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宜
[从小厨房出来，已近子时。书房内仍点着灯。起先只是站在窗边，看着伏案的身影阵阵失神。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屋内有了细碎的声响，抬眼望去，只见他搁下笔慢慢起身，这才小心翼翼揭开巾帕，将碟中的桂花糕一块一块摆放成花形，一边敲门，一边已步入书房]夫君？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赵怀肃
【搁笔起身松快筋骨，期间门扉推开，以为是崔石禄，回身正欲开口，却见是许氏，愣住】宜娘？【之后不由一笑，抬手接住托盘，本想置于案上，又见成堆的书册腾不出空隙，便搁在一旁暖阁的小几上，一边说道】夜里凉，你怎么出来了，崔石禄呢，这些事怎劳你做。
许攸宜
（很有几分打趣地抿嘴笑道）崔石禄再好，哪里能致意明情？若换作旁人，我还不肯亲自来送哩。（待他接过瓷盘后，抬手挽在他臂间，两人肩挨着肩行至小几旁）前日见你多食了几口桂花糕，寻思着你爱吃，我便特地跟厨娘学了做法。（说话间瞥见他书册堆案盈几，挽着他的手紧了紧，却是抬起一双盈盈笑眼望着他道）劳累了一天，饿了吧？快尝尝。
赵怀肃
【低首对上其双目，覆掌于臂膀处的手背，用了三分力握住，与其一同坐于榻上，玩笑道】既是赵夫人亲手所作，鄙人却之不恭。【用了一口桂花糕，自是满口香甜，侧目见她望着自己，故作提及旁人】以往外放贵州时，母亲曾送来一个婢女，做的桂花糕香飘十里，入口即化，倒是十分想念。
许攸宜
（听他这般说，细眉微微一挑，忽然伸手去夺他桂花糕，忍笑道）嗳，那便莫要吃了！（不曾想沾了一手碎屑，抬头看他，愣了半晌，自己倒先笑出来，佯嗔道）心中惦着旁的，嘴上倒不曾亏自己！（看了看满是碎屑的手，满眼含笑，却故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一边低头往袖里摸帕子，一边笑道）有句话如何说来——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敢问赵大人是思人，还是思桂花糕？
赵怀肃
【朗笑几声，后又端详其几息，摇首朝她作揖道】宜娘这话我不敢答。赵夫人都算计到侍郎大人头上了，鄙人怕了，怕了。
许攸宜
（见他如此，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像模像样地向他作揖回礼道）不敢，不敢。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侍郎大人在此，言辞冒犯，多有冲撞，望乞恕罪，恕罪。（就一旁小几上取过那盘桂花糕，歪着头冲他抿嘴一笑，双手奉上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愿献亲手所作桂花糕一碟赔罪，未审尊意若何？
赵怀素
【庸庸往后一靠，手肘于小几，好整以暇地忖了忖，扬眉】不妥，侍郎大人说他已有主意。
许攸宜
（笑盈盈地看他做完这一番动作，抬手扶了扶髻，款款起身，向他深深一拜道）请侍郎大人示下。
赵怀肃
【蓦然凑近她，重重地吻在其嘴角，也不待其反应离开身，端着桂花糕就往书案去】束了半日手脚，这会儿松快多了，都是宜娘的功劳。【侧身见她模样，不由自喉中溢出一声低笑，将瓷碟搁于案上，狼毫饱蘸，一边如常口吻对她说道】今夜就宿在我这儿罢，还有一份折子未写完，你先歇着。
许攸宜
（猝不及防被他吻了这么一下，愣了半晌，而后迟疑地抬手摸向嘴角，感受到他的余温犹在，不禁回头偷瞄了他一眼，又立刻转过身，挽了挽碎发，很腼腆地低头偷笑了一下，不觉脸上已涨起一层红晕，整颗心也被烧得滚烫。半低着头走至案旁，眼神甫一触及他，便更觉整个人，从两颊到耳根到脖子、脊背，一路红了下去。于是深深地吞了一口气，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低下头挽起袖口，有些用力地磨起墨来）你写，我替你磨墨。
赵怀肃
诶！【忙搁下笔去救她手里的墨，小心地置于另一头，抬首十分无奈地看着她】你听听外头漏壶声，都几时了，还在这儿糟蹋我这块墨。
许攸宜
啊……？（猛然回过神来，又是无措又是羞赧，拿帕子一擦才发觉满手的汗，还故作镇定地望了望四周）啊……啊！（一咬唇，不由分说地把笔塞进他手里道）夜深了，你、你快些写，写完好、好早些…早些歇着。（这下脸是全烧红了，越发不敢直视他）我就在这儿伺候着，不、不给你添乱。
赵怀肃
【低首轻咳一声，忍笑不表地写着折子，一边道】那就替我掌灯罢。【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收尾后将案上书册整理了，又将要上呈的折子单独安放，方才立起身，深吸口气，转首凝她几息，伸手牵住其手腕，低声一句】歇了，嗯？
许攸宜
（避开他眼神，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走了几步骤然停住，用力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飞快地一啄，本想再吻，脸颊早红得快滴出血来，只将嘴唇在他下颚来回摩挲）宜娘腿脚麻了，求侍郎大人疼惜一下。
赵怀素
【见人主动倒颇为惊讶，稍一低首便噙住她的嘴唇，一手按于其腰窝紧贴上小腹，两人慢慢地纠缠至里间，之后无论是前戏还是交融，都给足了温柔，十分有耐性。一回下来已有半个时辰之久，喘了口气，见她满脸倦容昏睡的模样，微微一笑，极尽温柔地说道】宜娘的所欲所求，我无不满足，腿麻么...【阖上目，待气息渐渐平息，方才入睡】

许攸宜
【这一日正值赵休沐，醒来时窗外天色晦暗，仍下着雪，其中大的有梅花般那么大，漫天飞舞着。如往常一般同他在书房读了几卷书，期间不时有轻声交谈或调笑打趣。几个时辰下来，炭火正烧得旺盛，因而人也有些昏昏欲睡了，于是两人才各自放下手中书卷歇息片刻。外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是小丫鬟们走过，说了些什么“屋里暖和，人也越发懒怠了”一类的话。听后计上心来，对他微微一笑，起身去八仙桌上摆好棋盘，两首各置一只玉碗。云子入碗，响声丁丁然。但见其黑则如鸦羽，白则如蛋清，晶莹碧透。于是坐于一首，朝他挑眉笑道】“不有博弈者乎？”
赵怀肃
【正疑惑她欲如何，就见人摆好棋盘，稳坐枰端，不由无奈一笑，重重地叹道】如临大敌！（下棋贼臭）【翻身下榻，趿鞋走了过去，持黑子落入盘中心，一边坐下】我记得你之前说要去上清寺还愿，去过了？
许攸宜
【见他第一着便落在天元，正取棋的手一顿，愣住了，而后忍笑道】雄踞正中，俯瞰四方，你这个“棋圣”胸怀大略，这次倒也算是剑走偏锋，来日好与他人说道？【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一只胳膊架在椅把上，歪了身慵慵地斜靠着，扬了扬首，很有几分挑衅地冲他一挑眉，随手落了一白子于角上，故作姿态地道】啊……愿倒是不急着还，经你这么一提，现下又生出个新愿，求菩萨怕是不能灵验了。
赵怀肃
【于其神色故意视而不见，就挨着天元周围落子，说话间来往已有三四回】叫你生出个新愿？这就是我的罪过了。【一本正经地胡乱与人扯起琐碎】你想想，拿着那么多银子去求个不灵验的菩萨，多亏啊！就咱家里，不算铺子里的，每月吃俸禄都得紧着用，还得备礼送礼，这不，下月初三，曹尚书的孙女成婚，又得支出一笔银子……
许攸宜
【那些琐碎听得人头大，但闻“铺子”二字，忽然眼神一亮，手往椅把上一拍，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盯着他道】诶！你这不说倒也还罢了，一说起铺子却提醒了我：的确是该好好拜一拜菩萨，求他保佑咱家铺子每月多盈些利，咱俩也不必成天“巴结”着过日子——【抑扬顿挫地道】啊，赵大人，记着你的罪过，这又该是第二个新愿了。【笑着慢慢斜倚回去，状似无意地瞟了他一眼，继而从容地于盘上落子，自一角往内布阵，一边说道】前儿个我查帐本，这算来算去总觉有地方记错了，否则不该这一年下来只净赚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唉，你这个户部侍郎可得好好帮我算算这笔账，否则下个月曹家大喜咱们可支不出那一大笔银子来。【叹口气，好像很苦恼地道】唉，这银子都去哪儿了，平常倒没觉着用了多少……
赵怀肃
【正欲开口，就见白子来势汹汹，心神便牵至局中，暂不与人交手，频频往后退去，期间方才回应先前的话，头也不抬地道】赵叔他们自我迁府以来，一直打理着账房，倒不曾有误。你呀，是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贵，才觉得没用多少银子。【转念一想，将黑子扔回盒中，打趣她】你既求财，哪需拜菩萨，不如请个财神爷回来，每日清香一柱，岂不更好？
许攸宜
【因着他向来不善博弈，便不多管地一路紧逼过去，连吃他好几子。见他步步后退，下棋时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不由有了些淡淡的笑意。随手将吃的子往盒里一扔，再跟着落了几子，是要将他困死在一角的阵势。这时心思虽有一半在棋局上，一半却因着他方才的话想着非要打趣回去不可，因分了些神与他笑说道】这请财神还得破财呐，赵大人。你想想，都说凡事讲究个“诚”字，既不远万里请来了，总不能教人住咱家柴房罢？再加上这每日买香烧香又是一大笔开支，这些银子我跟谁去求呀？
赵怀肃
【低声轻笑，一句】夫人誓要为我赵家立下汗马功劳，可谓壮志凌云啊！（意思就是你要生很多才住得满房子）
赵夫人
【一愣，才省悟过来他话中之意，不由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将手中棋子轻砸向他，嗔道】你趣我！【撩了撩碎发，而后恶狠狠地吃他一子】要我说，赵府还是太过“穷巷陋室”，如何能承载“鸿鹄之志”？【十分畅快地将黑子重重丢进盒里】诶，赵大人岂不闻“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之说？若你不与我同心同德，少了赵大人相助，这千古功绩我也是无论如何成就不了的呀。

接上⬆️
赵怀肃
【昂首大笑，后垂目凝视其，一惯扬起眉，显得十分揶揄，像是对其求助的姿态颇为不屑，接着趁其不备，布置已久的黑子猛地回首紧咬白子，毫不留情的将其攻势一网打尽，恢复常态神情自若地道】该你下了。
赵夫人
【局面一瞬翻转，霎时间所有表情都僵在脸上。见他泰然自若的模样，又瞥见盒中方才自己吃的那些黑子，脸一下涨得通红，慢慢垂下眼，一手支额，很像是在挡着脸。好半晌后，伸手趁其不备将棋局搅乱】不算不算，方才你使诈，还要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赵怀肃
【靠于椅背上，坐姿倒随性端正，神色却很是认真】宜娘何出此言，方才我说的话，字字真心。
赵夫人
【满脸通红地望了他一眼，分明笑了，却还故作娇嗔地道】分明是句句诓我，你这人，占了便宜还花言巧语的，指不定是跟谁学的这下棋的本事，还瞒着我不说……【轻哼一声】往后都找厨娘们给你做桂花糕罢！
赵怀肃
【提壶先斟一碗茶递她，后浅尝一口，笑意不改】尽管宜娘要翻脸不识人，但之前说过的“同舟共济”，我是当真的。【不待其应声，低声又问】大帅预备何时动身？
赵夫人
【接过茶碗小啜一口，而后从容地往椅背上一靠，两手架在椅把上，像模像样地思忖一番，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雪虐风饕，不宜行舟，依我看不如待来年冰雪消融再做打算不迟。
赵怀肃
【起身朝暖阁走去，一边说道】既说是“千古功绩”，岂能因风雪所阻，依我看，该是一触即发。【将大氅拿上，后向窗外唤一声】崔石禄，备轿！【待人应声离去，方才又走回桌旁，递手至其跟前，声色温柔且稳重】走吧，赵夫人。
赵夫人【伸手握住他的手，在椅上仰看他，笑道】往何处去？【这才起身】也欲去求菩萨？
赵怀肃
非也。【展臂替她披上大氅，随侍挑开门帘，夹带着屋中暖意迈入寒风，抬首望向飞檐白雪，呼出一口白气】城郊小院、融雪煎茶，此为自在风雅——往“自在风雅”去。