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村在雪山中并不是孤独的,事实上它只是坐落于暖雪峡谷中数十个村落的其中之一,这条狭长深远的峡谷两侧都被山壁包裹得严严实实,能吹进来的风都已经被削减了绝大部分的寒意。常年累月的冰雪覆盖,在这个特殊的地理环境反而可以阻止热量的流失,起到了保温的作用。所以人类才能在如此严酷的雪山中寻得一块生存之地,暖雪峡谷也因此得名。
然而这也是砦蟹选择在这条峡谷休眠的主要原因。砦蟹是一种巨型的远古怪物,看上去就像大上几十倍的大名盾蟹,它的腿完全直立时几乎和两侧的山峰平齐,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简直无法想象区区人类的力量该如何与之抗衡。当年那场阻击砦蟹的战役只能用“惨烈”来形容,附近所有村庄召集起来的五百多名猎人,在长达半个月的血战后,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
当年祖先们决定在暖雪峡谷定居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沉睡着数只砦蟹,也曾有人建议将村子迁出去,却因为代价过大,而且又没有其他适合居住的地点而作罢。于是在之后的几百年间,祖先们总共遭遇过四次砦蟹的袭击,但是期间的跨度长达几十年,人们得以喘息,研究武器和建筑防御工事,渐渐缩小了实力上的差距,伤亡也越来越少。在机械文明的洪流中,迁移的念头最后不了了之。
这一次似乎不同以往,从男孩颤抖的声音中拼凑出的大概意思是:砦蟹苏醒得太过突然,而且摧毁了古龙监测局的热气球,最前方的村子因为没能及时得到消息,已经被砦蟹夷为平地。为了对抗这场灾难,男孩的村子里所有年轻力壮的猎人都已经奔赴前线了,所以长老们不得已才派他来传达口信,希望口袋村全力以赴。
这语气听起来不是请求,更像是命令。大家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气氛一时间降至冰点,直到一个中年男人用沙哑的嗓音问道:“这个事情……是真的?”所有人的目光才又聚焦在男孩身上,每个人都焦急地期待着男孩否定的回答。而男孩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差点哭了出来。
“是真的,古龙观测局刚刚送来手信,确认了砦蟹目前的动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家齐刷刷地扭头望去,只见公会长缓缓踱进酒吧,用玩味的眼神扫视着人群:“这孩子所在的村庄拖住了砦蟹的脚步,这是好消息。但拖不了多久,这是坏消息。为了不让上一个村子的惨剧重演,我们必须派人支援。”
无人接话,过了很久才有人出声:“公会长,你可知道这一趟支援,会有多少猎人有去无回?”
他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不满,声音在寂静的酒吧中格外刺耳。而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共鸣,其他猎人都跟着抱怨起来。
“说得倒好听,自己躲在后方指挥,却让我们去送死!”
“我有老婆孩子,我不可能冒这个险,就算要剥夺猎人资格我也绝不会去!”
“你们这些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忘了十年前的教训了吗?!”
各种尖锐的话语开始在周围的空间中膨胀,很多人的脸上都蒙上一层复杂的表情。公会长静静等待大家发泄完,然后举手示意,酒吧重新安静下来后,他从容一笑:
“大家还记得当初宣誓时的心情吗?”
人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公会长的笑容更深了,他继续说道:“怪物猎人最基本的职责就是击退怪物保卫家园,这不仅是职责,也是一份信仰,更是只属于猎人的荣耀。在这个由怪物主导的时代中,是它支撑着人类在食物链的底端存活下来,不是吗?”
听到这里,很多人都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公会长看在眼里,笑得更自信了:“人们靠几百年来的相互扶持才得以在暖雪峡谷里生存至今,十年前对付那只砦蟹时,难道只有我们口袋村的人在奋战么?重建家园的时候,难道其他村子的人没有派人来支援吗?现在轮到我们去帮助他们了,如果这时候还不伸出援救之手,那么人类的足迹迟早会消失在暖雪峡谷中。到那时,当孩子们追问起口袋村的历史,我们怎么能有勇气对我们的后代说,自己曾是一名怪物猎人?”
公会长的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这番话说得我也热血沸腾。然后他拿出一张纸,跟看板娘要了印泥,按上指印,张贴在任务看板上,随后换了平缓的口气继续说:“大家的顾虑我都明白,我想说的是我们是公会而不是军方,作为公会长,我会第一时间赶赴前线,和兄弟们并肩作战。狩猎总会有牺牲,我不会强迫任何人,这场狩猎愿者参加,并且非九级猎人一律不得使用近战类武器。同时,八级以上的猎人如果不参加,就必须留下你们的猎人徽章,视作自愿退出怪物猎人的行列。”
公会长顿了顿,环视一圈后,又缓缓地说道:“当前情况紧急,只能给大家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一早就要搭乘公会的热气球出发,请各位把握好时间,务必三思。”
公会长说完便大步离开了酒吧,留下一屋子的人愣在原地。良久,那个嗓音沙哑的中年男人一拍脑门,无奈地笑着说:“哎呀,没办法,我还有个很好的兄弟在那里,总不能扔下他不管吧!”然后走到看板前签名按指印,干脆利落。
其他猎人见状,也纷纷走上前,逐渐将任务看板围得水泄不通。看板娘手忙脚乱地登记着,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祝福着勇敢的猎人们。而男孩早已在一旁感动得泣不成声,人们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一股久违的温馨气息顿时盈满了整个酒吧。而另一方面,也有一部分人并没有被公会长的话语打动,他们留下了徽章后离开酒吧。没有人说他们是懦夫,迎击砦蟹是守卫村庄,选择留守是为了保护家人,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我怎么办?我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足以参加那样高强度的狩猎,可若是因为这个丢了猎人资格,岂不是太憋屈了?突然,我的胳膊被人用很大力气拉住了,我回头发现竟然是沈泠。她低着头,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声音细若蚊鸣:“不要去。”我刚想辩解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却注意到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泪光,我只好默默地握住她的手,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