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 s.e.n.s.(神思者)

[2]
第一个疗程结束后我终于拔掉了套管，长时间贴着胶布的手背总是会发痒，用手触碰的话又会感到疼痛，我将手微微抬高防止下坠的肿胀感，拿起身边的书，翻了几页觉得无趣，最后扔到一边发起了呆。
然而隔壁病房里的声音却让我无法安静，当我走到门边，顺着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向外望去的时候，铃木太太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
她半隐在门扉里，目送着约是她儿子和孙女的人离去，我看的不真切，索性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向门外踏出了几步。
不过十几秒，离开的两个人转过楼道的拐角便消失了踪影，然而铃木太太却没有回屋，只是靠着门边一直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很久没有动作。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张口叫了她的名字，我注意到她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有些怔楞。
“啊，是打扰到姑娘了嘛，真是抱歉。”
“不，没有的事，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问
她微微一怔，笑道“没什么事，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她随手扫了扫床上的玩具，引我坐下，和床上满堆的玩具形成对比的，是极其简陋的置物。我看着她垂着眼角，不甚明亮的眼睛灰蒙蒙的一片，转而再次看向我的时候露出了平静的微笑“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怎么会呢，越前医生会治好您的”我出声安慰，却又觉得根本站不住脚，她大概也明白我的想法，抿着唇，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
“借姑娘吉言”
而后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松开交叠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你和她真的很像，刚才猛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人”
“像是指？”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的头发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人”她似乎在想该怎么介绍，生硬的停顿了下“就是越前医生的女朋友，也是这种酒红的发色，差不多跟你同龄。”
我有些讶异，第一次听到有关越前医生的事情，虽然这有点像是在说八卦。
越前医生给人的直观感受大约是“帅”或者“高冷”一类的，然而不同于一般的人，他的“冷”更偏向于冷静，除了必要的其他的话又很少，很容易给人一种清傲的错觉。
他总是刻板着脸，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却选择了经常需要和人打交道的职业，偶尔在看到我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又在我想要探寻的时候消失不见，我没有理由深究，又感到深刻的在意。
铃木太太大概觉得聊这些事情不太好，迟疑了一下又觉得无事可说，看我好奇的眼神，便开了口。
“我和她认识在这家医院，她叫樱乃，龙崎樱乃，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跟越前医生的感情很好，那会她经常来找我聊天，以前住在血液科，就在这个区的隔壁。”
“现在呢？”我问
“听越前医生说早就出院了，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她了”她眯起眼睛，露出了长长的一截鱼尾纹。
“那真是太好了。”
“本来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不应该糟这样的罪。”她说着眼里似乎有一丝痛心。
“住院的时候她总要化疗，每期的开始都总是要做腰穿，你知道做那东西很疼，做完以后又有很久只能躺着，她也从来不闹性子，而且像那种试剂，输多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难受的厉害了也只是攥着越前医生的手，连掉个眼泪都不会出声。”
她停顿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而后微微的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情景
“越前医生虽然嘴上很笨，也不会安慰人，看起来像是不善与人打交道的样子，毒舌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总是调侃樱乃是个路痴，笑她头发长，但是只要樱乃一噘嘴，最先低头的肯定还是他。”
我觉得有些好笑“也是属于妻管严那一类的？”
她摆了摆手，语气轻松起来“谁管谁严也说不定，只是输液的话，樱乃偶尔举个药袋子也会过来说上两句，我知道她是怕我一个人孤单，然后又会立刻被越前医生抓回去。”
“简直就像抓小鸡子回去坐牢一样。”
“不当班的时候越前医生倒是很惯着樱乃，也会过来陪着，他总会买各种各样的东西逗她开心，有时候是零食，有时候是你们这种小女生喜欢的玩意，她看起来很喜欢国文小说，他就经常买给她，然后樱乃就会念书上的故事，我们就一起听”
“但她的感情实在太丰富，讲着讲着就自己哭了起来，越前医生虽然嘴上骂他笨蛋，但我知道他一定心疼的紧，总是要抱着她哄上半天，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听过悲剧故事。”
噗的，我笑出了声，她也笑了起来。
“很难想象越前医生那样的人会哄女孩子？”
“是有点，他总是冷冰冰的”
后来铃木太太告诉我，越前医生曾经梦想是做个网球选手，他的父亲也一直这样培养他，从小就有着不俗的成绩，仅仅十二岁就获得了“少年武士”的称号，国中的时候回到日本逐渐崭露头角，被很多体育报刊都报道过。
高中的时候，本身已经接受了职业教练的提议，打算去国外发展，龙崎小姐却突然被查出CML，他便义无反顾的放弃了一直以来的追求，不顾家人和龙崎小姐的反对，报考了医科大学。
后来上大学的那一段时间，龙崎小姐的亲属由于工作原因不方便过来，也是越前医生每天跑来跑去照顾她，经常白天上课，晚上就来医院陪陪她，医学院校的课业总是很多，除了理论还有各种实验，很多时候天黑了才能赶过来，累的紧了就在医院的长椅上眯一晚，通常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匆匆赶回学校。
然而这些他却从来都不跟她说。
铃木太太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曾经想，一个人怎么能够为另一个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就像我，如果我哪天死了，大概几年后，或许都用不了几年，就不会再有人想起我”
“有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家人也能像越前医生牵挂樱乃一样记得我，有的时候又不希望，这真的太令人难过了，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在再我奔波，我用我治病的钱偷偷给孙女买了很多玩具，想让她在我面前多笑一笑，这就我唯一的愿望。”
“但是他们却不明白。”
她的话断断续续，但我却能理解她的想法，我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这样的一个老人，或是坎坷或是风顺，阳关道独木桥，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最后的心愿却没人能理解。
不由得我突然想起她看着孩子离去的眼神，充满着渴求和失落。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种空话，只有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难过异常。
“抱歉，我不是想让你听这些无聊的话的”
“不，这不无聊” 我摇头，轻声回应着他，但我明白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生硬的场面话根本无法慰藉一个太过孤独的人。
时间临近傍晚，我向她告了别，却也没有立刻离开，偷偷的从玻璃窗向屋里望去，空旷的屋内只剩下独自擦着眼睛，收拾玩具的老人。
我想她大概是哭了
不由得一阵心酸，我快步的离开了那里

[3]
我站在无人的楼道，静静的靠在墙壁上，双手扶着墙壁上的突起。
漆黑的病房楼道里，只有医生办公室里一盏小桔灯亮着，鹅黄色灯光泛着淡淡的光晕，散在寂静的黑夜里。
他伏在桌面上，像是睡着了，被光打亮的墨绿色头发软软的贴在脸上，被吹进窗户的风一佛，又毛躁的飞了起来，旁边是一本本医科书，摞起来几乎要将他掩埋。
铃木太太说她晚上起来会看见这样的场景，有的时候龙崎小姐也会陪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越前医生还是个实习医生，书本上的知识是一回事，实践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多少都要辛苦一些，但我想他大概每日每夜大概都是这样。
窗外噼里啪啦的下着雨，一会大了，一会又像是小了，偶尔也会有一两声的闷雷，像是渐行远去的样子，有些雨点顺着纱窗潲进了屋，滴滴答答的沾湿了书页。
我想象着，那些已经干了的书脚会卷翘着贴向他的手臂。
时至凌晨，她就会出现在办公室的门边。
她没有出声，伸手拉过一把转椅，为了不制造噪音，动作变得很慢，椅子上的轮子与地板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左手拿着一条毛毯，另一只手上端着一杯牛奶，热气缥缈着朦胧了眼前的景象。
像是或明或灭的云雾，氤氲的一片
我想，在龙崎小姐没有生病的时候，他们会是怎样交往的，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一点？
不过至少
他们现在应该是幸福的。
寂静的夜晚只剩下屋外淅沥的雨水声，和屋内她的叹息声，垂下的眼帘里似乎有流光闪动，沉静而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她抬手将桌上还剩半杯的咖啡挪开，又将手上的牛奶摆到了越前的身边，最终将手上的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动作不大，他却极不安稳的突然惊醒，眼底全是青色，怔楞的看着眼前的龙崎，完全是一副突然睡醒还在茫然的样子，她像是被他笨拙的回应逗的笑了起来，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她低着头轻声说了些什么。
“啊，没事，还有一点就看完了。”他回应，然而事实上，他胳膊底下压着的，所谓的“还有一点”的书页，大约也不是几十页可以计数的。
他看着桌子上的牛奶皱了皱眉，我猜想他大概不喜欢牛奶这一类的东西，却还是没有辩驳的一口喝了进去，而后满不在乎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将掉在椅子上的毛毯捡了起来，分了一半盖在龙崎身上，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到自己身上，她也顺从的靠在他的胸膛，安稳的闭上眼睛，将那些痛心全然遮盖。
他侧过身子，将龙崎全然揉进了怀里，她也不言语，就这样任他抱着，越前用额头低着龙崎的肩角，声音里几乎带了恳求，我又暗暗的猜测他对她说了什么
——求求你别放弃？
——一切有我？
亦或者是
——我爱你？
然而之后他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衣料不断被泪水阴湿。
我静静的站在楼道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医生办公室，仅凭借从他人口中听来的故事，暗暗猜测着他和她的过去。
曾经我总是认为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必然有他的目的性，我总是将自己划在无意义的范畴内，因为我不知道别人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越前医生又能从龙崎小姐那里的到些什么，换句话说，和我有相同境遇的龙崎小姐，究竟能给予别人什么。
“发什么呆呢”
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猛地回头，看见越前医生就站在我身边，他顺着我的视线望进了医生办公室，满眼疑惑，我恍然间想起来今天晚上是他的夜班。
我摆了摆手，赶紧回应“没什么，就是想去卫生间”
他逆着光，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仅能从他比平日更加沙哑的声音辨别他的情绪，而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朝办公室走去，随着他掠过的动作，有些略带烟味的风涌进了我的鼻腔。
我有些怔楞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羡艳起龙崎小姐，能有这么一个人为她尽心尽力，大概是上天也被感动，才愿意给她一个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人们总说患得患失，然而无论是铃木太太还是我，却已经失去了得的机会，剩下的只有不断地失去，像是生命，或是情谊。

[6]
那一晚之后，他像是又恢复到了平日的冷静不惊，偶尔还会看到他轻微浮肿的眼眶。
在剃掉头发进入隔离区之前，鬼使神差的我梳了一次麻花辫，我的脸偏圆，头发又很短，根本不适合这种发型，梳起来只会显得滑稽，越前医生看了以后也是淡淡的跟我说：完全不适合啊。我噘着嘴洋装赌气，看到他的嘴角隐隐有勾起来的痕迹。
他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失神了一般，低语道“太长的话就不方便打网球了”
我不明所以的问他什么意思，他却什么也不肯再说。
手术当天，不到晌午我被推进了手术室，而后便是一系列的体测，消毒，麻醉，就像先前说好的那样。
一直以来我都保持着平静，接受一切可能的结果。
而当针刺进头皮的那一刹那，我却深刻的感觉到了恐惧，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是如此的害怕死亡，或许这就是我最后时间也说不定，暗自笑了下，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消失。
我像是做了个梦。
耳边突然有响起音乐，澄澈的阳光透过五彩琉璃窗映在教堂的地上，和教堂里庄重的色调相融合，昏晃得迷了我的双眼，我已经没有在拄拐，站在教堂左手边的后面的几排，身边是铃木太太和很多不认识的人，我暗暗的猜测他们大概也是越前医生救治的病人。
他站在整个教堂的最前面，身边站着神父，白色的西装和黑色红布的胸针相得益彰，显得他高大挺拔，精心打理过的墨绿色头发不再那么毛躁，琥珀色的眼底也不想平常那样有淡淡的乌青，他笑的很灿烂，神采飞扬，和平时过分平静的样子完全不同。
啊，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我不由得感叹。
随着一阵骚动，我向后看去，龙崎小姐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酒红色的头发没有梳成麻花辫，而是高高的挽起别成了发髻，低垂的眼帘，卷翘的睫毛，如同琉璃一样的眸子闪烁着晶莹，璀璨异常，简直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她怀揣着幸福的笑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衣裙长长的拖尾也变得轻盈起来，而后我看到她的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了越前医生的手里。
我看的不真切，她的样子像是哭了。
音乐还在不断的鸣响，神父沉稳的声音一句一句的传来，结尾是越前医生和龙崎小姐庄重的回答。
他们在所有人热烈而又真挚的掌声中亲吻，交换戒指，丢出捧花。
象征着矢志不渝。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我坐在教堂外花园的椅子里，像是现入进了水泥地，只觉得疲累，周围充斥这喧闹，到处都充满着幸福的模样，和他们熟识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向他们道喜，叮当撞响的酒杯声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却觉得越来越困。
不知道在谁焦急的叫喊声中。
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本应该是这样的。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似乎也没有多时，我瞪着眼睛只感到疲累，窗外漆黑的夜空却告诉我，不过才是凌晨，满眼都是漆黑的屋子，不是庄重的教堂，空白的墙壁，不是洁白的婚纱，我像是回过了神，不自觉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头。
越前医生大概只当我是害怕，用他带着胶皮手套的手，攥着我的手，涩涩的一点也不舒服，从里面不断传来的温暖却让我觉得安心，嘟囔着不用怕，谢谢之类的语无伦次的话，殊不知我只是感到悲伤。
那些美好终究只是一个梦，而之所以称之为梦地东西，却又是现实里，永远无法实现的残影。
我暗暗庆幸着自己还没有成为梦境中的一员，却又深刻的感到难过
应该感谢的人，明明是我。
我侧眼看向隔离窗外，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明显憔悴了很多，我看着越前医生脱掉隔离服出去招呼他们，看到他们跪倒在越前医生的身前表示感谢，看到他们泣不成声的模样，看到他们换了衣服冲到我床边的急切，那一瞬间，我仿佛终于理解了不二医生所说的
有很多人
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身为“累赘”的我们，活下去的意义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意义的人生其实都不存在。

[7]
在那之后，我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写了很多的文字，希望能激励那些身处深渊的的人们，也做过很多事情，希望人们能有更多的体谅。
我感觉到那些疾病带来的阴影正在不断地消退。
我最后一次听到有关越前医生的消息，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那一天我刚和父母参加完新年祭的祭拜，回到家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转播的红白歌会，我的父亲支持红组，母亲却支持白组，他们吵的不可开交，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我抱着新抓来的粉色兔犬布偶，暗暗的期待着我喜欢的歌手。
而后我看到电视台的底部字幕一闪而过的新闻，播报着援非活动不幸死亡的医生，我无所谓的扫着那些名字，直到我看到了。
越前龙马
震惊、难过一时间涌上心头，我怔楞着僵直身子，头脑里一幕幕的闪过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那些陈年记事大体已经不甚清晰，然而我却能清楚的记得他和龙崎小姐的名字，清楚的记得他的模样，清楚的记得他的坚毅，他的苦痛，我苦笑着泄了口气，这些心情最终沉淀下来的是满满的祝福。
我闭起眼睛，淡淡的勾起嘴角。
啊，他和龙崎小姐要结束这场长距离的恋爱了。
这一场美好的恋爱已经拖延太久太久了。
他终于要去见她了。
电视里仍然源源不断的传来歌声和欢愉的气氛，很快的将这条新闻的哀愁淹没。他和她的那些故事，将成为时间洪流里的过往，逐渐被风沙掩埋。

[8]
——樱乃，你知不知道，我真的
——真的
——好想你
FIN

@colleen27

赞👍🏻

很感人，特别是主角手术时做的那场梦，都快看哭了

我看哭了……BGM太配了 合在一块就是一催泪弹
文评结束了来给 虽然是BE，但我依然给你比个心

我先马一个！

来摸个鱼~

BE…先马
最近看BE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