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珠帘扑进房内时,楼袭月正立在内室书案后气定神闲的提笔落墨,似乎察觉到了我,他抬眸朝我看来。
“怎么了,小絮?”
我想起自己方才受的委屈,心中激动的踉跄扑到他面前,颤抖着手抓住他的衣袖:“师父,赵单他……”楼袭月没说话只是瞥了瞥我的胸前,我蓦然记起自己的衣带被赵单解开了,慌忙低头去瞧,胸襟凌乱露出了里面的淡蓝色的裘衣。我背过身去,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扯好,再转过身急急地说,“师父,赵单刚才对徒儿……对徒儿轻薄无礼。师父要替我做主!”
楼袭月清浅地笑着搁下手中的笔,平静的对我道:“小絮,那是为师的意思。”
云淡风轻的口吻,我如遭雷击。脑子空白了许久,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师父,你逗小絮的吧?你怎么会、让他……”
“小絮,天极剑法是双修剑法。练剑的两人必须是最亲密的人。”
楼袭月的眼神澄澈明净,笑容宛如月光流水般温雅秀丽,可是他说的每个字,都足以将我打下地狱。我浑身脱力地跪在地上,冰冷入骨的感觉从腿上一路蔓延进心底。
我僵硬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要。”
楼袭月走到我身前,“小絮,如果为师要你练呢?”我的脸色顿时惨白,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我的下巴被挑了起来,望进他的眼睛深处,楼袭月就那样站着,半垂下眼帘凝视着我问:“小絮,你是不要,还是不要他呢?”
听见他这么问,我发自内心的升起一股寒意,再也说不出话。楼袭月见此接着道,“既然,小絮不喜欢他……”他放开我径自往我身后走去。我情不自禁的扭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却在触及不知何时站在门旁的那个少年时,瞳仁骤然紧缩。
楼袭月默然无语地走向赵单,步履优雅,雪白长袍轻柔委地。看着他的背影,我脑子里倏地闪过一幕,楼袭月刚才的笑容和语调和那时一模一样,我想到那队迎亲的人,而后满地的鲜血……
楼袭月已经朝赵单抬起了手,而赵单什么也没意识到,没有任何表情的站在那里。我心头打了一个激灵,来不及细想扑上去抱着楼袭月的手惊慌地哀求:“师父,别杀他!”楼袭月被我拖住了动作也没发怒,低下头俯视着我,嘴角勾出一抹再残忍不过的笑:“看,你不也舍不得嘛。”我不愿他误会急忙解释,“不,师父,我对他不是那种感情。”说着说着,我像小时候紧攥着他的手,哽咽着嗓子求他:“师父,我不要和他练。求你了,师……”
“小絮,”楼袭月冷着脸打断我:“师父的话你不听了?”我登时噤若寒蝉,牙齿咬破了下唇嘴里淡淡的咸腥味。楼袭月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开口:“该怎么做,你今天在这儿想清楚。”言罢不再看我一眼,撩开珠帘步出了内室。
我就那样跪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恍惚看见一道身影站在我身旁。
“师姐,师父做出的决定,没人能改变。”
我扬起头看向说话的赵单,摇头,“不会的,师父对我很好。”听我这么说,赵单注视着我的眼中仿佛带上一分悲悯。他叹了口气说:“你竟然相信他。你知道他在武林中的名声吗?‘宁闯阎罗殿,不见楼袭月。’你跟我一样,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对你好也是因为你还有用。”
我愣愣地望着他。我从不知道,胸口被剜去一块后,会是这种彻骨冰冷的痛觉。赵单与我说的话两年来也没今天这么多,但我宁愿他方才一个字也没说过。与楼袭月朝夕相处了五年,我知道他的狠毒邪戾,也亲眼见识过他的心狠手辣,可是我仍然告诉自己他对我或许是不一样的。不然他为什么要将孤苦无依的我带回来?为什么会悉心教导我武功?为什么对我那么温柔的微笑?
我以为我是特别的,就在刚才我才知道,事实上我不是。他要的只是我‘听话’,做一个‘好徒弟’,一个还有知觉的木偶。我用力的攥着拳头,皮肤依旧滚烫,身体里依旧有无数团火在烧,我却没有了情-欲的感觉。指甲几乎抠进了掌心里,我也不觉得痛。我隐隐明白自己坚信了五年的一些东西,被赵单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完全否决了。
突然间,外室的门一下打开,一阵环佩叮铛轻响。我透过内室的珠帘看着紫嫣翩然步进了房间,款步走到楼袭月落座的长榻旁,纤美的身姿微微俯下,将手里的托盘搁在了榻头的小桌上。
“公子,请用晚膳。”紫嫣一边说一边端起盘内的酒盏,斟了一杯美酒放到楼袭月的手边,笑容那么恬美动人:“这是紫嫣酿了七年的梨花白,公子你尝尝。”
楼袭月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她,飞扬上挑的眼角噙起笑意,轻轻接过酒杯闻了一下说:“清醇甘洌,确是好酒。”紫嫣被他称赞的羞涩红了双颊,抿唇笑道,“公子喜欢就好。”楼袭月温柔的笑了笑,“我自是喜欢的。”说完这话,在紫嫣殷切的注视下将酒杯送到了自己唇边,紫嫣的眸子乍然发亮。
我的视线在他俩身上徘徊了许久,心直沉入了谷底。瞧,多郎情妾意,这才是世人眼中般配的一对儿。相处了五年,紫嫣的端庄秀美我是半分也没学到,武功也没赵单有天赋,所以楼袭月才会……心口像被扎了一刀子,疼得我呼吸都觉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