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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4-05 19:59回复
    【顾郁眠。】
    “春景则雾锁烟笼,长烟引素,水如蓝染,山色渐青。夏景则古木蔽天,绿水无波。秋景则天如水沟以,簇簇幽林。冬景则借地为雪,樵者负薪,渔舟倚岸,水浅沙平。”
    书尽最后一笔墨,拉起倾城的手,教她辨清这山水里的每一处规整与落拓,话里带着的,是醉入唯美后的温和与怅然。
    “天地倾城尽描之以颜色,这功底,摩诘之外,无人能及。”
    瞧见她眼中那迷惘与执拗,心便刹时软了下来。视线有若实质,望向她愈发深情,却又似在透着她惦着旁人。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这句是你名字的出处,爹教你记了许多遍,如今可不能再忘。”
    她笑靥漾开,眉眼里映着的是早已两鬓斑白的我。失笑,将她因赏画而歪掉的簪子拨正,却瞥见了窗边的侍从。
    唤来人领着倾城回后院,三言两语,就闻得止术恭谨地报上来意:夫人病重,已然垂危,还请我前去见最后一面。
    “哦,”接过止术递来的温热毛巾,细细擦拭净了指间墨痕,方淡淡颌首。
    “既求了我,那就过去瞧瞧她罢。”
    过幽林游廊,掠假山静湖,懒理迎上的婆子丫鬟,撩帘进了沉滞得不容喘息的屋子。
    蹙眉坐她身侧,观她苍白容颜,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抚顺她一头如瀑青丝。
    “相思,你何苦。”


    2楼2014-04-05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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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相思。】
      迷迷糊糊间睁开双目,在丫鬟的帮扶下勉强坐起。大夫说,这病怕风,故而木门窗子上成日挂着厚重帘子,屋子里灰蒙蒙的,阴沉得辨不清是日夜。
      不过我活得还算清楚,时光绵长,这已是我嫁进顾府的第一十八年。
      十八年前,在家族亲人的殷殷嘱托下,在巫师法士的声声祝祷中,我迎着同岁女孩子们羡艳的目光,揣着一颗满是期待的心,坐着八人抬的大轿,风风光光入了顾府大门。
      可我从未想到,原来自己踏进的竟是个牢笼,囚禁了自己几乎一辈子。
      “南归,去请老爷过来。”看见丫鬟迟疑的目光,心底不由苦笑一声,清清嗓子郑重道。“让他来见我最后一面。”
      丫鬟顿时晓得厉害,蹬蹬小跑着去了。
      命人给自己更衣梳洗,世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就算到了最后,也定要活得体面。
      颤颤巍巍的瘦手举着铜镜,里面的女子满头细银丝一样的枯发,松垮的面容布满了时光雕刻留下的痕迹,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岁月沧桑。
      颓然垂下手臂,浓浓倦意袭来,双目微阖。也罢,年轻美丽的模样自己也有过,他不也一样不曾在意过?
      不知过了多久,遥遥听到脚步声,忙睁开眼睛,浑身使不上力气,连攒出一个笑都费了好大劲。
      “夫君,你来了”
      一晃神,思绪飘远。那时,我竟也是这样说的。
      彼时我尚年少,二八年华,是人生中最美的时光,有着如花容颜与一颗完好的心。敷面的鸳鸯戏水红盖头被揭下,丝丝缕缕暖黄光芒注入眼前替了那令人心焦黑暗,面前的全世界只剩那个俊眉星目的人,一颗悬着的心霎时盈满全所未有的安定。我将眉眼弯成新月,糯糯开口——‘夫君,你来了。’
      你踏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来到我面前,走进我心里,连每个脚印都依然那般清晰。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次,怕是实在不行了。”
      安静地依偎着人手,享受这最后的,奢侈的温存时刻。


      3楼2014-04-05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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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郁眠。】
        顾府的门槛,若从祖辈三代往上论,便是士族贵胄方可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过如此。
        传到我手上,这份担子有多沉,我知晓得清清楚楚,也从未想过让家业在自己这里衰落。
        所谓无愧祖先,儒家理学,一言一行,道是由不得己愿,亦是应了所求。
        一饮一啄,一取一舍,因缘注定,怎能奢求。
        清贵风流,钟灵毓秀。世人谬赞顾氏堪江南世家魁首,方于此时才觉承起了一门荣光。
        却也险些毁了这光宗耀祖的名号。
        只因那一夜,那一人——我的表姐,顾城昭。
        “郁眠,我顾城昭芳华无双,此生不图嫡妻之位,不求沐世人敬慕,不愿折损家门。早些时日上了个请立贞节牌坊的折子,已是把我这辈子都钉牢在了那块匾上。这长安城我是再不得走出去,这天下我是再不得看遍。可我宁可如此,也要以此明志。且叫你看着,我不是那等无根的女流之辈,我是个命里克夫的妇人,更是从小爱慕你的表姐,可最最不能忘的身份是,顾家的嫡长女!”
        “顾郁眠,明日你迎娶那沈家小姐进门,我便再不见你。你我,就此,尽……了。”
        那夜过后,天正蒙蒙亮,整个顾府大院便现了奇景——
        院内几树梨花皆飞散,香气萦绕多日不绝。
        都道是沈家小姐与顾氏家主天作之合,却唯有我与她明白内里藏着的苦,是她下半生,我下半生,都尝不完、熬不尽的。
        红幔帐暖,我揭开沈相思的盖头,也夺走了她这辈子的幸福。可这怪不得我。
        皆为人海一孤影,何求命里有婵娟。
        “沈氏,愿你能明了,我顾郁眠的心……”后半句隐在噼啪的龙凤烛火里,她娇美的容颜于我而言不过百年后的南山枯骨,却也藏着我暗地的念头。
        若是有个像我,像她的女儿便好了。
        “相思,我会好好待你。愿我们能有个蕙质兰心的女儿。”
        ……
        而今佳人韶华不复,冥冥,皆是天定。
        “你自个儿心里明镜似的,那些话也无义再提。”
        “这些年,我的确亏欠了你。便应你一个念想。”
        我想着,也许她会嘱托我好生照料倾城。这般,也符合她以往那沉静的性子。
        “说吧,我听着。”


        4楼2014-04-0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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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相思。】
          他的语气温和,亦如那夜他说“相思,我会好好待你。”
          是了,他待我很好,给我嫡妻的身份荣耀,予我相敬如宾的温柔态度,但,也仅止于此,我不可能得到更多,好似有条无法逾越的,看不见的线,硬生生拦在面前。
          就像他那个永远上着锁,绝不肯让旁人迈进一步的书房。
          锁着的,只是那一间房么?
          可是苍天,你又为何不能好好待我?!
          沈氏嫡女,顾氏长媳,看似风光,其中滋味又有谁知?门第,身份,如大山巨石一般压在肩头,两家的生计与荣誉,我需得扛着,担着,成日在一个设计好的框子里,言行举止皆被设定好,说着精心琢磨过的戏词儿,扮演一个不是我的我。
          这便罢了,可是你又为什么,偏让我瞧见那一道打破我美好幻想的影儿?
          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我缩在床边一角,借着幽暗的烛火望他明暗交错的睡颜,听着偶尔从人嘴里冒出的轻声呢喃。那样的神情语气,我从未见过,我是嫉妒的,愤怒的。我以为,顾郁眠就该是如松竹般清冷,对谁都是略带疏离的温和,我没想过,他竟也有这样依恋,满足,孩子气的神情。
          城昭,城昭。
          声声如惊雷,狠狠乍在我心间,把一颗好端端的心劈成焦黑。莫说这名字后隐藏着多大的秘密,我只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女人,这就足够让我痛不欲生。
          但是每逢次日晨起,我又化身娴静温婉的顾夫人,微笑着为人更衣梳头,绝不肯展露出一点异样,那是我的骄傲,我家族的骄傲所不允许的。
          每每当他转身的那刻,唇边笑意霎时垮下,苦涩自舌尖泛起,咬紧了嘴唇不让泪水流下。
          苍天啊,你为什么就不能骗我一辈子,让我做个不会醒来的黄粱美梦?
          思绪从远处飘回。亏欠?念想?
          谁欠谁的,已然理不清,还不了。若说在这世上我依然放心不下的——
          大概是倾城,我的女儿。她是个好孩子,他一直是疼她的,不用我担心。此生心结,只剩那一个。
          手指紧紧抓住锦被一角,微微打颤,这最后一次的机会,终该留给自己。
          “夫君既这样说了。”我抬眼对上他的眸,这一双眼,再不复少女时代的清澈含波,灵动娇俏,唯余混沌,但却多了一份纯粹而热烈深情——我自幼承习闺训,与男子对视,那眼,定是该垂下半寸的,以目相对,是莫大的失仪。如今,所有的枷锁都打开,冲破束缚的这一份积攒多年的情,比沉淀多年的美酒更香醇。“我想看看你的书房,一眼就好。”


          5楼2014-04-0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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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郁眠。】
            ——我想看看你的书房,一眼就好。
            那病榻上的女子似用尽全部的气力,十余载来终于有勇气迎上我一向清冷的目光。
            原本放她身上的三分珍惜,怔愣之余不免也多了七分探究。
            世间原不是唯有男儿郎英武,女娇娥亦足以撼动一人、一家、一国。
            我不懂女人心,更无须在意她们的隐晦念头。因而乍一闻她这番话语,只欲发笑。
            “谁给了你这份底气,来向我求那种逾矩的事?”
            抬手握住她柔荑——这双素手纵然已斑驳了岁月留痕,仍难掩多年世家保养得当的底蕴——轻轻地,而又不容反抗地,置于一床锦衾之内。
            那布料上绣着的一对戏水鸳鸯吸引了我。红日绿水,天地见证,姻缘乃成。
            “我怜你贤良淑德居顾氏长媳之位多年,为我约束了顾府内宅,让我于这家国一业上无后顾之忧。”
            “我谢你温婉聪敏孕得顾氏明珠顾倾城,使她懂得了妇道规矩,教我自幼便疼惜她多过我所料。”
            “我敬你既嫁从夫与我举案齐眉,无论我待你如何,都未曾越我底限一步。”
            缓缓忆着这些年的情分,恍惚间亦是不能辨得,从最初的无视,到而后的淡漠,以至如今的疏离,是那对城昭的爱遮蔽了我对这等女子的看重,还是这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礼法让她永远不能变成第二个城昭。
            不管哪种,她沈相思,终究没有城昭的那份气度。
            “可今日,沈氏,你过了。”
            冰凉的指尖描摹着她画得娇媚的秀眉,清淡的语调似乎讲着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
            “自你嫁入顾府,就该懂得,这偌大的府邸,处处都是我顾郁眠的。便是你,也应依附于我,在我关顾下生存。你知趣,一如当年,我便许你寻常女子梦寐以求的赏赐。你忤逆,就如此刻,我便令你过往皆如梦幻,再不复还。”
            “我清楚,你心里念念不忘一个答案。”
            抬眼睨向她,却缓缓一笑。
            “可你有何资本,向我要这真相?又何苦,于这残烛之时,逼我扯掉你我间最后一层壁障?”
            手指从她面容上移开,冷冷地对着她双眸。
            “你远不及她,无一处能及。”
            “这结果,你可心满意足?”


            6楼2014-04-0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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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郁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十八年相敬如宾,到最后不过为她一问,为我一答,露出那骨子里的,她的高傲,我的淡漠。
              女子生来就有傲骨,可惜这傲骨不该展露人前。一旦露出,便只能落个遍体鳞伤的命数。
              听她句句泣血,我只默然起身,让门外伺候的止术去寻大夫。哪怕,早已无药可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面前的女子,究竟曾期盼了多大的愿想,又收获了多深的绝望。
              她沈相思,这辈子定是,恨极了我。
              “得不到么……”
              我望向那双眸子,那里面含着一个女子最浓的情绪,是我这辈子也解不开的谜。
              “沈相思,不必你这番苦心。”
              “这十八年,从未得到过倾城佳人。而接下来的十八年,我也得不到她。”
              “这是我顾郁眠的命。我不怨,不恨。”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渐次传来,就此止了话,大步离开,直朝书房而去。
              为何不让旁人进那书房?
              是不是那里面藏了不能见人的秘密?
              扯扯嘴角,凄笑着从书房内的案几正中拿起一封信。
              “这世上桩桩件件,我瞧着,看着,俱俱放在心上,盼着,盼不到,便冷着,冷得从头到脚连心窝都发凉,变冷,冻成了冰。然后你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你欢喜,便想让我也跟着欢喜。可我自个儿清楚,就算我和着你的情,和着你的曲儿,和着你的调儿,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了,那都不是我心肝儿里想得的。我早已得不到了,早就告诉自个儿,别奢求了,别盼着望着等着了,等不来,走不掉,只能这样守着,守着,守到最后,连石头也化成了粉末,我才能解脱。我只有你一个,至死方休。”
              “他人瞧着,看不穿这内里种种,我以为你心里明镜似的,可你不说,我也不说。那这算什么?是那所谓的名分,那长安街打头的高高的贞节牌坊,那青天白日朗朗教化的滥章,教你如此待我,教你温柔,教你耐心,而弃了对我曾经的那份情,弃了对我许的诺,弃了当初那言辞铮铮的誓言?”
              “我好教你知道,如今的我早就没了最初那梦着念着想着你的好的性情了。我还是我,我没变,你也没变,只是我们的情没了,淡了,便不如没有。我疯魔了,入怔了,可我还是我,若你欢喜,则无论怎样,你都能欢喜。可我等太久了,等的我不想等了,不愿等了,你竟回来了。你教我如何待你?还是曾经那般,天真无邪,扑过去跟你说情话?”
              “恕我软弱,恕我喜悲,恕我淡漠,教我就这般远远地看着你,隔着空气抚摸你性感的唇,就好像当初你摸我的那样,隔着泥土抚摸你的身,就好像昔日你按着我的那样,隔着冰冷悲鸣出此生最绝望的叫喊,就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在你身下,你为我陶醉,我因你而哭泣。”
              “长恨绵绵无绝期,当时只道,是寻常。”
              泛黄的信纸上一字一句,都诉着这人的绝望,这人的怨,这人的恨!
              哈,沈相思恨我,我认了。可你顾城昭恨我,我怎能甘心!
              指甲嵌肉,掌心鲜血淋漓,却不敢把这信沾染上一丝一毫。
              表姐,到如今,我都唯恐污了你存的每一分痕迹。你为何敢恨我。
              长恨、长恨,那便咽下血泪,认下你这心思,好教你安心!
              ……
              天乾十八年,江南顾氏家主丧妻。顾氏其人悲痛欲绝,不久病重过世。留孤女顾倾城,后嫁入许府,顾氏家业尽数衰败,江南再无“倾顾”美谈。
              —终—


              8楼2014-04-0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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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怕…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5-09-08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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