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文化论坛背后：河南人的文化自信在哪里？】

　曾仕强说：“我们现在不要复祖心切，不要老是说我老子是天下第一，你孔子是老二，通通不要讲，我们只要是海内外，不管你在哪儿有心发扬你中原文化的统统是根，把根做大。”
　　河南曾经创造过灿烂的文化，涌现出无数圣贤，但近代却衰落了，近一百年，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不复古代的领先地位;最近这十多年，河南人又饱尝地域歧视之苦。河南人有着强烈的身份意识，或许是因为共同而鲜明的文化记忆以及刻骨铭心的苦难。他们为自己生在中国文明的发源地感到自豪，总是饱含依恋地谈论故乡，即便那里是穷乡僻壤。
　　我认识的在河南从事乡村建设的人士，多半是现代化的批判者，他们主张农民应该过一种道德、环保而又不失现代契约精神的生活，而中国传统文化能给这种生活提供精神养分。他们很像美国汉学家艾恺所说的“文化守成主义者”：“面对政治上和经济上的自由主义这一共同敌人(虽然他们自己的政治态度也可以被划归自由一类)，都厌恶个人的物质私利。他们怀疑或者直率地敌视工业化的结果，特别是现代化的都市生活。这种态度强调社会在个人之上，有机的自然共同体在人工的法律关系和个人权利之上……”“文化守成主义者”不等于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其中也不乏天才人物，例如俄罗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印度的泰戈尔以及中国的梁漱溟。
　　有人认为这种思潮是因为河南地处内陆，缺少欧风美雨的熏陶，人们意识不够现代所致。这种看法低估了河南人对本土文化的执着信念，以及这种信念背后的身份认同。中国自古以来以文化认同评判归属，华夷之辨 在于文化，而非地理或种族。你会看到，一个河南人尽管用苹果手机、吃肯德基、看好莱坞电影，从来没读过四书五经，但依然相信中原文化了不起。
　　如同《旧约》中的以色列人，不断重复祖先亚伯拉罕以及大卫王的德行和功绩，河南人一次次对文化源头的追问与祭拜，也成了对“我从哪里来”这一问题的探索。这种探索至少可以上溯到两千一百年前的司马迁。他不是河南人，但他在《史记》中断定黄帝为中华人文始祖，而且其出生地便在河南新郑。

　河南人似乎与中原文化同呼吸共命运，当人接连遭遇苦难，文化也陷入历史的低谷，风雨飘摇命悬一线。然而正是数千年生生不息的文化所孕育出来的人格，支撑河南人从苦难中走出来。20世纪以来中国很流行文化决定论，也就是把国家或民族的不幸归因于文化，但河南人不是，他们对待本土文化有如信仰，苦难不会使信仰消退，反而使信仰更加坚定。
　　有过漫长文明史、经过无数跌宕起伏的河南人，见识多了，不会为一时一事所动摇文化信念。陈寅恪说完华夏文明造极于赵宋之世，紧接着说“后渐衰微，终必复振”。坚守不代表僵化，复兴不代表复古，在这次黄帝国际文化论坛，与会学者探讨黄帝文化乃至中国文化的特点，最常见的一个词就是“包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黄帝的历史太久远，很多事情晦暗不明，帝王会跟他攀血缘关系，论证权力的合法性;学者会把他塑造成理想君王的样板，寄托政治理想;晚清的革命者则用他唤起民族主义，鼓吹推翻清廷。黄帝的形象或神仙或帝王或始祖。我们今天祭拜黄帝，不是拜神仙，也不是拜帝王，而是人文始祖。这既是一种文化认同，也对文化源头的敬畏和感恩。
　　这种敬畏和感恩恰恰是一种文化自信，有时自信以谦卑的形式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