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觉得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
早上,爸爸陪我到公园里晨练。跑步真的很累,我以为我坚持不了多久就跑不动了,但我想起爸爸打球的样子,特别帅,我也想那么帅地打球。所以我一直忍着没停,幸好没有跑多久。爸爸答应我,以后每天早上都会和我一起晨练。肯定有一天我也能像爸爸一样帅帅地打球。
以及,爸爸早上起床的时候样子真蠢。
今天奶奶也出远门回来了,中午的便当不再是爸爸的全肉餐,深水酱问我这是不是我妈妈做的的时候,我有点难过。因为我很想回答这是我妈妈做的,不过我还是说了实话。
我从来没有吃过我的母亲做的饭。我问过爸爸,妈妈做饭好不好吃,爸爸说,毕生难忘。我以为这是非常好吃的意思,不过我觉得爸爸的表情很奇怪,痛苦而怀念的笑容,让我觉得很心疼。
放学回家之后,奶奶也在家里,正在做饭。我本来想跟奶奶学做饭,但还是打消了念头,我又问了奶奶,妈妈做饭好不好吃。一瞬间,我觉得奶奶的表情很扭曲,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母亲做饭应该不是一般的难吃。我想了想,或许我也不会有什么做饭的天赋了。
晚饭时爷爷也来了,晚饭很丰盛,自从跟爸爸一起住,我就很难得能吃到这样的饭菜了。
饭后不久奶奶和爷爷就离开了,又只剩下我和爸爸两个人。
爸爸在后院练球,我在一旁的长椅上坐着看。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坐着看爸爸练球,但是第一次爸爸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让我递水给他。我把水递给爸爸的时候,爸爸一脸惊讶,他抱起我,汗水都蹭到了我身上,我嫌弃地挣扎的时候,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爸爸的眼泪。
我停住挣扎紧紧抱住了爸爸。
我想爸爸之前叫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母亲的名字。
爸爸一定很想念母亲。但是母亲在哪里呢?
也许我长大之后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现在,我宁愿不知道。
五月离开了大辉六年,大辉和小五月一起生活了三年。
在前三年,大辉刚刚从职篮退役,生活混乱无比。没有了五月的青峰大辉,就像失去了另一半的自己,失魂落魄。后三年,大辉的生活了多了一个小不点,青峰五月,属于他和五月的孩子,这个孩子满是五月的影子,虽然大辉从来没有忘记五月,但是他开始逐渐适应没有了五月的生活,学习着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笑着去面对曾经和五月一起度过的岁月,笑着面对曾经五月在他的生活中留下的点点滴滴痕迹,笑着面对曾经他最深爱、挚爱的人从他身边永远地离开、从这个世界离开的现实,然而,生活永远不是那么简单。
又一次,大辉因为想起了五月而落泪。
桃井五月陪伴着青峰大辉度过了整整二十个春秋。他们在五岁相识,在二十五岁分别,从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到心有灵犀的恩爱夫妻,从缠绵悱恻,到阴阳相隔。
毋庸置疑,桃井五月在青峰大辉的生活里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这最重要的一部分,却生生地被拔去了。
当大辉知道五月的即将生产的时候,他还在赛场上,正是中场休息。那一刻,大辉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见她!
不顾一切地离开了赛场,直奔机场。要跨越整个太平洋,所需的时间可不是一星半点,哪怕是超音速的飞机。大辉的大脑丝毫无法冷静,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挚爱之人。然而几万米的高空上,通讯全无,他不知道,在飞行途中,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半天的行程,飞机在东京降落时,已是凌晨。然而还没来得及离开机场,大辉就得知了五月死亡的噩耗。
那一刻,晴空霹雳。
曾经,青峰大辉以为在他的人生中篮球是最重要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桃井五月,这个他所爱的女子,一点点在他的心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
当大辉到达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五月已经苍白的脸。
他不敢细看,就逃离了医院,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而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已是在三年之后。
后来父母问他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念叨着五月,于是孩子有了和她母亲一样的名字,青峰五月。
这一天,大辉像往常一样练球,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练球,没有人递水递毛巾,然而今天,小五月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他练球。
好像从昨天提起要学篮球,小五月就对篮球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今天更是在长椅坐着从头看到尾。
大辉很久没有感觉到练球的时候有人在身后注视着他了,以至于下意识叫出了五月的名字,“五月,递瓶水给我。”
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五月一边叫着“臭阿大,你没长手吗?非要我给你递水“,一边小跑着把水送到他手里。
然而,现实是,一只小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裤子下摆,他低头,看到了自己女儿笑容满面的小脸和手中的矿泉水。
大辉丢了球,抱起女儿,眼泪和汗水混杂着蹭到小五月的身上。一开始小五月挣扎着要从大辉怀里出来,后来却又停住了,转而紧紧抱住了大辉。
大辉想着,他怎么可能忘得掉五月。永远都不可能。
小五月想着,爸爸一定是想起了母亲。
后院里,两相无言而紧紧拥抱的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