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曹松《己亥岁》
第一章
纪元200年,邢国大将军郑允浩率十万精兵强将攻破羽国都城,羽国最后的国君墨离于寝宫中自刎而死,自此羽国灭亡。
杀入羽国宫中的郑允浩是被一种奇妙的歌声引到寝宫中的,否则,君王宫闱何其繁复华丽,少不留神便会走入岔路,只是那歌声委婉动听带着奇妙的尾音,只听得人心平气和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剑,就在众将士迷离于这歌声几乎要放下手中的武器时,那声音戛然而止,而墨离的寝宫也出现在了郑允浩的眼前。
小心的用剑尖挑开那扇沉重的檀木门,屋内阴郁之色被室外阳光迅速驱赶,郑允浩看见墨离手执宝剑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玄衣,嫣红的鲜血汩汩自墨离的脖颈处涌出,染红地面,没过站着的那个人的脚边,这时郑允浩才发现那人赤裸着双脚,纤细的左脚踝上挂着一只银色的铃铛,被细细的链子系住还挂着一把精巧的锁,稍微一动便叮当作响。
“郑将军。”那人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已失了年少者的圆润,却还未有青年的凌厉,一头黑色长发被一根形状怪异的玉簪挽起,声音低沉尚留一丝稚气,“你……是在找我吗?”
郑允浩被他问的一愣,他身边的老道副官李林木立刻上前附耳小声说道了两句,他连忙收剑,带一众将士跪下,一字一顿的说:“臣接驾来迟,望太子恕罪。”
被称为太子的那位并没有接话,抬脚便走出了寝宫,行动间银铃声脆,他的每一步都沾着那位亡国之君的鲜血。
庆功宴,郑允浩最不喜欢应酬的场合,却不是不擅长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以郑将军虽是邢国难得的实打实以军功上位的将军,却更难得是在朝堂也颇得君王和百官的心。
被他救回来的那位太子殿下就坐在君王右边,随意的伸出左脚,露出脚踝和上面的锁链银铃,郑允浩看的出神,连端起的酒都忘了送到嘴边,他在军中没少听过关于这位太子沈昌珉的传言,他是国君最小的儿子,母妃早死,传言他貌美胜好女,传言他歌喉如天音,传言他自荐为质子,而如今……邢国君王留在宫中的儿子都在争权夺位中死去,已年迈的君王执意灭亡羽国也有部分原因是要夺回这唯一的王室血脉。郑允浩比沈昌珉要大两岁左右,沈昌珉作为质子被送往羽国的时候,他还只是抱着朦胧的梦想在街上撒欢的少年,只在那天看见过送走沈昌珉的车队背影而已,如今他未到而立之年已是镇国大将军,而那日他目送的小小质子,以太子的尊贵身份被他迎回。
沈昌珉脚踝微动,叮当一声,郑允浩立时回神,低眉敛目抿了一口杯中酒,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失态。
大喜的邢国君王在酒过三巡后才注意到沈昌珉脚踝上的东西,他皱着眉伏下身问:“这个是那个墨离给你戴上的?”
“是。”沈昌珉低下头,态度尊敬疏离。
“可有办法取下?”
“羽国制锁之法巧夺天工,此链的钥已经被丢入井中。”
“锯开锁链?”
“此链此锁均玄铁所铸,除非锯掉孩儿的脚。”沈昌珉声音平稳,似乎对这个东西并不在意。
“身上带着亡国的东西,晦气。”国君拂袖离席。
众臣面面相觑,这场庆功宴也只好草草收场。
郑允浩送沈昌珉回宫,这位年轻的太子并未喝酒却执意要郑将军送他,郑允浩本以为他要拉拢自己,连推脱的说辞都已想好,可一路上沈昌珉沉默不语,及至太子寝宫门外,他才开口,“郑将军,如此忠于我沈姓王室,实乃我朝之幸。”
郑允浩微愣,类似的话他听过很多次,可这一次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也许是庆功宴的美酒太过醉人,也许是那夜的月光过于迷离,也许只是因为眼前的人一副远离红尘的态度,郑允浩第一次说了真心话:“我的忠义,是为黎民河山,而非一家一姓的王朝。”
沈昌珉眨了眨眼睛,那双在亡国宫中庆功宴上都如死水般沉静的黑眸,似在今夜耀眼银辉中泛出微光,他伸手挑起郑允浩肩上散落的一缕发,“你比我合适。”说完低头,吻上指间的那抹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