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打死不镇

第二章
大圣被这一笑激得完全失去了理智，眼前这个妖怪，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却为何还可以笑出来，偏生这笑靥被那华诡的妆容，斑驳的血迹一衬，又妖孽的可以。
这一笑，足以颠倒众生。
但齐天大圣不会，他不是凡夫俗子。他火眼金睛，身如玄铁，还有七十二变，这一笑仅仅使他的怒火飙升的更快。他后退几步，脚掌使力，身体半跃起，后背绷直，金箍棒被抡到半空，破空之声陡然传到混沌耳中。
他慌忙的运起妖力抵抗，两物相撞，响声震天。这一声巨响震得上头隔了老远的法明老头都得缓上一缓。而混沌之前化作原形时已被大圣打伤，自然禁不住这一下，伤口被压得又开始流血，脚掌也被大圣的法力压得陷入泥土，入地三分。
混沌咬紧牙关抵抗着那传闻重有千斤的金箍棒，身体被压的在坚硬的地上生涩地滑行，留下道道抓痕。逐渐的，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怎的，他的目光从金箍棒上散了，却在那猴子脸上对上了焦。这扭曲的猴脸真难看，朦胧间混沌恶狠狠地想着，对上了难看的猴脸上一双火眼金睛，那双眼睛里是火，不是怒火，就是火，混沌记得，这猴子在五行山殿宇之上打自己一拳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黑黑的瞳仁，可比现在满目赤光好看的多。
混度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些什么，思绪越来越乱，意识也模糊了，手腕子也软了，于是压在他身上的劲道猝然加重，直逼得他双膝一软，跪卧在了地上。那力道之大，压得混沌以一种扭曲弯折的姿态匍匐在地上，很疼，他感觉自己嗓子发甜，胸口气息翻涌，闷哼一声，一口黑血磕磕绊绊的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咳咳…呵呃..”混沌咳喘着，勉强撑起上半身，广袖抹去吐了半张脸的血， 恶狠狠瞪着大圣，却又惊恐的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金箍棒磕擦在地是这片寂静当中唯一的声音，大圣拖着金箍棒，走到了混沌面前。混沌只觉得眼眶都崩裂了，眨了眨眼睛是一阵刺痛，血又淌在了脸上，却不能撼动眼前这妖猴儿分毫，他知道自己法力尽失，若这猴子想杀他，可比他自己杀了江流儿容易。
混沌不想死，他还没有求到仙药，这猴子屡屡坏他好事，他还没有报仇，他不想就这么死在他手下，可是他知道自己这次，估计是栽了，不甘的转脸，额头抵在地上。
大圣看不见混沌转过头以后对着地面轻蔑地嗤笑了一下，他高高扬起金箍棒，灌注法力，猛然间携着千钧之力朝着混沌因为咳喘而耸动不已的肩背坠了下去。
“呃啊——！”
寂静的崖谷之中陡然传出这一声凄厉扭曲的惨叫，惊得攀在五行山上的山妖四散而逃，挤在法明身边寻求庇护的小孩儿们也吓得嘤嘤哭泣，法明只好挨个摸着他们的头，温言安慰着。
五行山上，一片寂静。

第三章
在法明焦急的眼神里大圣终于上来了，他收了金甲金箍棒，还是一身粗布衣裳，走到了一群小孩中。
长安城里的小孩儿大约没人没听说过齐天大圣的事情，一个个现在都好奇的不得了，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原先的恐惧，只是崇拜地盯着大圣的一举一动，大圣浑身不自在，就感觉跟身边围了无数个江流儿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吵得他脑仁儿疼。
……流儿……江流儿死了啊……回不来了。
他又想到了江流儿啊，大圣浅金色的瞳仁又黯淡了几分。他快步走到法明面前，老头儿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齐天大圣，有些惶恐。
“俺会把这些孩子平安送回长安城的……老头，你要去哪？”
“劳烦大圣了……我想带着流儿，去一个地方。”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提江流儿之死与混沌。
大圣随手招来几片筋斗云，和法明老头一起把孩子们挨个抱上去。
法明老头抱了几个孩子上那筋斗云之后，瞧见了一个晕倒的小孩儿，伸手推正这孩子，没醒，看着却不像是睡着，也没受什么伤，脸蛋儿白净，没有异样，可是这衣着……这衣着……
法明之前从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他很引人注目，确实，那件黑色袍子对他的小身子来说太大了，空空荡荡的铺在地上，中间被着孩子撑起来一小块儿，他蜷着身子缩在里面……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
法明老头虽然有了岁数，可是身体硬朗，耳聪目明，他不会看不出来……这小孩儿穿的，黑色底的，上头带着诡异的白色纹理的袍子，就是混沌穿的！
他慌忙扒拉开小孩长长的袍子，抓起他的一只手。
没错，就是混沌的手……或者说爪。
手指上的骨节突兀，呈现着一种病态的修长，指甲留得更长……错不了，就是混沌，他变小了。
法明的眼睛离不开变小的混沌，他侧着脸颤声唤道：“大圣……你……你过来一下。”
……
“这是混沌！？”猴子一脸诧异的看着地上昏睡的小孩，一脸老头你别骗我读书少。
“应该是的大圣……有的妖怪法力尽失以后，确实会变成小孩子的模样，而不是变回原型。”法明低声说道，看着眼前这个害死他既为爱徒又为爱孙的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觉得，这小孩昏睡的样子像极了流儿坐禅时打瞌睡的样子。

猴子偷眼瞧了瞧后头的小混沌，他已经被吵醒了，一脸茫然，是累极了还是怎么的，眼神儿都对不上焦了，萎靡的窝在那随着这云彩上下颠簸，脸色也渐渐不好了起来，他感觉胃里胸口都是翻江倒海一般——虽说近段时间他好像没吃过什么。
那猴子看着小混沌小脸煞白，顿觉心情舒畅，转头看那长安城门遥遥在望，就放缓了速度，小麻雀们知道要到家了，更是叽叽喳喳乐个不停。
到了城门口，猴子挥退了筋斗云，小孩儿们都蹦哒到地上，猴子费劲的让小孩儿们排好顺序，一个一个给送回家去。
之前都跟疯魔了一样的小麻雀们知道要跟大圣分开了，都不高兴了，有的甚至拽着猴子衣角嗷嗷大哭，弄得爹妈和猴子都挺尴尬的。
好不容易把百十个孩子送回了家，猴子就跟脱了力一般，看着终于空荡荡的身边感叹一句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都没这么累过。
等……等等，空荡荡？
累着的猴子还没好好休息就又给一个激灵吓起来了，混沌那小东西哪去了？！
猴子环顾四周，没有，确实没有。
其实猴子心里是很想一走了之的，但是转念一想这小东西要是再为非作歹可怎么办？于是只好呲牙咧嘴去找小混沌，心说你这个净给俺找事儿的妖怪啊。
不过还是挺好找的，因为山妖横行，一般小孩子家里的长辈都不会让小孩子出门，而小混沌穿着又那么显眼，所以，猴子很快就找到他了。
不过……怎么说呢。
小混沌的衣服本来是长了一大截的，这回却比他那身长短了一点，而且衣服下摆有着不规则的锯齿以及无数断了的线头。很明显，小混沌自己把衣服剪了，旁边一个疑似他衣服上的布料被做成了小小的包裹，里头搁着几个小盒子形状的东西。
“看来那法明老头说的都是对的，你这妖怪成天危害人间，俺老孙不看着，还真不行。”说着就走了过去，拎起来小混沌的领子就往城外走。
“俺还想着，找个什么地方就把你扔进去自生自灭，现在看来倒是祸害遗万年，干脆给你弄到花果山去，看你这妖怪再为非作歹！”一面还不解气似的晃着手里的小混沌，直勒的混沌喘不上来气，他听了这猴子的话气的嗓子发甜，就跟要再吐一口血似的，勉勉强强压抑下去，被拎着实在难受的小混沌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你这泼猴，快放本王下来！，本王才不要去什么劳什子花果山！”
话一出口小混沌就后悔了，因为他明显看到那猴子愣了两下，随即肩膀就开始剧烈的抖动，果然…

混沌变小了，这事儿猴子知道的清楚，可是他没想到，没想到连声音也……也变小了，这一嗓子奶声奶气，听着就跟撒娇一般——不过猴子为自己这个想法恶心了一下——毫无往日妖王的气势，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坏脾气的小孩被拎起来在跟家长发脾气。
猴子憋笑憋的很辛苦。
他把小混沌拎到眼前，晃来晃去，道“嗬，你还当自己是妖王啊，现在——不过是只没有用的虫子罢了。”猴子突兀的捏尖了嗓子，学了个十足十的混沌语气，把个小混沌气的不轻。
但是没有办法，小东西现在确实得接受他暂时打不过眼前这泼猴儿的事实，不甘心似的朝猴子吼了一句：“泼猴儿，你等着，本王卷土重来，第一个就先杀了你！”说完就闭口不言，省的自己这把嗓子又招来什么屈辱。
当然，这把童音已经让大圣笑了有一阵了，出了长安城都在乐。

第五章
长安城距离花果山有五天的脚程，如果是普通人走的话。
齐天大圣用筋斗云也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事儿。
然而猴子偏不用那云彩，就是要跟小混沌走着去。
混沌是怎么也没想到要走着去的，他以为那猴子近乡心切，总是会用最快的方法跑回他那什么山的，何况混沌自己重伤在身，时不时就要吐那么两口血，怎么想，走着去都是最不可能也是最不可行的。
天不遂人愿就是这么来的，猴子偏要走，小混沌也只能跟着。
只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小混沌就撑不住了，他们走的是山路，崎岖不平，时刻都得注意着脚底下，体力耗费极大，小混沌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就有点撑不住了，感觉胸口又是气血翻涌，嗓子发甜，偏偏前头那猴子又越走越快，小混沌撑着旁边一块岩石，努力迈着虚软的双腿跟着，眼前是朦胧一片看东西都有重影儿，背后挨了金箍棒一下的地方也是剧烈的疼痛。
其实就跟这猴子不想带小混沌而又不得不带一样，小混沌自己也不想跟着这猴子，他想过要跑，但是后来觉得——觉得也不过是白费力气自取其辱罢了，自己的五行山早就被毁了，山妖们树倒猢狲散，更何况现在自己妖力低微，任意一个妖怪杀了自己都不在话下，何况若是真跑了，被这猴子抓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屈辱，为今之计，混沌想想，只能是跟着那猴子去到什么花果山，好好的休养生息，反正这猴子碍着法明老头儿的面子也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等到恢复了以后，再取这猴子性命，一雪前耻

想着容易做着难，小混沌现在身上什么伤都发作了，任谁都一样，身上痛病发作绝对是再想不了什么计策之类的，小混沌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路边一块石头上。
那猴子走远了注意不到，小混沌却不能让那猴子丢下自己，于是勉强张嘴喊了一句：“猴子……停一下”不过这一声早就没有了正午时的奶声奶气，因为痛苦的折磨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低沉，不过幸好这猴子听见了。
小混沌勉强抬起头看着前头正向自己走来的猴子，逆着光看不见他的脸，不过能感觉到他身上带着一种沉痛憎恶的感情，混沌有些惊恐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这猴子会不会毁诺杀了他。
这猴子没有，来到他面前，低沉的冷笑了一声，张嘴道：“这就不行了？起来！接着走！”
说完，弯腰强硬的拉起小混沌就往前面走，速度还不慢。
小混沌现在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鼻腔里呼出的气体似乎都带着血沫子，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团团黑雾，偏那猴子从相连的指缝间缓缓给他输送灵力保持清醒，让他只好半昏半醒的受着这种折磨。
小混沌总算是明白了这猴子缘何不用筋斗云而偏要走着，这猴子忘不了江流儿的死，也忘不了凶手混沌，这样的仇恨如今全是要报应在小混沌身上了。

第六章
良久良久，小混沌感觉自己半卧在了什么地方上，身上一下就垮了下来，他几乎是半昏迷着享受这片刻安宁，至于为何会有安安静静的这一刻，混沌拒绝去想是否是自己死了的缘故，估摸着那猴子也不会让他那么快就辞世，所以小混沌没睁开眼，那猴子要是还在就在，若是走了——那就是最好的。
纵使混沌现在多不想承认，但是他抵抗不过那猴子这就是事实，以他现在的能力，许是过不了几天就灰飞烟灭了，他知道跟着这猴子起码能保证自己苟活于世，但他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自己天天受那猴子的折磨，是，妖王不想死，他有很多事都没有做到，他也没有大义凛然到那种程度，可当他对着比自己个子高出将近一倍的猴子时，他心生退却，觉得了此残生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混沌想着这样的心思，一直没有睁眼，他不知道自己睁开眼想看到什么结果，只是意识逐渐开始朦胧，倦意袭来，默默打的哈欠沁出的眼泪糊住了双眼，睁不开了，他承受不住半天的长途跋涉，所以很快就合衣睡去，头软软地歪到一边，背对着那猴子。
孙悟空心里头也没多舒服，他一路上都避免正眼对上身后的小混沌，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感觉看着缩水了的小混沌直感觉心里就像有刺扎着一样难受，尤其是小混沌那双眼睛，看着毫无神采，却又像什么都涵盖，猴子心里很复杂，不过自作聪明的猴子把这归结为……仇恨。

是啊，仇恨，江流儿因他而死，长安城因他而动荡，自己因他而……冲破了法印。
仍然站着的猴子转头瞧了一眼小混沌，满眼的复杂，都说平日里妖王多么多么的威武霸气，倨傲不羁，这会儿背对着自己的小身子却只是普通与平凡，猴子多看了两眼，毕竟是与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妖王不同的另一面。
……仔细端详
混沌变小了很多，猴子这时才下了定论，之前都没有好好看过，现在才知道，原来混沌竟小到看着比江流儿还年幼的样子。
侧着身歪着头的小混沌露出了小半张侧脸，眼帘低垂，嘴角轻抿，脸颊睡得有点泛红，猴子不知道是不是外形变小了心智也会变小，不过这虫子睡着的样子，是真像流儿坐禅打瞌睡的样子……都是小脸通红，嘴巴微张……睡得醉生梦死的，不过大约是因为混沌本身脸上皮肤就苍白以及受了重伤的原因，脸上的血色显得格外显眼，倒没有那么可爱了，只是让人觉得……虚弱的样子。
往下走是小混沌凌乱铺了小半个上身的头发，深蓝色的，平时高高束起，扮作书生看着极为正经，散落下来却也是另番风情，猴子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接着往下看，就是被小混沌自己绞烂的袍子，有点短，使得他不得不缩一下身体才能把自己装进去，于是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如同寒冷时冬眠的小猫儿一样，那袍子却全不见之前的宽松，轻慢的贴在小混沌背上。
所以映入猴子眼帘的，就是小混沌呼吸时带动的后背肩膀轻轻耸动，一下又一下，伴着声音轻轻喘在了猴子的心尖儿上。
他真的很瘦，猴子混乱的想，小混沌后背的轮廓勾在了袍子上，肩胛骨突出，两块凸起之间是一道挺深的沟壑，也随着呼吸一耸一耸。
夕阳泼洒在两人身上，暖的有些发烫，小混沌舒服的轻喘一声，继续沉沉睡去。
猴子怔愣地看着昏黄的夕阳把小混沌压抑的黑袍也罩的柔和，他只觉得自己几百年来活泼躁动的岁月一下就沉淀了下来，只是安安静静，普普通通，就着暖融融的夕阳，过下去。
思绪纷乱，猴子不知道该想什么，他颓废的一屁股坐在小混沌睡着的巨石旁，一仰脖靠在了那上面，仰脸看着天空，舒展眉头，任凭日头西斜，蹉跎时光。

第七章
不过说到底猴子怎么可能对混沌那么好，所以没到一个时辰，他就把小混沌弄了起来，逼着他继续走。
小混沌是真的很累很难受，耷拉着脑袋被拽着手跟在猴子后头，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的神智却因为疼痛而一直保持着清醒。
诸般屈辱皆烙进他的心里
本王必定卷土重来，也必要你灰飞烟灭！
混沌狠狠地想着，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掌，变小了却仍然尖利的爪子扣进了他们相连的掌心，刺痛得猴子回头看了一眼混沌，这一眼，就看到了混沌狠戾的眼神。
一下子，猴子心头的无名火就起来了，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右手随意一挥就轻易的抓着小混沌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冷冷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被抠出的伤口滴下几滴血，很，又转头直视着混沌的眼睛——一双已经有了神采的双眼，带着仇恨的光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猴子直直的就要望进混沌的眼里，
混沌看不出眼前的金眸里是什么，很复杂，他只感到掐着自己脖子的爪子越来越用力，逐渐令他喘不上气，喉咙里哽着一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气，直噎的他眼前阵阵发懵。
半响，那猴子才说了一句。
“混沌，你不配跟我提仇恨。”
随后随手一挥把小混沌扔在地，陡然顺畅的感觉让混沌咳喘不已，单手捂着胸口，另手撑着地，一个劲儿的咳嗽，混沌知道猴子就站在自己身前看着，那眼里必定还带着憎恨与不屑。

不过屈辱感早已在他麻木的心里消失了。
被掷在地很疼，但终究比不上金箍棒留下伤口的锥心刺骨，可那混沌都忍下来了，他用力一抹嘴角咳出的血，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抬头冷视这猴子，带着几分不屑，唇角勾起。
“本王不会跟你谈，只会直接把你送去跟江流儿团聚。”
话音刚落，前头的猴子猛然一个转身，手再次掐上混沌的脖子，正好压上了刚才留下的瘀血的印记，不过混沌不觉得有多疼。
猴子猝然发力，拎着小混沌与自己视线齐平，混沌眼前发黑也能看见一张猴脸在晃悠，嘴唇开开合合，不知说些什么。
“你也不配提江流儿的名字。”
“因为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说罢手腕发力，真的要把混沌有些瘦的脖子掐断了一般。
混沌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呜声，头不禁后仰，猴子便跟进，目光扫视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双眼雾蒙蒙，混沌看不到眼前是什么景象。
猴子离他很近，几乎就是额头抵着额头，只不过混沌眼不能视，耳边也是嗡嗡的杂音，连那猴子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自然也感觉不到罢了。
猴子挺舒心的，手上愈加用力，瞧着混沌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灰。
可笑啊可笑。
昔日妖王，竟落魄至此。
混沌嗤笑一下自己，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步步紧逼，挣脱不开，清醒不能，直让他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第八章
混沌醒过来以后还挺意外的。
第一是因为他竟没死，不过这事儿说来也没什么好庆幸的。
第二么，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软软的云上，旁边还盘腿坐着一只猴子，从后头看去嘴里还叼着根儿草。
猴子终于舍得用筋斗云了，混沌想了想，觉得现在这样也是刚才被掐晕的结果，算是因祸得福。
猴子懒得回头看混沌一眼，轻啃着嘴里的草叶子看着云层下绵延的山脉飞速的向后流去，刚才他们连去花果山十中之一的路都没走到，猴子只感觉是他虐了虐小混沌而已……再看看小混沌现在的样子，猴子有点后悔，觉得把这虫子弄成这样自己还得接着照顾他——而且估摸着这么走下去，他会忍不住就把小混沌给弄死了。
所以毫无悬念的，猴子召来了筋斗云，拎着晕了的小混沌跳了上去，中途他就感觉，混沌这身子挺软的，被拎在手里衣服勒着，他身体就软软的垂下去，没准是跟他本体是虫子有点关系，不过看着倒比之前乖巧许多，毕竟他都人事不知了。
混沌醒了猴子也没回头看他，不过听见了动静，他知道混沌坐在原地没有动而是打量了自己一番，他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就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脖子都僵了，才感觉小混沌挪开了视线。
猴子活动了一下脖子，突然感觉挺尴尬，云上静悄悄一片，谁都不说话，二妖是仇人，猴子也没指望着能像常人一样叙旧谈天，何况他也不想。
不过猴子活了这么多年真的没碰见过这种境况，几百年前在花果山的时候，他从没和小猴子相处过，来到人间该有的话一句不会少，后来被从五行山放出来，有了江流儿就更不用他来起话头，所以现在猴子挺为难，他天生就不喜欢安静，现在云上一片寂静让他感觉如坐针毡，委实难受，所以就费尽心力的想怎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一边的猴子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混沌不想理这看着不正常的猴子，翻了个身接着闭目养神去了，就留那猴子死一边浑身难受。
可惜身为妖王灵敏的感觉让小混沌迟迟不能入睡，他被离的不远的那只猴子烦的要命却是敢怒不敢言，索性翻身半坐着，也低头去看下头飞逝的大好山河。
筋斗云是真的很快，倒是名不虚传，混沌有些出神，掐指一算大约都走出去普通人三天的路了。
然而猴子还是烦躁的慌，以至于他没注意到混沌半坐起来了，他只是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噗的一声就仰躺在了云上，瞪着一双猴眼瞧着更远的天空，不过不巧，猴子后仰的目光正好看见小混沌，彼时他正低垂眼帘望着云下发呆，猴子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盯着不动了。
他看见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混沌眼里现在其实是没有什么神采的，比如说混沌完全没有上妆的一张脸，再比如说混沌脖子上被掐出的血痕。
良久，混沌抬眼，正对上猴子因为躺着而倒着的一双眼，猴子激灵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右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脱口而出一句话。
“五行山离着花果山也不近。”
说了猴子觉得没什么意思，加上混沌没回答他，他便自知无趣转而发呆了。
只是混沌想了想，五行山与花果山距离的，也不过就是一个五百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