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吧~~

城市稻草人
文：奔奔
一
稻草人：
我跑遍所有的五金店还是找不到你要的铁砧。下次我让婶婶给你捎一把过来吧，你就不用操心了。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晚我梦见稻田里有好多麻雀，小时候外婆跟我说过梦见麻雀会交好运的。
我相信，你最好也要相信。
你知道我是谁

二
煤炉空了，张着嘴向大风袒露自己濒死的心。他挽起袖子，用火钳往煤炉添加煤炭，使劲拉动风箱，呼哧喘着气。煤炉重新活过来，红通通的火焰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所屋子，也审视着他因为北风而皲裂的脸。
我父亲似乎不知道南山的寒冷，去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灰蓝色的褂子。他用夜猫子似的贪婪的眼神望着那堆茸茸的火，一边催促着阿诺叔叔。“我真不明白这样弄出来的鸭子怎么会好吃。你再快点，刘老板最近的火气大着呢。”
如果不是父亲的讲述，我永远无法想象出阿诺叔叔的样子。他的身材应该是高大的，脸宽大而扁平，络腮胡子会扎得人流眼泪。后来看到阿诺叔叔的照片，我才颠覆了以前对他的看法。并对他仿佛悬挂在麦秆上的摇摇欲坠的脑袋表示担心。母亲在旁边择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绝对想不到，那时候他才二十岁，长得头重脚轻的，一双大眼睛能把你的心剐去一半。他带了一个哑女回来，全镇都沸腾了，后来他们一起搬进了南山。他们走的时候你父亲还骂骂咧咧，说他狼心狗肺，白捡了回来。”
如果早生几年，我就能记住阿诺叔叔了。他是在我出生那年死的。在父亲提走鸭子后不久，镇里人听说他卸了煤炉，改当了铁匠，那个哑巴女人到城里当了哑语教师，这是一份不用说话的工作。父亲再一次光临那个潮湿狭小的屋子时，听到阿诺叔叔淬火时嘶啦嘶啦的声音，吓得大跳起来，差点把屁股烧掉。他骂骂咧咧正欲出门离开时，阿诺叔叔用那双沾满煤屑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大哥，你可以帮我弄到一个铁砧吗？”
没等他说完，父亲就像只老鼠那样逃窜出这个不毛之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阿诺叔叔开口说话。整个沙井镇我父亲是第一个。

五
在阿诺眼里，天空就像一个吸尘器，把所有飘浮在事物上的灰尘都吸到自己的肚子里。不然它怎么会跟自己沾满油污的衣服一样脏兮兮呢？一场大雨就能把它洗干净。阿诺停止了胡思乱想，咬着牙，从被子里钻出来。
洋口铁生锈了，皮耷拉下来。他轻轻蹭掉它们，取出哑女的信。她已经答应帮自己去弄一把铁砧回来。梦见麻雀真的会交好运吗？他嘲弄似的笑笑，自己梦见得最多的就是麻雀。难道是性别不同的关系吗？他望着停歇在窗口的几只鹌鹑，想到哑女，心抽搐了一下。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已经不想当铁匠了呢？所有的工具都变成了废铁，手上的冻疮逼他乖乖就范。冬日的天空是萧瑟的，掺着灰的蓝色。阳光流进来，鹌鹑背上那黑色和灰色的斑点，那浅黄色的干纹……阿诺的眼睛迷蒙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彩色的玻璃……
大雨持续了七天，山楂树，山葡萄，苦麦菜……包括稻草人统统倒下了，田野上只剩下几棵被雷电劈去半截身子，苟延残存的冬青树。阿诺试图修复好这棵陪了自己两年的稻草人，可是怎么看都不是原来的样子。
他烧光了它们，买了一张去A城的火车票。路过一个小村庄时他看到几个孩子在堆雪人，原来已经这么北了。他知道这些雪人对于孩子们的意义跟稻草人对于自己的意义是一样的。火车头累趴了，虚弱地无病呻吟着。他就在这种轻微的摇晃中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七岁时被镇长带走的场景。那一年麻雀把村里的粮食吃个精光，他还捕捉不到父母的脸他们的身影就像黄鳝那样游过去了。那一年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稻草人和炉火，他只知道跟自己的故乡相比，沙井镇是真正的城市。

阿诺在A城待了三个月，回到沙井镇时已经掌握了养鹌鹑的技术。他花光所有积蓄，在镇长那里买了一批饲料。阿诺在屋子旁边建了一个饲养室，放了一百多只母鸽子和公鸽子进去。三月是鸽子繁殖的季节，阿诺每天要清扫四五次，喂两次食。其余的时间他就坐在山头上，读哑女的信，仰起头望着天数羊。呼啦啦，大风吹，耳鬓磨厮的感觉。他已经不去想稻草人了，因为父母的脸会随着它一起闯进脑海。
哑女回来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阿诺见到她时眼睛重新点燃了缤纷，并在心里懊悔为什么不重新做一个稻草人，她跟自己一样眷恋着它。
一排小鹌鹑发出欢乐的叫声迎接哑女，声音尖锐而短促，有点像公鸡的叫声。哑女张开手臂的瞬间也变成了鸟，她手指比划着，阿诺明白她是想吃东西了。
在这之后阿诺把闹钟往前拨了两个小时，他和哑女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群小精灵。他们迷恋鹌鹑，正如当初迷恋稻草人和炉火那样。阿诺也不问哑女铁砧的事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同的时期总有不同的东西填塞到他们生活的缝隙中，代替他们脉搏的跳动。而这时他们才真正难过——自己真的是爱着它们的吗？

六
一些好奇的，来自沙井镇的人来到了南山——很久之前他们就忘记了南山是沙井镇的一部分，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沙井镇要和并进B市了，隔了那么多年沙井人还是期盼着。现在他们忘记了这回事，像河流一样涌进南山，像观看博物馆那样观看阿诺的饲养室和小屋子。只是在场的人，除了哑女和另一个人，谁都不知道整件事的经过。从A城回来后阿诺是怎样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哑女回来后他们总算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可是第一批小鹌鹑在一夜之间全都死去了，阿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那时开始，他一有空闲就跑去饲养场看母鹌鹑下蛋了没有，到最后竟然发展成在饲养场里过夜，哑女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镇长已经来催过三次了，每一次都是阿诺赔着笑脸打发他走。日子愈发地过去，有一次阿诺发现饲养笼旁边躺着一只死麻雀，梦里的场景犹如蝗虫过境般重现。他带回一堆稻草，做了一个稻草人摆放在饲养场里。鹌鹑死得越来越多，他放的稻草也就越来越多。尽管哑女跟他解释了无数次，根本就不关麻雀的事麻雀不吃这个……
他们逼问她，阿诺是怎么死的，她的手抖索了半天只写下那首词：
如今他躺在这里我们的阿诺受人栽赃
你是阿诺吗你是天生天养吗
如今他躺在这里我们的阿诺躺进鱼缸
你是阿诺吗你会上人的当吗
阿诺说那是我的恩人我的恩人哪
……

七
爷爷说，他年轻时救过一个人，也害过一个人，他们的名字都叫阿诺，他们是同一个人。有一次我半夜起床撒尿时听到爷爷在说梦话:“不要买我的饲料不要买我的饲料我只是不服气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人老了都喜欢说梦话吗？
我决定不去问爸爸了，在南山的经历让我明白了大人也有无知的时候。第二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对沉默的男女张开双臂，站在山脚下眺望夕阳，身体一点点被麻雀吃掉。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尿了一床，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赶紧找出橡皮擦，把前面的字全部擦掉，我要写梦里的稻草人。
#mailContentContainer .txt {height:auto;} 2012.11.25

另外乔木木，我最近写了差不多20个题目哒哒哒@BK小姐

加精了耶～～大神求罩

感觉挺好啊，十五届没进难道？

我可不可以弱弱地问一句，此文属于何种体裁，求指教。

写的挺好的。真的

我先来坐沙发混个眼熟

大神
力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