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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myplace文库】烟雨霏霏的黎明 文/【苏联】帕乌斯托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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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霏霏的黎明》
【苏联】帕乌斯托夫斯基 著 沈念驹 译
选自浙江省教材《外国小说读本》,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7月第1版
此书中此文选自《烟雨霏霏的黎明》,帕乌斯托夫斯基著,沈念驹译,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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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关于《烟雨霏霏的黎明》】
这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篇短篇小说。
帕乌斯托夫斯基用他的简短而精确的迷人的环境描写带给我雨夜的安静和独自的幸福
整篇文章的氛围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除了怪诞以外的另一个写作基准点
·
故事很简单 但是能在后半段打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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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此喜欢这篇文以至于我做了三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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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手打】
【注:本文中除“马车驶上了堤坝”前面的这个分段空(即空三行)是原文的,其余的分段皆为本人擅加】
·
烟雨霏霏的黎明
文/【苏联】帕乌斯托夫斯基 沈念驹 译
·
轮船驶抵纳沃洛基已是黑夜。少校库兹明走到甲板上。下着毛毛细雨。码头上空空荡荡,只有一盏灯亮着。
·
“城市在哪儿呢?”库兹明思忖道,“漆黑一片,又下着雨,鬼知道怎么办?”
·
他瑟缩着身子,系上了外套的扣子。从河上吹来冷风。库兹明找到大副,问他轮船在纳沃洛基是否要停好久。
·
“大约停三个小时,”大副回答,“要由装货的进度而定。您为什么问这个?您可是还得继续乘哪。”
·
“要送一封信。是住院时邻床托付的。送给他妻子。她在这儿,纳沃洛基。”
·
“哦,原来有任务!”大副缓了口气说,“伸手不见五指!听汽笛叫吧,否则就走不了啦。”
·
·
·
库兹明来到了码头,沿着打滑的阶梯登上陡峭的河岸。听得见雨水落在灌木丛里淅淅沥沥的声音。为了让眼睛适应黑暗,库兹明站了一会儿,看了一匹没精打采的马和一辆歪斜的拉散客的四轮马车。马车上支起了车篷。车篷下面传来鼾声。
·
“喂,老兄,”库兹明大声说道,“睡得太好了,要错过好机会啦!”
·
马车夫转了个身,爬了出来,擤了擤鼻涕,用厚呢上衣的前襟擦了擦,这时才问:
·
“乘车吗?”
·
“乘车。”库兹明附和说。
·
“去哪儿?”
·
库兹明报了街名。
·
“远着呢,”车夫开始担心起来,“在山上。车钱不能少于二十五戈比。”
·
他拉起缰绳,泥泞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马车不情愿地启动了。
·
·
·
“怎么,纳沃洛基就你一个马车夫?”库兹明问。
·
“我们两个,都是老头。其余的人都打仗去啦。你去找谁?”
·
“找巴希洛娃。”
·
“我知道,”车夫热情地回过头说,“您找的是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医生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女儿。她去年冬天从莫斯科来的,住在她父亲的房子里。安德烈·彼得罗维奇本人死了两年了,房子是他的……”
·
马车摇晃了一下,响起了丁零当啷的声音,从坑洼里爬出来。
·
“你要小心看路,”库兹明提醒他,“别四处张望。”
·
“路确实……”车夫低声含糊地说,“这里白天行车当然叫人提心吊胆,夜里没关系。夜里看不见那些坑坑洼洼。”
·
车夫不做声了。库兹明抽起了烟,往车里边靠去。雨点沙沙地打在张起的车篷上。狗在远处吠叫。闻得出土茴香、潮湿的栅栏和河面上湿气的味道。“半夜一点,不会再早了。”库兹明思忖道。顿时,一处钟楼上钟楼上颤悠悠的钟声真的敲响了一点。
·
“不妨留在这儿度过整个假期吧,”库兹明想,“光凭这空气,一切都会过去,连同伤后的种种不愉快。在窗户向花园的小房子里租个房间。在这样的夜晚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躺着,盖上被子,听雨水打在牛蒡叶上的声音。”
·
·
·
“您是她丈夫吧?”车夫问。
·
库兹明没有回答。车夫以为这个军人没有听清他的问题,可是再问一遍又不敢。“没问题,是丈夫,”车夫想,“听人家闲扯,她在战前就把丈夫甩了。应当认为说的不是实话。”
·
·
·
“哦!魔鬼!”他喊道,用马缰抽了一下瘦骨嶙峋的马,“雇你来和面的吗!”
·
“真糟糕,轮船晚点,偏偏又在夜里到,”库兹明思忖道。为什么在得知库兹明将路过纳沃洛基后巴希洛夫——他同病房的邻床——要请他亲手把信交到他妻子手里?只好把别人叫醒,天知道人家还会怎么想。
·
巴希洛夫是个军官,个子高高的,好嘲笑人。他喜欢说话,而且健谈。每当要说一句尖刻的话时,他先久久地、不出声地笑。应征入伍前他当过电影副导演。每天晚间他向同病房的邻床详细讲述著名的影片。伤员们喜欢听他讲,期待着他讲,对他的记性惊讶不已。他评价人、评价事、评价书都毫不留情,十分固执,任何一个想表示异议的人都会遭到他嘲笑。然而他嘲笑的方法又很狡猾——用暗示、说笑话;而被嘲笑者往往要过一两个小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巴希洛夫让他吃亏了,于是想出一句恶毒的话回敬他。但是回敬当然已经晚了。
·
库兹明动身的前一天,巴希洛夫交给他一封写给妻子的信,这时库兹明第一次在他脸上发现茫然的笑容。后来在夜里,库兹明听到巴希洛夫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擤着鼻涕。“看样子他并非那种毫无情趣的人,”库兹明想,“你看,他好像在哭泣呢。那就是说他爱她,而且爱得很强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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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整天,巴希洛夫没有离开库兹明,望着他,送给他军官用的水壶,临近出发时,两人一起喝了一瓶巴希洛夫储藏起来的葡萄酒。
·
“你干嘛这么看我?”库兹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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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个好人,”巴希洛夫回答说,“您大概会成为一个艺术家,亲爱的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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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地形测绘员,”库兹明应道,“不过按气质说测绘院就是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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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
“流浪汉。”库兹明含糊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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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犯、流浪汉和诗人,”巴希洛夫嘲弄地、朗诵似的说,“谁渴望当这种人,可是怎么也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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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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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洛申的。不过问题不在这里。我看着您是因为妒忌。就这些。”
·
“妒忌什么?”
·
巴希洛夫转动了一下玻璃杯,靠到椅子背上,冷冷一笑。他们坐在医院走廊的尽头,一张小藤桌旁。窗外,风把幼小的树木刮弯了,树叶沙沙作响,扬起满地灰尘。雨云从河边向城市飘来。
·
“我妒忌什么?”巴希洛夫重复了一遍问题,把自己红红的手放到库兹明的手上,“什么都妒忌。甚至您这只手。”
·
“我一点也不明白。”库兹明说道,小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和巴希洛夫冰冷的手接触使他感到不舒服。但是为了不让巴希洛夫觉察,库兹明拿起酒瓶开始斟酒。
·
“嗬,您不明白!”巴希洛夫生气地答道。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睛说了起来,“如果咱们能换个位置就好了!不过总的说来这都是无稽之谈!两天以后您就到纳沃洛基了。您将见到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她将握您的手。所以我就嫉妒您。现在您明白了吧?”
·
“嗨,您这个人!”库兹明不知所措地说,“您也会见到自己妻子的。”
·
“她对我来说不是妻子!”巴希洛夫激烈地说,“还好,您没有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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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库兹明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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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来说不是妻子!”巴希洛夫还是激烈地说,“她是一切!是我全部生命。好了,别再谈这件事了。”
·
他站起来,向库兹明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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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了。不过别生我的气。我并不比别人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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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与之
1L喂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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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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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一位仁兄提醒决定更完后半段,也可以说是小说的主体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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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上了堤坝。黑暗更浓了。雨水在老白柳树丛中睡意朦胧地作响,从树叶上淌下来。马蹄在桥面上橐橐地响起来。
·
“还远得很呢!”库兹明叹了口气,对车夫说:
·
“你在房子跟前等我一会。拉我回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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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行,”车夫马上答应了,心想:“不对,看来不是她丈夫。如果是丈夫的话,大概总要待一两天。看样子是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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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上了一条卵石铺的小路,颠簸起来,铁踏板哐啷哐啷作响。车夫把车拐到路边行驶。车轮轻盈地在潮湿的地板上滚动起来。库兹明又沉思起来。
·
说到巴希洛夫忌妒他,其实忌妒心是没有的。巴希洛夫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和巴希洛夫在医院窗前谈话后,倒是库兹明忌妒巴希洛夫了。“仍然不是那个意思吗?”库兹明懊丧地自言自语说。他没有忌妒。他只不过是感到遗憾。遗憾的是他已经四十岁了,可是还没有过像巴希洛夫那样的爱情。他一直单身一人。
·
“夜晚,雨在空荡荡的花园里喧响,陌生的城市,从牧场飘来阵阵雾气,——生活也将这样过去,”库兹明不知为什么这么想。
·
他又产生了一种在这里留下来的愿望。他喜欢俄罗斯小城,那里从台阶上可以望见河对岸的牧场,宽阔的上山的路,渡船上装着干草的马车。这种热爱使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在南方一个海员家庭中长大成人。父亲遗传给他酷爱勘测、地图和浪迹天涯的性格。所以他当了一名地形测绘员。库兹明仍然认为选择这个职业是一种偶然,他想如果他生在另一个时代,也许会当一名猎手,新大陆的发现者。他喜欢这样设想自己,但是他错了。他的性格中没有这些人所禀赋的任何特性。库兹明腼腆,对周围的人很随和。两鬓微霜已道出他的年龄,然而看着这个身材瘦削、个头不高的军官,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会超过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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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终于驶进了黑暗的小城。只有一所房子,大概是药铺,玻璃门里还亮着一盏蓝莹莹的灯。街道通向山上。车夫爬下奴手的座位,好减轻马的负担。库兹明也爬了下来。他略微落后几步,跟在马车后面走,突然感到了自己生活中种种叫人纳闷的事。“我在什么地方?”他思忖道。“某个叫纳沃洛基的地方,偏僻的荒野,马匹用蹄掌打出火花来。附近某地有一个素未平生的女人。需要在深夜向她转交一封重要的、也许是不愉快的信。而两个月前却是前线,波兰,宽广而平静的维斯瓦河。真有点不可思议!这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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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走完了。车夫把车拐进旁边一条街道。有些地方乌云已经散开,头顶上的夜空中,时而这里,时而那里,亮起了星星。星光在水洼里闪烁一下便灭了。
·
马车在一间带阁楼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
“到啦!”车夫说,“门铃在便门旁,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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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明摸索着找到了拉铃的木把手,拉了一下,可是一点铃声也没有听到——只听到生锈的铁丝的吱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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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使劲点拉!”车夫建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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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明又拉了一下把手。屋内深处响起了铃声。但是室内依然一片沉寂,显然没有一个人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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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车夫打起了哈欠,“雨夜的觉是睡得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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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明等了一会,更用力地拉了拉铃。木回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听了一会,接着没好气地问:
·
“谁呀?有什么事?”
·
库兹明想回答,但是被车夫抢了先。
·
“开门,玛尔法,”他说,“有人来找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从前线来的。”
·
“谁从前线来?”门后的人仍然没好气地问,“我们可不等什么人。”
·
“你们不等,可是却等到啦!”
·
门带着链子开了一条缝,库兹明在暗处报了姓名,说明了来由。
·
“天哪!”门内的女人惊叫起来,“给您添了多大的麻烦!我马上开门。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睡觉呢,您进来吧,我去叫醒她。”
·
门开了,库兹明走进了黑暗的回廊。
·
“这里有台阶,”那女人已经用另一种、温和的温和好声音在提醒他了,“多坏的夜晚,您却赶来了!等一下,别碰伤了。我这就把灯点起来,——夜里我们都不点灯。”
·
·
·
她走开了,库兹明则留在回廊里。内室透出茶香和一种淡淡的、令人愉快的气味。一只猫来到了回廊里,在库兹明脚边偎依了一会儿,打了一会儿呼噜,又回到黑暗的房间里,似乎邀请库兹明跟自己走。
·
在一扇微开的门里,微弱的火光抖动起来。
·
库兹明进了房间。那女人向他鞠了一躬。这是一个高个子老太婆,脸色黧黑。库兹明竭力不发声响,脱了外套和制帽,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
“您别担心,反正得把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叫醒,”老太婆微微一笑说。
·
“码头上的汽笛这里听得见吗?”库兹明压低了声音问。
·
“听得见,老爷!听得清清楚楚。难道是从轮船上来,还要回船上去!请这边坐吧,坐沙发上。”
·
老太婆走了。库兹明在有木靠背的沙发上坐下,犹豫了一会儿,掏出烟卷抽了起来。他心里躁动不安,这种不安使他生气。他被一种感情所左右,当你深夜来到一所陌生的房子,走进别人充满秘密和猜想的生活时,常有这种感情。这生活就像放着的一本书,这本书翻到第六十五页就被遗忘在桌上了。你看了看这一页,努力在猜测:这本书是写什么的?里面有哪些内容?
·
桌子上真的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库兹明站起来,向它俯下身去,一面谛听着门外匆促的低声絮语和衣服的窸窣声,一面默默念着早已忘却的句子:
·
当旅途的远方
头巾下闪现瞬间的目光,
做不到的事情将变为可能,
遥遥征途不过小事一桩……
·
库兹明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低低的、温暖的房间里重新唤起了他心中的愿望,想留在这个小城不走了。
`
这样的房间会令人产生一种特殊的、质朴无华的安适感;那里的餐桌上方悬挂着灯盏,上面套着乳白的灯罩;一幅画的上方装饰着一对鹿角,画面上是一个女病孩,床前有一只狗。这样的房间常会引来盈盈笑意,所以一切都显得不合时尚,早已为人淡忘。
·
周围的一切,连那只用绯红色贝壳做的烟灰缸,都在叙说着一种安宁、悠远的生活,因此库兹明又想到,如果能留在这里,像居住在这幢老屋里的人那样干活——从容不迫,在劳与逸、冬与春、雨天和晴日的交替中生活,该有多好。
·
不过在房内旧物中间也有其他一些东西。桌子上有一束野花——洋甘菊、肺草、野艾菊。看样子这束花采来不久。桌布上还放着剪刀和用剪刀剪下的多余的花茎。
·
旁边则是一本打开的勃洛克的书《遥遥征途不过小事一桩》。一顶小小的女式黑宽檐帽放在钢琴上的一本蓝色长毛绒照相本上。那是一顶一点儿也不悖时,完全现代的帽子。还有一只随意扔在桌上的带镍表链的手表。手表无声地走着,告诉人现在是一点半。还有一股总让人有点感伤的香水味,尤其在这样深沉的夜半时分。
·
一扇窗开着。窗外,几盆秋海棠后面,一丛湿漉漉的丁香花在窗里射出的微弱灯光下泛出白色。细雨在夜色中絮絮低语。沉重的水滴急促地敲打着铁皮漏水槽。
·
·
·
库兹明倾听着水滴的答答声。每一分钟都是不可逆转的,这个曾经困扰了人们千百年的思想恰恰在此刻,在深夜,在一间陌生的房屋里进入了他的脑海,几分钟后他将离开此地,永远不再回来。
·
“这是老之将至,还是别的什么?”库兹明思忖道,接着回过头来。
·
房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看得出她是匆匆赶来的,所以连头发也没有好好梳理。女子的一根发辫耷拉在肩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库兹明,一面不好意思地拿起辫子,用簪子把它插到后脑勺的头发问。库兹明点了点头。
·
“很抱歉,”那女子说着向库兹明伸出手去,“我让您久等了。”
·
“您就是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巴希洛娃吧?”
·
“正是。”
·
库兹明望着这女子。使他惊愕的是她的年轻和目光——深邃而略显忧郁的目光。
·
库兹明为自己的打扰表示歉意,接着从坎肩口袋里掏出巴希洛夫的信,交给了这位女子。她接过信,道了谢,没有读就搁到了钢琴上。
·
“我们干吗站着!”她说,“请坐!就请这边坐,坐桌子跟前。这儿亮些。”
·
库兹明在桌边坐下,请求允许他抽支烟。
·
“当然,抽吧,”那女子说,“看来我也要抽一支了。”
·
库兹明递给她一支带过滤嘴的烟卷,擦着了火柴。她点上烟,火柴的光亮落到她脸上,这时库兹明觉得这张专注的脸庞和那光洁的前额似曾相识。
·
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在他对面坐下。他准备她问长问短,然而她没有做声,望着窗外,那里依然响着单调的雨声。
·
“玛尔夫莎,”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着向门口转过头去,“亲爱的,请把茶炊摆上。”
·
“不,您这干吗!”库兹明大吃一惊。“我得赶路。马车夫还在外面等着呐。我要做的就是把信交给您,再说几句……关于您丈夫。”
·
“有什么好说的!”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道,一面从花束里抽出一朵洋甘菊花,开始无情地扯下上面的花瓣,“他活着——我就感到高兴了。”
·
库兹明没有说话。
·
“别着急,”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像对老朋友那样朴实地说道,“我们会听见汽笛声的。轮船在天亮以前当然是不会开走的。”
·
“这是真的,”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证实说,“步行到码头只要十五分钟,如果从市立花园穿过去的话。我送您走。您让马车夫走吧。谁送您来的?瓦西里吗?”
·
“这我就不知道了。”库兹明微微一笑。
·
“是季莫费送他来的,”玛尔法从门后报告说,听得见她把茶炊烟筒弄得直响。“哪怕喝杯茶也好。这算什么呀——淋着雨来又要冒着雨走。”
·
库兹明同意了,走到大门口,向车夫付了账。马车夫久久没有离去,他一面在马旁边跺着脚,一面整理着后鞦。
·
待库兹明回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切。有带金边的蓝色旧茶碗,一罐煮热的牛奶,蜂蜜,一瓶开了封的葡萄酒。玛尔法把茶炊端了进来。
·
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请求原谅她招待不周,说她准备回莫斯科去,而眼下还在纳沃洛基,在市立图书馆工作。库兹明一直等她最终询问巴希洛夫的情况,然而她没有问。库兹明因此更觉局促不安。还在住院的时候他就猜测巴希洛夫和妻子不和。而现在,看到她也不读信就把信搁在钢琴上,他对这一点就确信无疑了,于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完成巴希洛夫的嘱托,很对不起他。“大概待会儿她会读信,”他想道。有一点是明摆着的:在巴希洛夫心目中如此重要、库兹明为此而在不适宜的时间来到这所房子所送的这封信,这里已经不需要、不感兴趣了。说到底,库兹明没有帮上巴希洛夫的忙,只是使自己陷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似乎猜到了这一点,说道:
·
“您别生气。有邮局,有电报局,我弄不懂他为什么要麻烦您。”
·
“这算什么麻烦!”库兹明急忙答道,停了一会儿后又补充说:“相反,这很好。”
·
“好什么?”
·
库兹明脸红了起来。
·
“好什么?”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提高声音再次问道,同时抬眼望着他。她望着他,仿佛努力在猜度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严厉地、探身向前、等待他的答复。然而库兹明一声不吭。
·
“还是老问题,好什么?”她再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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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对您说呢,”库兹明思索着回答说,“这不是一般的谈话。我们所爱的一切,我们难得碰到。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凭自己来判断。一切好的东西几乎总是失之交臂。您明白吗?”
·
“不太明白,”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答道,皱起了眉头。
·
“怎么向您解释呢,”库兹明说道,一面对自己很生气,“您大概也常会碰到的。您从火车车厢的窗口突然看见白桦林里的空地,看见秋季的蛛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于是您不由得想从行进的列车里跳出去,留在这片林间空地上。但是列车正从旁边驶过。您从窗口探出身去,向后望着,左右这些树林、草地、马匹、乡间大道,都在向那个方向远去,于是听到一种模糊不清的声响。什么东西在响——不清楚。也许是森林或者空气。或者是电话线。也可能是铁轨因火车的行驶而作响。在一瞬间就那么一闪而过,而你却会终生记住这一情景。”
·
库兹明不说了。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把酒杯推到他跟前。
·
“我这一生,”库兹明说,脸上泛起了红晕,就如当他一谈及自己总要脸红一样,“一直在期待的正是这样一些意想不到的普通的东西。如果发现了这些东西,那么常常会感到幸福。这种感觉不会持久,却是常有的。”
·
“那么现在也一样吗?”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问道。
·
“是的!”
·
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垂下了眼睛。
·
“为什么?”她问。
·
“说不准。我有这样一种感觉。我在维斯瓦河负过伤,躺在医院里。大家都收到来信,我却没有。我压根儿就收不到任何人的来信。躺着,当然要胡思乱想战后自己的未来,就如大家都胡思乱想一样。我想像那一定会是幸福的和非同寻常的。后来伤愈了,于是决定让我去休养。还指定了休养的城市。”
·
“哪座城市?”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问。
·
库兹明说了城市的名称。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没有回答一句话。
·
“乘上了轮船,”库兹明接着说,“两岸是乡村、码头。再就是令人厌烦的孤独感。看在上帝分上,请别以为我在诉苦。孤独之中也有不少好东西。然后就是纳沃洛基。我担心睡过头将它错过了。我在夜深人静时走上甲板,心里想:在如此巨大、覆盖整个俄罗斯的暗夜中,在细雨蒙蒙的天穹下,有成千上万的各色人等在安睡,这多么奇怪呀!接着我乘马车来到这里,一直在心里嘀咕,我会遇见谁呢?”
·
“您究竟为什么事感到幸福呢?”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问。
·
“是这样……”库兹明忽然意识到了。“都好。”
·
他不响了。
·
“您怎么了?说下去呀!”
·
“说什么呢?看我东拉西扯的,说了不该说的话。”
·
“说什么都行,”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答道。她似乎没有听清他后面那句话。“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补充道,“尽管这有点奇怪。”
·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雨还没有停。
·
“雨还在下!”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着转过身来,“这样的相见。还有我们夜间的这番谈话,——难道这不奇怪吗?”
·
库兹明尴尬地缄默不语。
·
窗外湿漉漉的夜色里,山下某处的轮船鸣起了汽笛。
·
“行啦,也好,”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如释重负地说道,“听,汽笛响了!”
·
库兹明站了起来。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没有动。
·
“请等一等,”她平静地说,“让我们在上路前坐下。就像古代那样。”
·
库兹明重新坐下。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也坐下了,她开始沉思,甚至扭过脸不在看库兹明了。库兹明望着她高高的双肩、梳成发髻盘在脑后的辫子、颈部清晰的曲线,思忖道,自己明知身边有着一位风韵可人而此刻却十分忧郁的女人,因而心绪难宁,如果不是为了巴希洛夫,他才不愿离开这座小城哩,他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住下来,一直待到假期结束。
·
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站了起来。在小小的过道里库兹明帮她穿上雨衣。她匆忙戴上头巾。
·
他们出了门,沿黑魆魆的街道默默走去。
·
“天快亮了,”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道。
·
河对岸的上空现出一抹饱含雨意的蓝天。库兹明发觉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打了个寒噤。
·
“您冷吗?”他担心地问,“您不该来送我。我会自己找到路的。”
·
“不,应该来送,”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简短地回答。
·
雨停了,但是水滴从屋顶上落下来,打在木板铺设的人行道上滴答作响。
·
街道尽头展现出一座市立花园。花园的篱笆门没有关。进门就是一条草木繁茂、久无人迹的林荫道。花园里透出一股夜间的寒气,散发出潮湿沙土的气息。这是一座古老的花园,由于参天的椴树而显得漆黑一片。椴树已经开过花,发出淡淡的清香。花园里只吹来一阵风,它便哗哗地响了起来,仿佛它上空刚下过一场来势凶猛的大雨,却又倏然停住不下了。
·
花园的尽头有一座峭壁耸立在河岸上,峭壁后面是黎明前雨蒙蒙的远景、山下浮标昏暗的灯光、雾气和夏季阴雨连绵的天气带给人的所有忧郁的情绪。
·
“我们怎么下去?”库兹明问。
·
“往这儿走!”
·
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拐到一条直通峭壁的小道上,走近一架通向下面黑暗里的木扶梯。
·
“把手伸给我!”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这里许多梯级都腐烂了。”
·
库兹明向她伸过手去,他们便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梯级之间长着被雨水打湿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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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扶梯最后一段的平台上,他们站住了。已经看得见码头、轮船上红红绿绿的灯火。蒸气在咝咝地呼啸。库兹明意识到他马上要和这位素昧平生而又使他感到如此亲近的女人分手,而且对她说不出一句话——一句话!他的心不禁揪紧了。他在旅途上与她邂逅,她将自己戴着湿漉漉手套、紧紧有力的小手伸给他,小心地带他走过这架破旧的扶梯,每当扶手上方垂下湿树条,可能扎着他的脸时,她便轻声说道:“请低头!”于是他顺从地低下了头。可他连一句表示感谢的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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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在此告别吧,”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我不再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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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明望了她一眼。头巾底下望着他的是一双惶惑不安、神色严峻的眼睛。难道就在现在,此时此刻,在她和他的生活中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变成一种令人神往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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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向库兹明伸出手去。库兹明吻了吻那只手,闻到了那同一种香水淡淡的清香,就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在黑魆魆的房间里第一次闻到的那种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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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抬起头来,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说了句话,但声音是那么轻,所以库兹明听不清楚。他依稀觉得她只说了一个词“枉然……”也许她还说了什么话,但是轮船从河上喊叫起来,仿佛在抱怨烟雨霏霏的黎明和自己在大雨和雾中的漂泊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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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明头也不回地向岸边跑去,穿过散发出蒲包和焦油气的码头,上了轮船,立刻登上空无一人的甲板。轮船已经启碇,叶轮正在徐徐转动。库兹明走到船尾,向峭壁和扶梯望去——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还在那里。天刚蒙蒙亮,很难看清她的面孔。库兹明举起了手,可是奥尔迦·安德烈耶夫娜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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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离得越来越远,驱赶着长长的波浪涌向沙质的河岸,摇曳着浮标,而岸边的柳丛则发急切的喧哗声,应答着船上叶轮的积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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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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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驹 译】
爱吃甜麻卷的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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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楼主。高中在外国小说欣赏的读本中读到过这篇文章,当时就有种直击心灵的感觉。后来想找这篇文章一直没有找到,只记得题目是烟雨**的黎明,是蒙蒙?还是靡靡?能在这里再次找到这篇喜欢的文章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再次感谢楼主的搬运
爱吃甜麻卷的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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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读了一次,我想问一下,对巴希洛娃来说,巴希洛夫和库兹明是什么样的存在。第一次读这篇文章时,我以为巴希洛娃和库兹明是彼此在奔驰的火车上探出身子看见的那片白桦林。但是为什么巴希洛娃看似和巴希洛夫之间有隔阂,却对库兹明的到来如此礼遇,是处于礼貌和尊重吗?
我文学水平比较差,语文也不是很好,身边也没有喜欢看这类文章的朋友,想问问楼主的看法。
夜间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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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库兹明对巴西洛娃抱有感情,不如说库兹明对在这样一个散发着朴实宁静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忧郁的感性女子这种存在十分珍爱,从描写中看得出来,库兹明爱上的是这座城市,城中坑坑洼洼的道路,雨点打落叶片的声音,那些冰凉忧愁的味道,巴西洛娃的出现让这种神秘的哀愁在库兹明心中到达了顶点,他与巴西洛娃谈话,想让这份哀愁在心中萦绕得久一些,让他久未安定的心得到一点抚慰,在未来漫长的孤独中他能够以此为食。每当他想起这座城市,都会记得,他在这里驻足,尽管只是短短三个小时,在他的精神中,他会永驻于此,在黑黢黢的巴西洛娃的屋子里永远与她谈话。
啊哈,不过个人理解,请不要太在意
雪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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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我是那个人一样,也是高中读本看到的,真的喜欢的不行,我一直在找,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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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我终于找到了
StiI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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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杭州学生,同学推荐。
好美
回头望路已黯
打酱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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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然……
曲艾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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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lz的分享。这是我高中生涯里最念念不忘的一篇课文。在很多年后的一个夜晚,遥远的国度在彼此交战,疫病蔓延世界,而我躺在异国他乡的床上,突然地想起了这篇小说,于是搜索,恰巧发现了这个贴。楼上几位的文字令我觉得觉得奇妙又很温暖,此时此刻的我有点像库滋明了,尽管已知徒劳,仍旧试图在想象中让这个熨帖的夜晚无限延长,在天光和汽笛响起之前。
博林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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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确实……'车夫低声含糊地说,'这里白天行车当然叫人提心吊胆,夜里没关系。夜里看不见那些坑坑洼洼。'"这句没怎么看明白,车夫是在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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