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殷氏，小字河清，下有一弟。
畏寒，体弱，恶人多嘈杂，喜独处，神经病，护短，锱铢必较，认死理。

我与阿姐素来最亲厚。还是没长开的小娃娃时一同在河边凫水，顶着莲叶湿淋淋的回家；夏天熏风塕然四至，蝉聒纷纷，阿姐坐在廊下和母亲学针凿，我答不出庭训，老实地站在池塘边上伸出手挨父亲的打。后来她出阁，我及冠，入京考学，虽不常面，但书信未断。
今夜风急雨骤，门叩得疾，披衣起身时，还以为是夜行的鬼魅。开门时睡意未散，仍有怔忪。出口第一句话不问她为什么来，也不问什么因果，只飘飘乎一句，顺便打了个呵欠——
”长安最近凉得很，阿姐你带衣裳了没？“

【马夫韧车，我撩了帘子只问是什么时辰了，天魆黑，夜沉得很，云板叩门连着叩了七八声，阿弟一脸惺忪。见了亲人鼻头就酸，此话不能说假。手里的灯笼纸被雨打得湿了一小片，径自递到他手里。】
【啮着薄唇不语，待他把门扉开得全了，提步往里走。行到一半终是要流一点眼泪出来，往日端着的一点了无意趣的气度此时全无了，沉了声。】
长安这样凉，阿姐穿得少，你给拿件衣裳。

车钱付了，行李未卸，马夫还在巷口等候。手上一盏如豆的灯火，在夜里幽幽的引着。轻手轻脚，拿的是于一的短衫，胭脂红，艳的不合时宜。兖州来信那天，院子里的榴树上落了一只老鸹，信只寥寥数语，说阿姐新寡。亲自为她披衣，她的手凉得很。
“衣来伸手——是谁惯得你呀？”
我想向从前那样逗她，那时她就总不笑。
未遂，只好摸摸鼻子。对立良久，伸手轻轻摸摸阿姐的脸颊。瘦了。
“不要哭。不许哭。”
“厨房里有桂花糕，吃不吃？”

“流寇夜奔，也要在怀中揣二三张大饼呢，什么都吃不进怎么行？没有力气，想行一些杀人越货的事也不便利。”
重新点着了火烛，亮亮堂堂，备热茶，端饼点，桂花糕一掰为二，强递到阿姐手里，另一半自己嚼着吃了，手揣着，倚在桌边，笑盈盈，眼底蹿火苗。
”巧不巧？阿姐今夜才到，昨日蓬头老妇就遣了说客来要你回家。我就一句话，说，谁让你来，你让她来。”
“多少吃一些，吃完了，我陪你去烧他们家老宅子，怎么烧都行，一定让你烧得高高兴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