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二月份以来，这座城市就经常下雨。缠绵的细雨滴在清晨还没有融化的霜露上，山寒料峭。这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编程，神游四海地听完了天书以后，我疲惫地回到宿舍，打开了电脑。我觉得头有些痛又不想打那些我死活都学不会的码，便点开qq音乐开始循环那些平日里我经常循环的歌曲。
《夜雨寄北》的旋律依旧是这么轻扬。前奏很空灵，是一种我不知道什么乐器的声音，渲染着朦胧雨帘之中的巴山蜀水：太适合做三国题材mv的背景音乐了。这首歌给我带来了丝丝的凉爽，仿佛就是那个刚下过雨的晚上，院子里的冬青叶还没有折初新，在雨水的滴落下绿得发亮。我想起上次和几年未见的故友小水在qq上聊天，聊到这首歌，她说纯音乐都很好听。我说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夜雨寄北。
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
所以你想回到三国时期吗？小水问我。
这么明知故问的问题，我望着她的聊天框在键盘上重重地敲下了几个字。
你要陪在谁身边？诸葛亮还是姜伯约？小水再一次问。
你不是不看三国的么？问这么多干嘛。我一边嘲讽着，一边回答了她的问题：“诸葛亮。”
“也许你是幸运的，你可能两者都会见到。”这句话像突然消失的电波一样，在我的小小的手机的屏幕上突然间就不见了，微弱的灵光就这么化成了屏幕上一格子一格子的辐射线条。

景元五年。
景元？我不相信地问着身边的人，不是景耀？不对，就算是景耀，诸葛亮他也……我顿时恼羞成怒，小水你说好的让我见诸葛亮呢？
或者，大概我应该是不配去见他的，我说服自己：他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一道光，是那个改变了我的世界的一个人。我闭上了双眼。
天幕黑得令人恐慌，城墙上旗帜猎猎，王朝的姓氏都已经改写。
这天是正月十五，是万家灯火的元宵节。月影和灯火的光芒映照在水中，像一串皎皎流动的琉璃。可是天气还是阴冷潮湿的，黑云密密麻麻地压着这座城，仿佛随时会有暴雨的接踵而至。偶尔会有一群蝙蝠从那片光秃秃的柳梢之中窜出，扑棱棱地拍着翅膀。
城头上的火把孤孤零零地照着漆黑的夜，有士兵来回地出入，我听他们窸窸窣窣地交谈着，隐约听到了“邓艾”的字眼。
景元五年，正月十五，邓艾父子被捕被送往洛阳。我努力地回忆着我脑海中残缺的史料，想起了这一天。
紧接着，一股凄冽的寒意涌上心头：按照历史的发展，再过两天就是姜维的忌日。
姜维，在央三中的英气逼人和孤木难支的他，在三国志中玩众黩武的他，在后世中褒贬不一的他。他亦是我心目中最喜欢的武将。
我顿时觉得心好疼，虽然开了上帝视角的我知道，就算是他的复国计划成功了，大汉也注定不会复兴。人道是天命，季汉的气息也许真的到此为止了。
可是我还是要做些什么，哪怕让他可以不必这样去牺牲生命，去牺牲名声。

夜雨寄北的旋律接近到了尾声，小水发送的电波终于清晰得可以看见了：“回来吧。”
我站在原地，突然四面八方冉冉升起了星星点点的孔明灯，仿佛是点亮历史的最后一卷。我盯着那些孔明灯，缥缈地看到了汉丞相诸葛亮的影子。
我想起小水之前说过的话，幸运地话我可能两者都见到。虽然我之前抱怨了好久为什么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正月十五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岂不是真切地见到了两者？他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报答武侯的知遇之恩而十一次北伐或者暂降钟会，但一定程度上他又怎么会没有报汉之志？我倒是觉得他继承了汉丞相的信念，他的固执和坚持也源于他的苦衷。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穷瘦，曾不减，夜郎孱愁，薄命长辞知已别，问人生到北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我轻轻吟诵着这首词，还在放花灯百姓人家奇怪地看着我。
“要么回来，要么为他殉情。”小水等待得极其不耐烦了。
“我不会为他殉情的，”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不想回去，“但回去也要待我与他别离之后。”
我翻身上了马：“大将军，我陪您回汉宫。”
正月十八那天晚上，我静静地凭阑倚靠，听着整个城阙在大雨中呜咽着，看着火光像长龙一样撕裂这片漆黑的夜。之后我眼前的黑夜就再也没有这样灿烂过。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忽然渺渺孤鸿呼啸而过，带着崭新的翎毛和尖利的喙像是经历了几世的苍穹，偶尔一声长鸣，高亢而嘹亮。
我在成都住了一段时间，当我骑马路过锦城的时候，觉得每一条路都有当年汉丞相诸葛亮走过的浅浅的车辙，而对于大将军，成都却是一个极其没有归属感的地方。他的心在九皋长空之下，在山川河流之间，在陇西烈风之中。
清晨我牵着马准备离开成都的时候，一个书童急匆匆跑到我跟前：“陈先生想问您……问您，嗯关于那夜成都兵变的事。”
“哪个陈先生？”我扬了扬眉毛。
“承祚。”
“关于大将军的，一切免谈。”那书童刚转身离开，我突然想起来消失的诸葛亮集，便改了主意存了一点侥幸的心理：“等等，我去拜访他。”
我静静观摩着陈寿晃动的笔锋，在淡淡的灯花照映下划下浅浅微凉的笔痕。陈寿的桌案上平平地放着一把剑，依然能想象出是它是由如此超高的技术削铁如泥淬成的。
“这把剑有一些时日了吧。”我轻抚着那把被时光打磨过的已经有些许的凹凸不平却还是熠熠发光的剑，“他有名字吗？”
“大概有吧……”陈寿研了一下墨，吞吞吐吐地说。
“浦元的剑大多数都是来自蜀江水淬火形成的，连半点洛水都不掺，这一把竟是渭水呢。”我冷冷地望着陈寿。
“所以大将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如你想的那样：玩众黩武，外宽内忌。”我淡淡地说。
“还有……吗？”他有点不安，仿佛是因为心思被猜到了，又或许想让我多说几句。
我忘了我本来该向他询问诸葛亮集的事，我想说什么可是我望着陈寿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两行泪水，哭了。
“也许有一天你老了，大概会想起他吧。”我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现代有人认为姜维传的最后一句是陈寿的曲笔。我注视着陈寿颤抖的眉宇，猜测着：其实他不是维护他。嗯，真的不是，他只是理解他，觉得他不容易。哪怕，他半点都不认同他。
“我要告辞了。”我起身，对他作了一个揖。
“去哪？”
“君向渭水我向长安，君问归期我未有期。”
陈寿呆呆地望着我。这大概是我作为现代人唯一的优越感吧。我开启了上帝视角去审视这段历史，但是“前朝记忆渡红尘，伤人的不是刀刃”，今人永远也不可能改变历史，历史就是历史。

又是一个长安雨夜，红尘路滚滚，九州土寥阔。我去了长安在剑阁停留，大将军的魂和魄已经化作苍茫的渭水和山岳的余脉之中，就像他一生，早已将自己所有的赤诚和胆识，埋葬在了这巴山蜀水之中。就像我在巴山蜀水之地写着夜雨寄北，想着遥远的长安，想着武侯的遗志，想着汉家的旌旗还在上空飘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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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哒！

好久没在维吧看到文章了，看到好文表示欣喜一下下，这篇文章有点维亮，有点维寿，虽然现在的我已经不太萌维亮了，主要是不满维亮文中姜维的忠犬形象，但素这篇文章非常好的把握了维亮的尺度，赞一个，尤其是姜维转身离开的背影，很有骨气。
然后是维寿，那把蒲元剑应该是姜维送给他的吧，遥想当年姜维投之以赠剑之温情，到如今陈寿不得已报之以“玩众黩旅”之恶评。如果要说“深恩负尽”的话，陈寿也算一个。

夜雨寄北做的很用心，我也常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