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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灯心（一）
盛夏，平安京又是酷暑难耐。街上来来往往的有许多卖瓜的小贩，富贵的小孩子在推车边吵吵闹闹地嬉戏，一旁的牛车里是他们的母亲，正静静地看着。
这个女人是当今朝廷橘中辩好古大人的小女儿，希子。她的丈夫算不上殿上人，官只有从五位，叫做和泉亮广。亮广善作和歌，很受平安贵族的青睐。父亲好古欣赏亮广的才情，而亮广又和自幼饱读诗书的希子情投意合。橘夫人本来不同意，可是亮广寄了一首和歌，也不多言了：
玉碑独立坠青空
何留笛笙画朦胧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然而不难发现，希子香车的卷帘时常被桧扇撩起，显然车里人心神不宁。
终于，希子向着窗外轻轻说了一句：“亮志，过来吧。”一个面容白皙的男孩闻声而来，把耳朵凑到卷帘边上。那是她的儿子，和泉亮志。
“母亲大人，今日我同朋友们约好，傍晚要一起去细川赏鱼，没有办法同您斗歌了。”亮志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歉意。
“你父亲出京去办事，你应当刻苦学习才是。”希子低声说。
亮志闻言，有些不乐意：“我归来之后，一定可以写出漂亮的和歌的！我还没有尝试过写鱼的歌，这次正巧——”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亮志，今天傍晚我要去见一位大人，在我回来之前，你都不准出门。”
“……是。”亮志转身进到了他自己的车里。
两架牛车向着樋口小路和东洞院大路交叉处的和泉宅邸去了。
而与此同时，晴明正在土御门的大宅里和博雅谈天。晴明身着白色狩衣，盘腿靠在外廊的廊柱上，右手扶着琉璃盏，左手垂在一边。一双狐狸似的眼睛似闭非闭，要不是看他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博雅怕是会以为他的朋友已经睡着了。
这位敦厚的武士正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防止它们滴落到酒杯里。
“哎呀，正是太热啦。真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他这样感慨道。
晴明没有答话，但显然正听着。
“晴明，你似乎不感到热。”
“哦？我不会热吗？”
“这个我可没办法知道。”
“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嘛。”
“这又算什么？”
“就是说我也是一样感到热。”
“你早该这么说。这样我可算懂了。”
“懂了什么？”
“晴明也是和我一样的嘛。”
“不然呢？”
“以前我就说过，有流言称你是妖怪呀。”
“那种事你信吗？博雅。”
“我自然是不会信，因为晴明是我的好朋友。”
白衣人开心地笑起来。
“如果是妖怪，那就不能做朋友喽？”
“那也不是这样，我知道有好的妖怪。”武士郑重地点点头，“这我源博雅还是懂的。”
晴明迟疑片刻，道：“我是不是妖怪，都是一样的。”
博雅沉默着。
半晌，他说“去年这个时候，我去忠辅家拜访了。”
“哪个忠辅？”
“就是那个贺茂忠辅。”
“哦，黑川主那次。”
“对，你可算记起来啦，晴明。”
“嗯。”
“那边很凉快，因为水的缘故。相比之下——”
“博雅，现在还热吗？”晴明突然打断了，这很不寻常。
“那是自然的。”
“我想你现在应当比刚才感觉更热。”
“什么？”
“我是说，博雅你因为想起在那儿的清凉时光，现在汗流得更多了。”
“是吗？”
“是啊。”
“可能确实是这样。”博雅嘀咕着，“怎么突然说这个。”
晴明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杂草丛生，但夏天的生气让这片绿地不似春天那样寂寞。这一角忍冬正花开两色，那一角茉莉在风中摇曳出清香，还有略高大些的白兰花，和院外探入墙来的榴花。这些花木排列得毫无章法，庭院里空余的地方都是唤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但比起秋末时晴明院子里的荒芜，已经好上许多。
大约是晴明的式神打理过了。
“怎么了？博雅。”
“没事，只是太热了，容易发呆。”博雅有些腼腆地回应。
晴明微笑着注视着他的眼睛。
博雅难耐地别过头去。
狐狸般的男子这才收回目光。
“小丹，”晴明拍拍手，“这位博雅大人热得冒烟啦，请你给他斟酒好吗？”
“是——”一个活泼的声音答。
一回头，身旁是一位着红色水干的俊俏女子，对他扑闪着一双晶亮的的大眼睛。
博雅愣了一下，晴明在一旁窃笑起来。
在倒酒的时候，博雅忍不住问：“这个也是式神？”
“博雅是这么想的？”
“什么叫我是这么想的？”
“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
“我不明白。”
晴明摇摇头，又说：“是不是都一样。”
“晴明，你又想逗我？”
“不会啊。”
“那你只管告诉我是不是。”
“好吧，”晴明撇撇嘴，“她是那棵榴树化成的，我把她收为式神，起名叫小丹。”
“哦，这样。”博雅松了口气。
“虽然她是式神，不过如果博雅不这么想，她也就不是。”
“晴明，你明知道我不擅长应付这些。”博雅有些局促。
“‘式神’，不过是阴阳师们方便起见用的称呼，就是一个很宽阔的名，一个……”
“等等！我知道你又要开始讲‘咒’了，你这次骗不了我了。”博雅真想捂上那张会说狐话的嘴。
“得了，博雅。你其实心里都很明白。”
“一聊起‘咒’，我就头晕。”博雅喝了一大口酒，表示抗议。
“象由心生。”晴明拿起杯盏，但没有要喝的意思，“刚才的天你刚才不就正在思考这个道理嘛。”
“唉，算是吧。我总说不过你。”
“博雅果然是条好汉子。”晴明嘴角漾出他惯有的微笑。
半刻之后，有一对金银童子蹦跳着进来：“晴明大人，希子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吧。”
博雅见状连忙起身，晴明却说：“别走，博雅。这事还得请你帮忙呢。”
盛夏，平安京又是酷暑难耐。街上来来往往的有许多卖瓜的小贩，富贵的小孩子在推车边吵吵闹闹地嬉戏，一旁的牛车里是他们的母亲，正静静地看着。
这个女人是当今朝廷橘中辩好古大人的小女儿，希子。她的丈夫算不上殿上人，官只有从五位，叫做和泉亮广。亮广善作和歌，很受平安贵族的青睐。父亲好古欣赏亮广的才情，而亮广又和自幼饱读诗书的希子情投意合。橘夫人本来不同意，可是亮广寄了一首和歌，也不多言了：
玉碑独立坠青空
何留笛笙画朦胧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然而不难发现，希子香车的卷帘时常被桧扇撩起，显然车里人心神不宁。
终于，希子向着窗外轻轻说了一句：“亮志，过来吧。”一个面容白皙的男孩闻声而来，把耳朵凑到卷帘边上。那是她的儿子，和泉亮志。
“母亲大人，今日我同朋友们约好，傍晚要一起去细川赏鱼，没有办法同您斗歌了。”亮志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歉意。
“你父亲出京去办事，你应当刻苦学习才是。”希子低声说。
亮志闻言，有些不乐意：“我归来之后，一定可以写出漂亮的和歌的！我还没有尝试过写鱼的歌，这次正巧——”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亮志，今天傍晚我要去见一位大人，在我回来之前，你都不准出门。”
“……是。”亮志转身进到了他自己的车里。
两架牛车向着樋口小路和东洞院大路交叉处的和泉宅邸去了。
而与此同时，晴明正在土御门的大宅里和博雅谈天。晴明身着白色狩衣，盘腿靠在外廊的廊柱上，右手扶着琉璃盏，左手垂在一边。一双狐狸似的眼睛似闭非闭，要不是看他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博雅怕是会以为他的朋友已经睡着了。
这位敦厚的武士正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防止它们滴落到酒杯里。
“哎呀，正是太热啦。真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他这样感慨道。
晴明没有答话，但显然正听着。
“晴明，你似乎不感到热。”
“哦？我不会热吗？”
“这个我可没办法知道。”
“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嘛。”
“这又算什么？”
“就是说我也是一样感到热。”
“你早该这么说。这样我可算懂了。”
“懂了什么？”
“晴明也是和我一样的嘛。”
“不然呢？”
“以前我就说过，有流言称你是妖怪呀。”
“那种事你信吗？博雅。”
“我自然是不会信，因为晴明是我的好朋友。”
白衣人开心地笑起来。
“如果是妖怪，那就不能做朋友喽？”
“那也不是这样，我知道有好的妖怪。”武士郑重地点点头，“这我源博雅还是懂的。”
晴明迟疑片刻，道：“我是不是妖怪，都是一样的。”
博雅沉默着。
半晌，他说“去年这个时候，我去忠辅家拜访了。”
“哪个忠辅？”
“就是那个贺茂忠辅。”
“哦，黑川主那次。”
“对，你可算记起来啦，晴明。”
“嗯。”
“那边很凉快，因为水的缘故。相比之下——”
“博雅，现在还热吗？”晴明突然打断了，这很不寻常。
“那是自然的。”
“我想你现在应当比刚才感觉更热。”
“什么？”
“我是说，博雅你因为想起在那儿的清凉时光，现在汗流得更多了。”
“是吗？”
“是啊。”
“可能确实是这样。”博雅嘀咕着，“怎么突然说这个。”
晴明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杂草丛生，但夏天的生气让这片绿地不似春天那样寂寞。这一角忍冬正花开两色，那一角茉莉在风中摇曳出清香，还有略高大些的白兰花，和院外探入墙来的榴花。这些花木排列得毫无章法，庭院里空余的地方都是唤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但比起秋末时晴明院子里的荒芜，已经好上许多。
大约是晴明的式神打理过了。
“怎么了？博雅。”
“没事，只是太热了，容易发呆。”博雅有些腼腆地回应。
晴明微笑着注视着他的眼睛。
博雅难耐地别过头去。
狐狸般的男子这才收回目光。
“小丹，”晴明拍拍手，“这位博雅大人热得冒烟啦，请你给他斟酒好吗？”
“是——”一个活泼的声音答。
一回头，身旁是一位着红色水干的俊俏女子，对他扑闪着一双晶亮的的大眼睛。
博雅愣了一下，晴明在一旁窃笑起来。
在倒酒的时候，博雅忍不住问：“这个也是式神？”
“博雅是这么想的？”
“什么叫我是这么想的？”
“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
“我不明白。”
晴明摇摇头，又说：“是不是都一样。”
“晴明，你又想逗我？”
“不会啊。”
“那你只管告诉我是不是。”
“好吧，”晴明撇撇嘴，“她是那棵榴树化成的，我把她收为式神，起名叫小丹。”
“哦，这样。”博雅松了口气。
“虽然她是式神，不过如果博雅不这么想，她也就不是。”
“晴明，你明知道我不擅长应付这些。”博雅有些局促。
“‘式神’，不过是阴阳师们方便起见用的称呼，就是一个很宽阔的名，一个……”
“等等！我知道你又要开始讲‘咒’了，你这次骗不了我了。”博雅真想捂上那张会说狐话的嘴。
“得了，博雅。你其实心里都很明白。”
“一聊起‘咒’，我就头晕。”博雅喝了一大口酒，表示抗议。
“象由心生。”晴明拿起杯盏，但没有要喝的意思，“刚才的天你刚才不就正在思考这个道理嘛。”
“唉，算是吧。我总说不过你。”
“博雅果然是条好汉子。”晴明嘴角漾出他惯有的微笑。
半刻之后，有一对金银童子蹦跳着进来：“晴明大人，希子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吧。”
博雅见状连忙起身，晴明却说：“别走，博雅。这事还得请你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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