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的十天时间内,两起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员工跳楼事件接连发生,两年来,包括3月6日华为深圳员工跳楼在内,华为已经发生6起员工非正常死亡事件,这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与讨论。在众多讨论中,质疑华为企业文化的声音最为“响亮”。针对华为的“床垫文化”、“加班文化”,尤其是著名的“狼性文化”,成为专家与网民们批判的聚焦点。(3月10日,新闻晨报)
说到华为的“狼性文化”,我们不得不提及一本小说——曾一度被誉为“奇书”的姜戎先生之《狼图腾》。若就小说本身而论,毋须讳言,它无疑是一部败笔之作:不仅文学形象匮乏,动辄陷入历史、民族、国家等宏大话题的干巴巴说教之中,思想性也略显低下,倒腾出早已作古于人类历史的“图腾崇拜”,还魂以凶残、血腥、狡诈等文明社会不耻之丑恶人性,怎么看也就是一腔凶巴巴的谬论。(见拙作《对姜戎<狼图腾的批判>》,2007年第8期《安徽文学》)
然而,就是这么一部败笔小说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奇书”,尤得中国商界人士的推崇青睐,乃至是崇拜。自2005年出版后,它一直在中国商业圈中十分流行,与此相关的是“狼性文化”的盛行。对“狼文化”最为推崇,有着“第一人”之称的便是华为总裁任正非,他说:企业就是要发展一批狼,狼有三大特性,一是敏锐的嗅觉,二是不屈不饶、奋不顾身的进攻精神,三是群体奋斗。企业要扩张,必须有这三要素。这些话被写在了《狼图腾》再版的扉页上。任正非的思想得到了绝大多数企业家的认同,联想集团总裁杨元庆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要么成为狼,要么被狼吃掉。”
客观地说,“狼性文化”成为中国企业的图腾物,是中国企业发展初级阶段的产物。它一定程度上再现了中国企业“先天失调,后天发狠”的窘迫路子,也在一定意义上具有“自强不息”的意味。但是,正如小说《狼图腾》被误读为“商战奇书”一样,“狼性文化”本身也被企业家们以极端的方式予以诠释。分析任杨二人典型的“狼性文化”商解,我们可以发现,所谓的“狼性文化”无非是在“要么成为狼,要么被狼吃掉”的预设环境之中,成为一匹与人性绝缘的狼, “态度决定一切”的非理性味道十足——却遗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没有狼性的人依然是“高级动物”,徒剩狼性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禽兽”,一个由“禽兽”充斥的企业在人类社会走向的只能是穷途末路。
诚如一经济学家痛言:“在中国企业界,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们目睹过太多的血腥传奇,我们看到太多的公司一夜崛起,攻城掠地好不痛快,所谓的商业道德、公共责任都成为利益的‘祭品’。我们看到太多的产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砍杀成一片焦土,以狼为荣的企业家们正把任何一个可能的领域都变成价格战的‘红海’。中国和地球都实在太大了,杀遍东南沿海,还可驰往内陆腹地,砍尽华夏大地,又可远征南洋彼岸。似乎总是有耗用不光的物资能源、开拓不完的市场疆域、剥削不尽的低廉劳工!”
其实,早在近代,“新文化运动”先驱陈独秀便曾提倡过与“狼性文化”异曲同工的“兽性主义”,但昙花一现旋即被作为近代思想主流的“德先生”“赛先生”淹没。如果说,在民主科学大旗帜之下,陈独秀的“兽性主义”依然坚持着“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理性姿态的话,到了《狼图腾》,则连精神一起“野蛮”了,再到奉之为圭臬的中国商界,我们看到的除了非理性的血腥,便是由血腥导致的民族企业灵魂之觞,以及个体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或曰“吃人”。窃以为,不管是构筑民族精神,还是打造现代企业文化,“狼性文化”都不是我们的首选,它的逆流张扬,恰恰说明了“德先生”“赛先生”依然是中国人骨子里最稀缺的东西。蒲松龄《聊斋志异》尝有数篇写狼,录一语为国人存照:“狼亦黠矣,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