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姜维被微弱的低吟唤醒过来，随即便察觉到钟会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身边的人蜷缩着身体，难受地锁紧眉，似乎是因发冷而微微颤抖。他低低喘了几下，又无意识地唤出姜维的名字。
试探性地覆上恋人的前额，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看来应是被梦魇缠住了。
伸手想拍拍对方的脸颊唤醒他，犹豫再三还是改为将人揽入了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似是感到他的爱抚，钟会略显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朦胧中还向着自己怀里凑近了些。
这人，竟是这样，没有安全感……
这样想着，再看时却发现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暗金色的眸子望向自己。
“梦见什么了？”
入睡前还是柔顺的银发此时已睡得甚是凌乱，姜维不禁莞尔，伸手替他将几缕散乱的流苏别入耳后。
钟会短暂的沉默，道：“成都。”
成都啊……
姜维收紧自己怀抱着的人，轻抵上他的额，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那濒死的感受，于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记忆。
陷入长久的沉默，彼此无言，静得可以听见彼此杂乱的心跳声。
成都一役，惨烈异常。
那地狱般的景象，纵坚强如他，偶尔梦回，惊醒时也不免冷汗淋漓。
人道是他姜钟二人皆死于乱军之中，千刀万剐，尸骨无存。谁又料他们最后竟能侥幸逃出，隐姓埋名遁于这偏僻小镇已快满两年。
——当真是命运弄人，天意难问。
抚上恋人姣好的面庞，在对方的唇上轻啄一口：“别想太多了，会睡不着的。”
怀里的人“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半晌却又想起什么般复又开口。
“伯约。”
“嗯？”
似乎是欲言又止，钟会咬了咬下唇，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发问。
“你会离开我吗？”
……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姜维有些发愣，随后不禁“噗嗤”笑出声，嗔怪般地用指节刮了一下对方的鼻翼。
“怎么会这么想？是还没睡醒吗？~”
调笑着打趣道，等待着对方连本带利报复回来，却发现那人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良久似乎是在闹别扭般一把拉过被子将头蒙上。
“……你说得对，我不清醒……”
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带些委屈味道。
突然就感到一阵恼火，他一把掀开钟会蒙头的被子，对方略显无助的眼神看得他心一阵抽痛，愤怒愣是被活活压下去一半。心知钟会现在精神脆弱，姜维苦笑着，将钟会再次紧搂入怀，无视对方微小的反抗，准确地捉了他推着自己的手，覆上自己胸口。
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轻轻梳弄着对方的银发。钟会扑腾了一阵，自知挣脱不开，便顺从地安静下来，软软地任姜维搂着。
“……还在害怕么，士季？”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轻微一颤。知是叫自己言中，姜维顿了顿，眼中流露一丝黯然。
姜伯约，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欠了他这么多，你到底，该怎样还他……
用嘴唇蹭了蹭钟会的前额，在他侧脸上落下清浅的吻。
“除了你，维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对上钟会沉金的眸，认真道。
“用维此生，等士季一个原谅，可好？”
等待着钟会的反应，那人却只是紧紧咬着下唇，久久不发一言。姜维有些好奇地凑上去，却赫然感到有滴烫的液体滑落在手臂上。
被那温度烫伤，他有些心疼，放开他想要帮他擦拭。才至半途，手却已被攥住。
“好，会不嫌弃你。”
手的力道不小，似乎是因为激动还有些微微颤抖。片刻讶异于对方难得的坦诚，姜维随即莞尔，反握上钟会的手，摩挲着对方微微发凉的指尖。
“嗯，睡吧，握住我的手就不会做噩梦了。”
如果不是在夜里，姜维此时一定能看到对方脸上浮现起的可疑红晕。
“哄小孩子的招数……”
钟会小声咕嘟着，却还是顺从地和他十指相扣，将头埋进他怀里。
月光漫湿窗纱，静静流淌在素色墙壁上，无声无息。夜空里传来了渺远的虫鸣，姜维轻轻哼起歌谣哄他，记忆随着如水的月光，涓涓而来。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他带着重伤的钟会逃出时，对方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气若游丝。这让他害怕，他不精医术，不确定自己笨拙的包扎和照料是否真的会有效果，但那时候只是不计后果地想要救他，不愿看他就那样死去。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钟会一直高烧昏迷着，偶尔会无意识地唤些什么，但细听便会发现那喊的大多是姜维的名字。
喂药成了大麻烦，钟会呛得厉害，姜维就耐心地帮他顺气，等着咳嗽稍缓些了，继续喂，继续折腾……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他还记得钟会醒来的时候，勉力支撑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由眉到眼，再到唇，极认真地摸遍每一处，像是要得到确认一般。良久终于释怀地笑了，轻唤道，伯约。
伯约。
眼泪蓦地落下。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无可抑制地，他将钟会揽入怀里，紧紧地拥着，不管这样会不会让他的伤口裂开，像个终于找到心爱玩具的孩童般哭了。
姜伯约离不开钟士季，钟士季离不开姜伯约。
那时他便暗暗许诺，今生今世定不会再负那人分毫。
沉沦在回忆的波纹里，歌完第二遍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姜维微微停顿，便听见身旁平稳的呼吸声。钟会已然入睡，月光下的睡颜平静而安详，手还听话地和他握在一起。
这样子，你的梦里就会有我了吧。
姜维笑着拭了拭眼角，俯身在钟会眉心落下温柔一吻。
晚安。
人总是不知道珍惜当下拥有的美好，直到它昙花一现，决绝地只留下一地冰冷，一地破碎，才蓦然长忆，却早已是追悔莫及。
还好，我还没有失去你。
我还有你。
那么还有什么可再奢求呢。
承君此诺，守君一生。
终于我可以用真心对你说出这句话。
而不再是，空梦一场。
【姜维视角，END】
2楼2014-01-29 14:41
2楼2014-01-29 14:41
大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