熟识的人打了几个招呼,便四处环顾,然后,他看到了高湛。
说实话,他不奇怪高湛会来,应该说高湛肯定会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他一定要来的其中一个原因,他不能让高湛以为他在怕他。
此时,高湛正在跟什么重要的人聊天,并没有看到他,高演便趁此随意找了地方坐下歇息。
“高湛阁下,这位是王市长,这位是周行长。”
高湛微笑示意道:“久仰大名,在下高湛,日后还需二位多多关照。”
“不敢当,高大人如今在上海可是声名赫赫,以后我们这些人的安危说不定还得仰仗您。”
高湛轻轻笑了笑。
“这位是商会苏会长,前些时日上海股市得以维系,他功不可没,现在两位都是上海界的大名人,一定要好好认识一下。”
高湛跟苏定方对视着,便是笑道:“苏先生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苏定方回道:“大人您年轻有为,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对了,听闻令兄身体不佳,请带苏某向令兄问好,高家二爷。”他说完这话,抬起头微微一笑。
高湛虽不清楚这苏定方说这话的真实用意,可心中也了解一二,此时,他正巧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高演。
“说曹操曹操到,有劳苏先生挂念家兄,只是连我也是刚刚得知,他竟然也来了。”高湛说完,便径自朝高演的方向走去。而苏定方转过身,在远处看着高演。
高演看到高湛走了过来,心脏忽然猛烈跳起来,他握紧杯子,努力维持着镇定。
“好久不见了,大哥,想不到你也参加这个舞会,小弟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场合。”
高演故作常态地道:“好久不见,今日来或许能对高家生意有所帮助,我不能不来。”
“大哥真是为了高家尽心尽力,有你做当家,果然是最好的。”高湛若有所指地道。
高演刚要说话,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急忙用手帕捂住嘴。
“大哥身体不要紧吧?你的气色不太好呢。”高湛稍稍皱起眉,他很想去为高演拍背,却始终没有抬起手。
“我没事。”高演边咳边道,“只是感染了风寒,过个几天就不要紧了,多谢高大人关心。”
高湛听到高演这么称呼自己便是一愣,随即冷下了声音,道:“是么,若是大哥不舒服了可要告诉小弟,别硬撑着,不然麻烦的可不止是一个人,还有高公馆的那帮下人。”
高演怔了怔,然后抬头看到了高湛那张冰冷的脸庞,两人各自沉默。
“二爷。”这时候,林秀儿突然出现在了高湛的身边,神色十分光彩照人。
“秀儿,这是我大哥,上回他生辰的时候你见过。”
林秀儿点头微笑道:“高大爷安好,秀儿上次演出并不很尽人意,下次有机会一定为大爷再演一曲。”
高演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是轻轻点头,正值尴尬之际,他的脑海中便是立即浮现出来半个月前他看到的那一幕,心头便是一阵凌乱。
此时,林秀儿趴在在高湛耳边耳语了几句,高湛轻轻点头。高演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这二人真的很是般配,自己在这里反而成了多余的人物。
“我还有事,让秀儿陪你聊吧,他可是个很贴心的人。”高湛说完,走向别处去了。
高演没有说话,他竟然感到自己隐隐有些害怕,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怕林秀儿吗?怕自己在他面前一无是处?高演努力平定着呼吸。
“高大爷身体没事吧?”林秀儿问道。
“我没事,谢谢林公子。”高演勉强笑道。
“那高大爷想不想知道近日二爷的情况?秀儿可以告诉大爷。”
高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用了,他的事我早已不再过问。”
“那秀儿跟二爷住在一起的事,大爷也不想知道吗?”林秀儿说得并不客气。
高演愣住,他好像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某处裂开缝,沉默了许久,他才强忍着开口道:“阿湛能得到像林公子这样的知己,是他的福气,在下祝福二位。”
“大爷……当真不喜欢二爷吗?”林秀儿追问道。
高演早已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现在每说一句话他就好像快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连哪一句话是真的都分不清楚了。
“说实话,秀儿,很喜欢二爷,如果大爷不喜欢他就请向他说明白吧,这样对你对二爷都好。不知道秀儿这么说,会不会让大爷为难,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大爷见谅。”
高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林公子所言,高演会记下的,你说的对。”
“大爷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林秀儿也回以微笑,就在这时,他的锐眼忽然瞥见了高演袖口上的两朵碧色桃花,因为颜色跟底子很像所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可他却一眼看了出来,便问道:“大爷袖子上桃花的绣法很是别致,可否借秀儿一看,秀儿也好回去为二爷绣上一绣。”
高演听后便是一阵巨咳,连手也顾不得抬了,断断续续地道:“对不住,在下今日实在不便,改日再与林公子瞧吧。”说完,起身便要走。
林秀儿偏偏伸手抓住了高演的手臂,嘲讽道:“大爷既然身子不适,今日又何必来这宴会呢?难不成是专程来看二爷的?秀儿没说错吧?”
高演惊愕地看着林秀儿,他着实想不到林秀儿竟忽然变了脸。
“大爷行事如此畏首畏尾,也不知二爷为何对你如此挂心,不过二爷现在已经不再喜欢你,希望大爷今后好自为之。”
高演只觉得一团怒气涌上心头,他高演还从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林公子,请你放开我。”他努力想抬高音调,可怎么也使不上力。
林秀儿轻轻一笑,“大爷可千万别生气,不然弄坏了身子,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高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将口掩在手帕里,几乎就要抬不起头。
“既然大爷如此病重,就不要在这里硬撑了,尽早回去休息为好。”
高演咳了很久,终于稍稍抬起头,这时他看到了手帕上殷红的血迹,手掌微微颤抖起来,他急忙将血迹隐在了手掌中。
“高演,你不舒服吗?”苏定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高演的身后,俯身问道。
“苏先生……”高演像是遇到了一个救星一般,抓着苏定方的衣袖道,“麻烦您带我出去。”
苏定方微微点头,马上搀扶起高演。
“苏先生、高大爷,二位慢走。”林秀儿说道。
苏定方如同没听到一般,看也没看林秀儿,便扶着高演慢慢走出会场。林秀儿看着他们离开,而同样看着他们二人背影的,还有远处的高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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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页】
苏定方扶着高演走出宴会厅,他见高演难受的厉害便决定亲自护送他回去,高演也无力推脱,两个人便坐上了车。
高演倚在座位上轻喘着,出来了果然比刚才在会厅好了许多。
“现在还是很难受吗?”苏定方问道。
“已经好多了,苏先生不必担心。”高演勉强一笑。
“我认识一个专门医治哮喘疾病的医生,明日我就联系他,一定将你医好。”苏定方说道。
高演微笑道:“高演的身子自己早已明白,苏先生已经帮了高演许多,无需再过多劳神了,我这副身体不值得。”
“你值得!”苏定方失声道。
高演愣了一下,看着苏定方。
苏定方这才解释道:“你不要这么悲观,任何人在这世上都不是多余的,若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会有许多人难过的。”
高演与苏定方对视良久,轻轻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苏定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道:“刚才,你与林秀儿发生了什么争执么?”
高演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没什么。”
苏定方知道他并不愿告诉自己实情,便不再追问,而是说道:“不管林秀儿对你说了什么,
我只想说,如今的世道,许多话都是真假难辨,若是太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世人皆不可信,更何况是那八面玲珑的林秀儿呢?”
高演宽慰地道:“没想到苏先生竟看得如此明白,高演实在惭愧。”
苏定方只点点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高演不知为什么,每每跟苏定方说话都会觉得很平静,好像那人有什么魔力一样。
将高演送回高公馆,元福过来接高演下车,苏定方在车上道:“高演,如果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切记此约定。”
高演点头回应,苏定方便坐车离开了。
此时,高湛的车子也正向高公馆驶来,他让林秀儿先回去,自己只身来看高演。高演中途突然离开,还是跟苏定方一起,这让他很介怀,问林秀儿他只是说高演临时不舒服,可他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已经离开高家快一个月了,高湛此刻的心情还是有些许波澜的。就在快到高公馆的时候,他看到一辆车子从高家的方向驶出来。
“那是谁的车?”高湛问道。
“大人,是苏宅的。”
“哦?”高湛诡秘地轻笑一声。想不到那苏定方竟亲自送他回来,自己这位大哥还真是讨人喜欢,这么快就攀附上商会会长了。
高演回到自己房间,预备沐浴休息。而此时高湛已经来到楼下,元禄正要上楼通传被高湛立即制止,他就打算这么突然地出现在那个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看到那人惊慌失措时的样子。
高湛推门而入的时候高演正在脱外衣,他的长袍解下了一半,突然听到有人进来,便道:“元福,你可以去休息了,我自己来就好。”
高湛没有停止动作,而是关上了门,一步步走近高演。高演听到身后有人,便斥责道:“不是说不用伺候了,怎么还……”
这时,高演被忽然两只手臂抱住,他惊了一下,正要喊人,只听见身后的人戏谑地道:“如果伺候你的人是我,你愿意么……”
“阿湛……”高演实在想不到高湛会来,他是什么时候进门的?下人们为何没有通报?他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发着抖。
“大哥怎么在发抖?是不是很冷?小弟用体温来为你暖身如何?”高湛的嘴角挂着笑容。
高演听后全身一震,故意冷冷地道:“你我已不是兄弟,请你离开这里。”
谁知高湛不仅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愈加高兴地道:“不是兄弟正好,这样我们做什么都没关系了吧?”
“你!”高演气的喘起来,想要挣扎,可高湛哪容许他逃走,而是抱的更紧。
“你身体不好就别动这么大的气了,问你两个问题,如果你老实回答,说不定我会考虑放开你。”高湛说道。
高演心知挣脱不出,便只轻喘着。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宴会?是不是林秀儿跟你说了什么?”
“因为……突然不舒服。”高演答道。
“哦是吗?那么,你跟苏定方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跟他走得很近。”
“我与什么人是什么关系好像跟高大人你无关吧?”高演不满地道。
“呵呵。”高湛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看来高演高公子你好像还没什么觉悟,就由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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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页】
第二日早上,高湛的穿衣声惊醒了高演,可高湛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房间。高演起身披上衣服走向窗边,他向远处望去,看着他的车子越行越远,自己心也渐渐沉到了最深处。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高湛回到别墅时,林秀儿正坐在沙发上小睡。高湛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林秀儿这才醒了,道:“二爷您回来了。”
高湛问道:“怎么不回房间睡?”
“没什么,秀儿只是担心二爷而已。”
“不用担心我,以后早点休息。”高湛站起身正要回房,对于昨晚宴会上的事,他并不想问,他知道若是真有什么,林秀儿也未必会告诉他实情。
“二爷!”林秀儿在他身后唤道。
“什么。”高湛平淡地应道。
“秀儿有东西要送给您。”
“家里什么有,不用破费了。”高湛笑了笑。
“您看了就知道了。”
林秀儿说着递上来一件折好的军装上衣,高湛起初没看出什么来,这就是自己的一件衣服,他拿这个送自己是什么意思?他看了许久才注意到了一样让他愣了许久的东西。
“谁让你这么做的?”高湛阴着脸道。
“秀儿看二爷的袖口有块污迹怎么也洗不掉,就为二爷亲手绣了这个,不知二爷喜不喜欢。”
“喜欢?”高湛轻哼了一声,道,“我看林公子这几日是太闲了吧,不如好好练戏,也好过整日做这种无聊的事。”
“二爷即便不喜欢也不必说这种话吧,二爷若是厌了秀儿请尽管讲出来,秀儿会走的。”
“我可没说要赶你走,只是在警告你,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动我的任何东西。”高湛冷声道。
“也包括那个人吗?”林秀儿看着高湛。
高湛沉默了,他转身想上楼。
“二爷不想知道昨晚他说了什么吗?”
高湛淡淡地道:“我不需要知道。”
“他说,他不喜欢你。为什么一定要非他不可呢?”
高湛站在楼梯上,轻轻笑了一声,道:“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呢……”
林秀儿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一个个细小针孔,然后紧紧地掩到了手心里。
高湛独自走在黑暗而又漫长的走廊上,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话:他不喜欢你,他不喜欢你……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高湛轻叹一声。我宁愿你恨我啊……
到了下午,高湛带着那件军上衣出了门,林秀儿在客厅里眼看着他出去,就像没看到自己一样,他隐隐知道自己怕是该离开了。
高湛坐上了车的后座,手下人问道:“大人,去哪?”
高湛十分清晰地说道:“周记布庄。”
“是!”
高湛在车上看着那衣服袖口上绣着的金色的“秀”字,心中烦躁不已,然后将衣服随意丢在了一旁。
到了周记布庄,高湛的靴子刚踏进大门,掌柜就笑着过来招呼,几个客人也急忙出了门,伙计们也忙着摆座沏茶。
“这位大爷请问怎么称呼?光顾小店有什么吩咐?”周掌柜预感眼前的这位一定是个大财神,是以前哪位客人都比不上的。
“听说高家商社的大爷经常来你这里做衣服?”高湛问道。
“是的,高大爷经常来我这做衣裳,还直夸小的做的好看。”周掌柜说的时候一脸的得意表情。
“你是做的不错,不然我这次来找你。”高湛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高家的二爷,那是我大哥。”
周掌柜急忙作揖道:“原来是高家的二爷,小的给二爷请安,二爷尽管吩咐小的。”
“免礼。”高湛摆了摆手,手下人将衣服交给了周掌柜。
“这件衣服袖口上的字,能拆吗?”高湛喝了一口茶问道。
周掌柜仔细地瞧了瞧,然后鞠着腰道:“回二爷,拆是能拆,只是这绣得针脚极密,拆了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衣服可就不好看了。”
高湛随即问道:“若是绣上别的东西遮盖,可行吗?”
周掌柜毫不犹豫地道:“若是交给别人未必遮得好看,可搁在小人手里定能天衣无缝!不知二爷想绣点什么?”
高湛想了想,道:“高大爷衣服上的桃花,是你绣的?”
周掌柜笑道:“回二爷,正是小的绣的。这高大爷真是个雅致的人,他做的每一件衣服必然嘱咐小的一定要绣上桃花,不过看上小的绣工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价格也会贵上许多。可高大爷真舍得花这份钱,要说那些钱就算是去市里洋人的店铺也够买上好几身了。”
高湛听后欣慰地笑了笑,未加评论,只是说道:“就绣上桃花吧。”接着,手下人将一个袋子丢到桌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银元碰撞声音。
“这些订金够了吧?”
周掌柜连忙点头笑道:“够了够了!请教二爷想用什么颜色的线?”
“粉色吧。”高湛答道。
“那绣几朵呢?”
高湛这次没有接着回答,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接着,他透过大门望了望天空,然后答道:“两朵。”
“小的得命,二爷两日之后就可派人来取。”
高湛点点头,站起来带着手下离开了。
“小的恭送二爷!”
等到了两日,高湛还是亲自过来了。当他接过衣服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粉色的花朵同那个人袖子上的一样美丽,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不知二爷还满意吗?”
“绣的很好看。”高湛轻轻说道。
“多谢二爷夸奖,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做。”
“赏。”
高湛一个字落下,周掌柜便从一个年轻士兵手中接过了一个金条,他吓得双手哆嗦起来,一个劲地鞠躬道:“谢二爷赏赐!谢二爷赏赐!”
高湛小心地带着衣服走出了门。
坐在车上,他一遍遍地抚摸着那两朵桃花,细致的绣面与手指轻轻摩擦着,十分舒服。高湛以一种难能见到的温柔目光注视着那花朵,像捧着一件珍宝一般将那只袖子捧在手里,这两日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他忽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高演站在桃树下,伸手去折花枝时的模样。如果可以,他很想倒退到那个时候,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个人,那样便足够了。
回到别墅,手下紧接着报告说:“大人,刚才高公馆来电话,说是有急事找您。”
高湛听到后心脏跳得快了几分,立即拨通了电话,接着他听到了元福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二爷,我们爷他……他失踪了!”
“什么!”高湛一瞬间便听到了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的声音。
他……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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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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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页】
在烟囱下面呆了一夜的高演第二天清晨已是又冷又饿,他步履维艰地走在巷子里,他不敢到大路上去,那样很容易会被人发现。其实他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已然跟真正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了,脸上在壁洞里蹭得满是灰,长袍破好了好几个口子,领口的两个盘扣也已经不知道脱落到哪里去了。
不久他就走到一处卖早点的小巷,这里人来人往的都是最下等的贫民,而小摊上贩卖的也不过是稀粥和油饼之类,围在小桌旁的人们无不吃得津津有味。别说这种粗糙的饭食,就算是山珍海味、精致茶点,以前的他连一口都乏于尝一口。可现在他看着那些人,不断地吞咽着口水,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有昨天早上从高公馆出发的时候随意吃了两口银耳莲子汤,此时此刻他才觉得以前的那些东西是那样的美味啊。
高演摸了摸袖子,他只有两个铜板,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板,来两张饼。”高演说道。
“好嘞,两张饼!”小贩娴熟地将两块饼包在了一起。
高演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手中金灿灿的东西,一边接过一边将铜板递了出去。
“这位客官,您是第一次买吧?一个两文,二个四文。”小贩将拿饼的手缩了缩。
“我……只有两文,能不能……给我两个?”高演不太擅长说好话,他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您是在开玩笑吗?咱这可是小本买卖,一天都赚不了几文,我倒是想心疼您,可在座的大伙也不干不是?”小贩麻利地将其中一个丢回到了竹筐里,将包着一张饼渗满油渍的纸包递给了高演。“拿好了,您的一张饼!”
高演叹了一声,将铜板小心放到那人手上,接过饼捧在了手里,离开了小摊。
“穷鬼,活该穷一辈子!”小贩在他身后自言自语道。
高演虽然心里很难受,可这心里的难受跟他的肚子相比也根本不算什么了,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手中这张宝贵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油饼上。
他还不能吃,虽然裹在外面的那层薄薄的纸早就湿透,可捧在手里格外温暖,他想靠它来为自己祛除一点寒意,哪怕只有一点点。在他看来,手里的小东西比屋里的暖炉还要可爱上几倍,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吃下它,昨晚那个黑乎乎而又呛人的地方他已经再也呆不下去了。
走了好几条街,他还是来到了大路,巷子里都是围墙,并没有能让他避风保暖的地方。这个时候,他瞥见了一家糖果店附近的一处夹缝,那里聚集了几个流浪人,多是孩子,他想既然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应该不会瞧不起他了。
高演走了过去,找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几个小孩子本来正扒在橱窗外面看着玻璃那边的糖果,他们忽然闻到了沁人的香气,便统统坐过来盯着高演手中的饼瞧。
高演本想好好品尝一下手中的美味,就在他即将下嘴的那一刻,几个孩子同时吞了一下口水。他轻叹一口气,将饼分成了几半,分给了围在旁边的孩子。孩子们刚接过来就往嘴里塞,见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想不到我高演,竟会沦落至此啊……
“爷,生意谈得还顺利吧?”苏安守在万福酒楼门口,见苏定方出来便笑着问道。
“嗯。”苏定方随意应了一声。
苏安为他打开车门,苏定方坐了进去。
“爷你不知道,刚才小的去对面的店买酥糖,旁边有个流浪汉,明明自己饿成那副样子了,还把自己唯一的一张饼分给了小孩子。如今这个世道,竟还有这样好心肠的人,真是稀奇!”
苏定方叹道:“世道再乱也会有善人,再太平也会有恶人,只是在这乱世里,善人难做而已。”
苏安道:“还是爷看得通透。”
车子开始发动了,苏定方望了望窗外,他的视线穿过对面,不知道为什么,经苏安那么一说,他倒是想看看如此一个热心肠的会是个怎样的人?
这时,他看到了那人的侧脸,虽然那人的脸被污垢遮盖着,虽然那人紧紧缩在了角落,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不会错的,那是让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夜晚的脸庞,为何几日不见他竟会在这里,而且弄得这么憔悴?
“停车!”苏定方慌忙喊道。
苏安立即停下了车子,苏定方急忙下了车,向马路对面奔去,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慌张过。谢天谢地让自己方才多看了那一眼,若是再让那人儿多冻几个时辰,非让他丢了性命不可。
“高演……”苏定方走到高演跟前,低声唤道,他的心已经揪在了一起。
高演愣了一愣,然后是惊慌,他抬起头,看到了苏定方,忽又想起来自己此时的狼狈样子,便低下头小声道:“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高演。”
苏定方蹲了下来,抓着他的肩膀道:“你是高演,我可能会认错任何人,但绝不会认错你!”
高演心头一震,他不敢正视苏定方,更不想就这么被人找到,他扶着墙慢慢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大街上奔去。
“高演!”
“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高演趴在墙角深喘了几口,接着往前走。
“忘了你我的约定了吗?我说过,有困难一定要找我,我们是朋友!”苏定方说道。
高演停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吃力地道:“对不起,苏先生……”说完,他的大脑一阵眩晕,便是向后倒了下去。
“高演!”苏定方急忙上前接住了他,将他搂在了怀里。
苏定方摸了摸高演的额头,简直烫得吓人,而身上却像是快要冻僵一样。
“爷,怎么了?”苏安跑了过来。
“快!把车开过来!”苏定方命令道。
苏定方将高演抱到了车上,他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瘦弱,再经过这不知道多久的折腾,人更是瘦得不成样子,连风都能把他吹倒。
“回家,快点!”苏定方忙道。
“是!”苏安头一回看到自己主子如此着急,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驾着车子便疾驰而去。
苏定方将高演圈进了怀里,紧紧抱着,想为他尽可能多的取暖。一直以来,他每次见到高演都是打心底隐隐的疼,这个人的病弱模样总是能牵扯起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可这一次,他的心痛竟是这般强烈,好像有个刀子在心头一点一点地割。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若这是上天对他一片痴心的眷顾,却给怀中这个玉人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他随时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若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可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是怎么一回事,他从来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够这样抱着他,就像是……就像是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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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到苏宅,苏定方抱着高演就冲了进去。
“快,去请孟医生!”
高演躺在苏宅一间客房的床上,医生正为他详细地诊断,苏定方焦急地等在一旁。
过了许久,医生才放下听诊器。
“他怎么样了?”苏定方问道。
“他很久没有进米水,又受了寒才会发热昏倒,不过这些打两瓶点滴就可以了,最严重还是旧病。”
“他身子弱难道不是气虚血亏?”
“这些都有,但都不是最严重的,他患有先天性哮喘,这种病受情绪影响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丢掉性命。他的病看来已经恶化了有一阵子了,而且这段时间应该出现了咳血的症状。苏兄,待他醒来你要好好劝劝他了,绝对不能再受风受惊,不然真的是回天乏术。”
苏定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的旧疾,可能有好转吗?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尽管说。”
医生摇摇头道:“这种病目前不论西医中医都还没有什么特效的方法,只能让他保持心情平静,然后注意御寒保养,便还能再延后些寿命。”
苏定方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点点头。医生去外面配药了,苏定方还来不及多想什么,他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清理一下高演的身体。
这时,下人们端来了热水,苏定方吩咐道:“你们,来帮忙给他擦身。”
两个小厮应声,苏定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两个丫鬟道:“还是你们俩吧。”
丫鬟过来正要为高演解衣,苏定方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都告退了,房间里只剩下苏定方和床上昏迷的高演。
苏定方坐在床边,心情复杂地一粒一粒解着高演的衣扣,他努力维持着心如止水,尽量不去想别的事。很快,高演破掉的长衫被丢到了一边,他的上身裸露在了空气中。
苏定方用热毛巾小心擦拭着高演的身子,从手到手臂,从颈项到腰,他的手指每每触碰到那人的肌肤便觉得是在抚摸一块上好锦缎一样。待擦到高演的胸前时,他看着那两粒粉色的红樱,忽觉得不对便尴尬地撇开了视线,深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接着擦拭其他地方。
大体擦了擦,他为高演换上干净的睡衣。就先这样吧,其他的地方等他醒来再说,他在内心斗争了许久,还是决定不为高演清理下身了,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的理智还能支撑多久。
待医生进来为高演挂好点滴,苏定方开始忙碌起来,他一个是要封锁住府里的消息,然后派了人去打听高公馆和高湛那边的动静。做完了所有的事,他再次回到高演身边坐着,这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他从来没有这种机会能守在他身旁,高演在依靠他,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梦。
不管高演是因为什么流落在外的,也不管他遇到了什么事,既然上天安排自己找到了他,自己就一定不能放任他的事不管。他有种直觉,高演并不想让别人找到他,不然他也不会装作不认识自己。苏定方也不想任何人找到高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私心在蠢蠢欲动。
高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舒适的大床上,天花板十分漂亮,然后他看到了坐在一旁看书的苏定方。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打在苏定方的脸上,这一景象让高演觉得格外静谧。
“你醒了。”苏定方放下书本道。
“苏先生,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实在抱歉。”高演愧疚地道。
“都是朋友就不用再说这种客气话了,你只要好好养病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苏定方认真道,他见高演终于不再对自己用“您”字敬称,顿时宽慰许多。
高演微微一笑,想要起身,可他稍微动一下便觉得全身酸痛,苏定方马上过来扶他坐起来,高演道了声谢。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苏定方问道。
高演并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件事,说自己为了躲阿湛而离家出走?
“你似乎不太方便说,没关系,还是先养好身子要紧。”苏定方很通情达理地道。
“苏先生,我在你这里的事……”
“我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你的家人,我府里那些下人也会老老实实闭嘴的。”苏定方说道。
高演舒了一口气,说道:“苏先生,高演有一事相求。”
“不必说求,只要我能做到,都会答应你。”苏定方直接道。
“不知能否在府上叨扰几日,等我可以走路了就会离开的,不会麻烦你太久。”高演不好意思地道。
苏定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内心喜悦,努力维系着平时的语气:“你尽管住下,你不嫌弃寒舍我已经很开心,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间房,住多久都没有关系,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怎么会嫌弃,我感激还来不及。还有,苏先生能否对我家里的人保密我住在这里的事,其中的的原因容我稍后再对你讲,我还没有想到应该怎么开口。”
高演所要求的每一件事恰恰都是苏定方所最希望的,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简直像在做梦。如果高演是自己的恋人,他想他一定马上过去紧紧抱住他,这种想法仅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秒。自己在想什么呢,有些荒唐……
“那个,苏先生,有件事很抱歉,我,我想吃点东西……”高演几乎是尴尬地讲出这句话的。
苏定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他竟然忘了高演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这件事了,虽然已经给他挂了两瓶营养药剂,可若是太久不吃东西就会弄伤肠胃,他立即吩咐下人去取粥。
“你已经太久没进食,只能先吃一些清淡的。”苏定方从下人端的盘子里接过一只精致的瓷碗。
“我自己来吧。”说实话,高演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他现在只想立即将这碗粥喝掉,只是又碍于情面便还是用了勺子,但他的手就没这么听话了,不知不觉就加快了往口里送粥的速度。
“咳咳……”由于喝得太快,高演一个不小心呛到,剧烈咳嗽起来,勺子也掉进了碗里。
苏定方急忙上前轻拍着高演的脊背,他知道高演一直在隐忍,不愿在自己面前失掉自尊,不过他又不忍心看高演如此委屈自己,便还是说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这怎么好,我自己可以的。”高演实在抹不下这个面子。
苏定方了然地道:“是我大意了,医生说你刚醒来定会全身无力,这次让我来,等你好了再自己动手,可好?”
面对苏定方的善解人意,高演十分感激,他轻轻点头。苏定方将椅子拉过来,坐在了旁边,他舀了半勺,稳稳地送到了高演的嘴边,高演张开唇齿,慢慢含住、下咽,两人的每一动作都是如此的安静与温和。
高演隐隐感觉到苏定方对自己的好不是一星半点,那种散发着细微光芒的眼神他从前不止一次见到过,也不止从一个人眼睛里看到过。
黄昏的阳光投进了屋里,由于反射的缘故,苏定方的眼睛遮在镜片后面,看得并不是很清。说实话,高演并不是很了解苏定方,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跟文修青梅他们的不同,唯一相同是,他们都曾待他很好。
文修是果敢的,青梅是温顺的,而他却是深邃且安静的。高演还是很喜欢跟这个人聊天的,他很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是一种很难能可贵的品质。
那么阿湛呢?自己又是看待他的呢?忽然有个词淹没在了他的思绪里——危险。
除了这个字眼,他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形容阿湛的词。一切的形容词,深不可测、盛气凌人、笑里藏刀,所有复杂的形容都可以融入进这个词中了。不过,还有一个词——孤独。
他为何总是隐约出现这种感觉,每次阿湛在他耳边冷笑起来或者挖苦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感受到那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孤独气息,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吧。跟阿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整整十五年,自己又真的了解他多少呢?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是否已经知道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出来找?又或是,自己终于不再碍他的眼,他是否会觉得轻松一些?如果是这样,等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也便不必再有什么牵挂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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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们老板出来,我们大人有话要问!”一干身着墨绿色军装的人闯进了王氏商行,高湛走在最后面。
所有的伙计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其中一个人去二楼报信。
今天一早,高湛还带着人四处盘查,然后他接到了手下人得到的消息,说三天前的早上王氏商行那里有人见过高演,他还曾在那里逗留了不短的时间。这个消息可算是一个进展,因为找了这几日高湛一点线索也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便急忙带人向王氏商行奔来。
王少生看到高湛一干人来到,还是打心底害怕了一瞬,不过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吩咐下人沏茶。
高湛独自坐在椅子上,士兵们排成两排立在他的身后,极具威严。
“原来是高大人,不知光顾敝处有何指教?”王少生彬彬有礼地道。
“三天前,我家大哥是否来过这里?”高湛直截了当地问道。
“恕在下孤陋寡闻,请问贵兄是……”
高湛怒色微露,他十分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浪费时间,便稍稍太高了语调,道:“高演,高家商社的当家,就是我大哥。”
王少生担心的事还是找上门来了,依照现在的情形看,高演还没回到高家,也就是说,自己对他做的那件事可能并没有暴露。他试探地问道:“贵兄是来过这里,来找在下借钱,当时在下就觉得奇怪,看他神色慌张,在下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后来他拿了钱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高湛半信半疑地道。
“是的,我店里的伙计们都可以作证。阿福,你说是不是?”王少生叫了旁边一个人,像是在印证什么一样问道,他同那人使了个眼色。
“啊,是是,高大爷那天确实行色匆匆,说是钱包被人扒了,然后问我们爷借钱,走的时候还慌里慌张的。”
高湛这才稍稍有些相信,问道:“他有没有说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这个……”王少生迟疑了一会儿,高演确实提过自己要去杭州看朋友,可若是让高湛找到了他,高演再将那件事说出去可就不妙了。于是便道,“他并没有说,可能还在上海,也可能去了外地,这么久没回的话,说不准出了远门呢?高大人别太着急。”
高湛盯着王少生看了一会儿,这一会儿可看的王少生极不自在,他生怕被高湛看出了什么。高湛便是叹气道:“不瞒王兄,我家大哥失踪了三天还未回来,我想他若是自己跑了总该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若是遭人绑架……”他故意没将话说下去。
王少生只觉得背后冒出一身冷汗,不过他确实没有绑架高演,所以还是故作清白地道:“但愿高大爷只是自己走了,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遭人绑架呢,呵呵。”他的笑也开始敷衍起来。
“最好是这样。”高湛淡淡地道,“倘若不是……”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就将那个人的全家杀得一个不剩!”
这时,旁边正在擦拭桌子的仆人吓得踢到了桌角,碰出清脆的声音,响在大厅里格外清晰。
“你再说一遍!他当真什么都没提?你没有将他藏起来?”高湛吼道,王少生身旁的伙计有几个腿已经发了抖。
王少生刚准备否决,高湛接着提醒道:“王兄,你最好乖乖说实话,你对他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要是被我搜出来,别说你这个店,就是城郊你的那栋宅子,我也能一把火烧了。”
王少生的额角开始渗出汗珠,他攥着衣襟道:“我明人不做暗事,没有就是没有,你若是搜出来了我任你处置,可若是搜不出来,高大人预备怎么办?”
高演不痛不痒地笑了笑,道:“若是搜不出来,在下一定亲自向您赔礼道歉!”他抬了抬手,所有士兵开始分头翻找。高湛观察着店铺里的每一张脸孔,所有人都一副心惊胆战地样子,手上的工作更是力不从心,有几个人还时不时往这边瞟。他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回王少生的身上,他脸上的惧色早已掩藏不住,高湛有种直觉,就算高演不在这里也必定能找出与他去向有关的东西,何况,这里是唯一留有他踪迹的地方。
“大人,什么都没有!”士兵们一个个这样报着。
王少生听后稍稍松了口气。而高湛却依然在等待,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士兵捧着什么来到高湛面前,弯下身道:“大人,在内室发现了这个。”
高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高演袍子上的盘扣,那种颜色的苏缎,跟元福提到的他失踪时穿的一样。
高湛握着那扣子,几步走到王少生面前,拽着他的领子道:“说!你把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王少生惊恐地道:“我们确实在内屋谈过话,可他很快就走了,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扣子也许是匆忙中掉落的,你不能就凭这个就说是我扣押了他,你若不信可以去我家。”
“是吗?”高湛诡异地问道。
“是。”王少生回答得干脆。
“那好,我不问你。”高湛走到一个伙计面前,道:“高大爷当真走了?”
“是……是,确实走了。”
“走的时候,你们家主子在做什么?”
伙计支支吾吾地道:“爷……爷在,在送他出门!”
“他的衣服破了你有没有注意到?”
“没……没有。”
“很好。”高湛笑了笑,接着一声枪响,伙计仰倒在地,顿时所有人都是大惊。
高湛接着抓住旁边那个吓到脸色发青的人,问道:“高大爷到底是慌慌张张走的,还是慌慌张张逃走的?”
那人似是吓呆了,神情恍惚地道:“逃……逃……”
高湛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枪响,第二个人毙命。
他来到第三个人面前,谁知那人直接跪倒在地,求饶道:“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去追高大爷,他确实已经逃走了不在这里,小人敢用脑袋保证,他真的已经逃了。”
高湛冷笑道:“逃得好啊……”第三声枪响,那人也倒了下去。顿时,整个大厅所有的店员开始抱头鼠窜,很多都躲在了桌子下面,却被士兵们一个个又拉了出来,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高湛一边把玩着枪,一边走到王少生面前,此时王少生的头脑早已一片空白,全身发着抖,目光迷离。
“王兄……”高湛客气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王少生全身一震。“你的下人们还真是忠心啊,不见棺材不开口,你有福了。”
王少生立即道:“大人,你都听见了,他已经走了,我保证我没有将他怎么样,我承认我确实对他有过非分之想,可我却也是一时忘情才……我已经知错了,我这就关门协助你查找他的下落怎么样,他说他要去杭州看他的朋友,我想他兴许已经在杭州了。”
高湛思索了片刻,道:“杭州……我问你,他从你这里拿了多少钱?”
“没有拿!他没有来得及拿走我借给他的钱!他说只要五块大洋,我给了他五十块,他没有拿!”王少生急切地道。
“哦……原来是身无分文啊……”高湛自说自话地道。
正待王少生想要松一口的气的时候,高湛忽然抬起手,将枪口指着他的脑袋。
“大人,求您手下留情,我真的是无心之过,而且当时也确实有心要帮助贵兄的,是他迟迟不肯收,最后又走得急才没有带走那些钱。我真的没有藏他,也没有伤害他,求您看在王氏的面上放我一马吧!我真的愿意跟您一起寻找贵兄的下落,相信不久便会找到的!”
“那真要谢谢你了,不过不劳烦您大驾,在下一个人找就够了。刚才说要是搜不到,在下一定亲自向您致歉的。”
“不!不用了!不用……”
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穿过王少生的脑袋,连同后面的花瓶一同击碎了,王少生倒在了地上,血流成河。
“万分抱歉,王兄,刚才是在下的失礼,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在下面好好担待了。”
他说完,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店铺,留下一屋子瘫倒在地失魂的人和几具还残留着温度的尸骨。
高湛仰天长叹了一声,紧接着吩咐所有人以王氏店铺为中心展开全范围调查。他一个人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和恼人的喧闹声,以及时而传来的驱赶流浪人的印度巡街,心中一阵莫名的恐惧感,他突然好怕,他怕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他,那么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高演,你究竟在哪里?
IP属地:江苏
32楼
2013-12-24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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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元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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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页】
高演来到苏家也有几日了,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屋子里,一个是因为他极怕冷,更重要是因为他总觉得外面很危险,不知什么时候阿湛就会找到他。可是,他又十分想知道外面的情形,他没问,苏定方也没有提过,或许苏先生是担心这会影响他的心情吧。
苏定方每天都会为他带来一些书,并吩咐下人不断更换屋里的茶水,他自己一忙完生意便会立刻赶回来陪高演说话,这天也不例外。
“高演,你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书!”苏定方推门进来的时候,高演正坐在窗前看着夕阳。
“苏先生。”高演站起来道,“你每日奔波劳累,就不要在为高演操劳了,你这几日给我的书足够看。”
苏定方将书放到桌上,说道:“你收着便是,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事。”
“苏先生为何这样说,您没有义务为高演做这些的。”
“为你做事我很开心,只是这样而已。”苏定方说道,
高演听后便是心头微微一动,他忽又想起了阿湛的事,便没有多去思考这一瞬的不安。
“苏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高家最近是不是一直在找我,这次我失踪,我家的下人们一定十分着急,我这个主子也当的实在不称职。”
“高家上下一直在寻你,不过你不必过多担心,那边的生意我已经吩咐人关照了。”
“多谢苏先生。”高演看起来很是犹豫,似是想问什么。
“你是想问高湛的消息吧。”苏定方道。
“是……”高演轻轻答道。
苏定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这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对你说,不过无论怎样你都有权力知道,你先坐下。”苏定方说着,将高演扶到椅子上。
高演明白苏定方是担心自己的情绪,所以让自己先平复一下。
“高湛一直在找你。”
苏定方第一句话落下,高演的心就猛地揪了一下。
“这两日城西发生了一件很大的命案,王氏店铺一日便死了四个人,王少生便是其中之一。事后听说王家送了许多钱去警司,却依然不见下文,那开枪之人,整个上海无人能管。”
高演惊了好一阵,才道:“是他做的,对么?”
苏定方轻轻点头。高演陷入了很久的沉默,然后才道:“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是有一个消息,这是今天我才知道的,远比刚才的那件事还要严重许多,你听之后定要冷静。”
高演点头,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死人更严重的了。
“高湛他……他投靠了日本人。”
“什么!”高演睁大了眼睛,这个消息确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投靠日本人,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阿湛到底发生了什么?源源不断的疑问袭上高演的脑海,自己失踪跟他投靠日本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这其中的原因,我或许能猜得到,不过也并不确定。”苏定方说道。
“请务必告诉我,苏先生,拜托!我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缘由!他怎么会这么做?”高演显然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
“高演,如果你无法让自己镇定,我是没办法告诉你全部的,我绝不允许你再因为任何事而伤害你自己。”苏定方劝道。
高演努力地调整着呼吸,他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也绝不能放任这件事不管,这不仅仅是阿湛的事,也还关系到高家。
“高湛这几日几乎搜遍了上海的大部分地方,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次他杀王少生的事更是触怒了许多官员和名流,不过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将搜查愈演愈烈。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能搜到上海三分之二的地方,其余三分之一是日本人的租地,他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唯有跟日本人合作。如今上海已经满城风雨,百姓们都在说,高湛是卖国贼、是汉奸,连高家怕是也波及到了。”
高演恍然,阿湛投靠日本人原来真的是为了找自己,为什么自己逃避的结果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这苏宅之所以这么久都安然无事,也不必我多说了,不是因为他高湛想给秦师长面子,而是因为这里是日租界。如今他答应跟日本人合作,想必过不了两日就会搜查到这里了。”
高演陷入沉思,自己再怎么逃都是无济于事的,阿湛千方百计地找自己难道只是为了报复吗,他却又不杀自己而是一再凌辱,如果他是喜欢林公子的就不怕惹人难过?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高演会跟他走的,高演不想拖累苏先生,若是让他知道是苏先生收留了我,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高演担忧地道。
“你放心,到时我会将你藏到苏家的密室中,那个地方除了我和几个心腹之外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至于那些下人,我会安排好。”
“苏先生的好意高演心领,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想好好考虑一下。”
苏定方点头,然后离开房间帮高演轻轻带上门,他明白在高湛这件事上他是插不上嘴的,他只能尽力宽慰高演,以免他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而此时的高演,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他深觉自己出生于世本就是一个错误,倘若没有自己,父亲便会对阿湛百般疼爱,也不会逼的阿湛离家出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青梅的离开、文修的死还有母亲,这些都跟自己脱不了关系;一直到现在,阿湛因为自己连卖国的事都做了出来,将来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泉下的父亲呢?自己的罪孽已经太多太多了。
阿湛,怎么样才能平复你心中的仇恨?不论怎么样都好,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又过了两日,高演心知离阿湛找到自己的时候越来越近了,这几天他想了许多,可日子越近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必须为自己赎罪,也要为阿湛赎罪。
或许,自己在这个世上活得已经够久了,像这样一副身体,明明上天早该收走的。高演取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小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然后,他望向窗外,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景色。
“高演公子。”门外传来苏安的敲门声。
高演收起小刀,“请进。”
“没有打扰到公子吧?”苏安将手中的茶点放到桌上。
高演微笑道:“不会,你没有跟苏先生出门吗?”
“爷特地吩咐让小的留下来照顾公子。”
高演明白苏定方的担心,这几日日租界里的人一定也都是惶惶不安的。“有劳了。”高演道了一声。
“公子客气了。”苏安为高演倒着茶。
“这些日子实在抱歉,为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您有所不知,您这次来到府上,苏安真的很感激您!”
“感激我?为什么这么说?”高演疑惑道。
“不瞒您说,苏安自小就被卖进苏家,是伺候着爷长大的,我们爷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润的。他本是不苟言笑的人,自从老夫人去世后更是少言,只因为他是独子所以才逼着自己伪装成现在的样子。其实他很想有个人能跟他站在一起,可为今二十五年了,仍没有一个人,直到遇见公子你……”
听到这里,高演怔了一下,愣神看着苏安。
“苏安从来没见过爷为谁如此紧张慌乱过,那天从街上看到公子的时候,爷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亲自抱您进来,小的便知道,公子就是爷心里头那个人。”
高演虽是惊讶,却也没有过多的震惊,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隐隐感受到苏定方的言语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感情。
“这些事,苏先生不曾告诉过我呢。”高演轻轻地道。
“因为……因为爷是担心如果讲了出来,您就再也不会见他了,他真的很珍惜您这个朋友。”苏安激动地道。
“原来是这样。”高演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苏定方,他竟然是这么隐忍着自己的。
“公子!”苏安突然跪了下来。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高演忙上去扶。
“公子,苏安今天告诉您的这些话是因为小的担心爷他会后悔,小的恳请公子千万不要因此疏远爷。这几天,公子只是住在这里,哪怕只是跟爷说上几句话,他都会开心很久。苏安求您不要害怕他讨厌他,小的敢保证爷他绝不会伤害公子你一分的,他只是想经常看到你,仅此而已。”
“你先起来。”高演扶起苏安,此刻他开始有些为苏定方心疼,他的痴心让人很是感动,只可惜自己并不能接受他,不过他也绝不想伤害那个人。
“你放心,苏先生待高演这么好,高演无以为报,又怎么会伤他的心,我早已当他作最好的朋友,不,是知己。这么说,你明白了吗?”高演微笑道。
苏安连连道谢,高演便想道,自己若是就这么了结此生,那么这份恩情该如何还呢,如果苏先生知道自己死了,该会多么伤心啊。可他现在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能拿来报恩,他无法用感情来回报他,那么,还能做些什么呢……
高演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一样,紧紧握住了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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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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